奚敏伸手去扯谈县令心口处的肌肉,只见那块看似完整的部分突然被拉扯出一个细小的针眼。
“穿心针?”武去拙见状,立刻反应过来了,“刺杀谈县令的人,用银针刺穿了谈县令的心脏。”
“哟,你还知道穿心针呢。”奚敏收回手。
“听过。”武去拙顿了顿,给她解释,“这种暗器在江湖上挺常见的,不过江湖上的人大多会武功,银针细小,利用穿心针杀人的这种手段很难伤到人。但这儿不是江湖,不会武功的人,最容易不明不白地死在这种暗器上。”
武去拙是知道奚敏大人没去过江湖,猜测她不知道这玩意儿是什么,才具体解释给她听的吧?
奚敏笑了笑,说道:“以听音和见言的武功水平,就算他们受了伤,以穿心针杀害谈县令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说到这里,奚敏叹了口气,“可惜谈县令死了,不然我总能想办法让他指正卢尚书。”
武去拙看了她一眼,说道:“你也不用灰心,就我们手里的证据,已经能够动摇卢尚书的根本了。”
是这样没错,但奚敏总觉得还差点什么。
武去拙又道:“卢尚书也许就是害怕谈县令背叛自己,所以才将此人杀害。卢尚书这个人啊,还真是心狠手辣。”
奚敏忽然转移了话题:“听说卢尚书有个儿子,这些年在外游历。”
武去拙不解:“怎么突然说这个?”
奚敏冷笑一声:“我很好奇,当他的儿子听说其父出事、家中巨变后,会作何反应。”
武去拙看了看奚敏,表情有些凝重。
“把衣服给他穿上,把棺材复原吧。”奚敏说罢转身离去。
“你开口让我干活这事儿倒是越做越熟练了。”武去拙随意地嘀咕,却听不出他有抱怨的意思。
武去拙干着自己的活儿,奚敏则去找了带路的男人。
奚敏问男人:“谈大人死的时候,周围可有其他人?”奚敏边问,边注意着男人的神态表情,“卢尚书给谈大人传信了?”
男人蹙眉:“你在说什么啊。我们是在谈大人房间里发现他身死的,当时肯定没有其他人啊。至于你说的卢尚书,谁啊,当朝刑部尚书?”
他的表情还算正常,奚敏打消了心中的疑惑。
“没什么。你好生安葬你们谈大人吧。”奚敏说完转身就走,也懒得理会那个男人在原地跳脚大喊大骂。
晚上,奚敏和武去拙找了家客栈暂住,平安县有部分官员纷纷来客栈拜访奚敏,但都被武去拙一一挡回去了。
深夜,奚敏独自一人倚在窗边,手里捧着从于道促那里拿回来的圣旨、断剑和奏章。
奚敏一遍遍地读着圣旨和奏章上的内容,也将那个断剑翻来覆去地看。奚敏对假圣旨和奏章已经没有疑问了,但是这个断剑……
武去拙当时告诉她,他觉得断剑的材质很熟悉,可是他不记得在哪见过,还说等他想起了再告诉自己。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
想到武去拙,奚敏糟糕的心情有了微妙的变化。
奚敏想起自己在只听说武去拙的名声却没有见过他本人的情况下,对他镇守北方让北方安稳一事心生敬佩。之后在定远将军府第一次见武去拙,她便觉得对方心思深沉难以猜测,尤其是当武去拙发现周欢在调查定远将军一案的时候,奚敏登时对他充满了警惕。
接着二人一起前往新平镇,武去拙却将奚敏带去了梅花村,奚敏一开始无语武去拙是个路痴,后来却发现,原来他另有打算。
在到达新平镇之前,奚敏对武去拙的印象一直都不算太好,唯一对他没有偏见的时候是在梅花村双湖旁,武去拙让她逮瘦弱的小土,他则抗强壮的死者阿狗。
如今,奚敏在不知不觉中,慢慢转变了对武去拙的态度。
先是因为武去拙告诉了她,他要以身入局、要参与重查尚氏一案的原因。不管武去拙对尚贤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他愿意真心协助她重查尚氏冤案,奚敏打心眼里感到欢喜和感激。
后来是因为武去拙为她殿后不惜暴露自己会武功的事情。奚敏想,武去拙是个心思和城府都极深的人,他不告诉别人自己会武功,想必是为了迷惑敌人,希望有朝一日在自己遇险的时候能够自保,可是当时,武去拙还是决定了出手,为她殿后。
尤其是第二次,武去拙让她去找于道促,他则一人对抗听音和见言两人。武去拙为了不让奚敏担心,所以没告诉她,他受了比她更重的重伤。
真好,奚敏想,重活一生,能够遇到这样一个人,真好。
而且对她好的,不仅有武去拙,还有周欢。虽然有一段时间没见到周欢了,但是奚敏没有忘记他。
就在奚敏越想越远的时候,外面忽然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第18章 回京
“奚敏,是我。”这是武去拙的声音。
“进来。”
“我想起来了。”武去拙走进来,说道,“那个断剑的材质,我曾经在中卫军里见过。”
中卫军是专门守卫皇城的军队,和无垢司一样,直接听命于皇帝,不受其他部门和朝臣的管理。中卫军的统领有三位,他们各司其职,互相制约。
奚敏听了武去拙的话,不由蹙眉道:“中卫军都是用这种材质的武器吗?”
武去拙答道:“那倒不是,这种材质较为稀有,它削金如泥,杀伤力较大,据我所知,只有中卫军的三位统领才用。”
奚敏问:“你对中卫军的三位统领了解多少?”
按理来说,常在京城的奚敏大人比驻守北方的武去拙将军更熟悉京城,但奚敏总不能不懂装懂,该问清楚的还得问清楚。
好在武去拙并没有多想,他只是疑惑地看了奚敏一眼,便解释:“中卫军的三个统领,分别叫张叁、李思、王马。张叁和李思很少和别人打交道,倒是那个王马,他最喜欢凑热闹了。”
“凑热闹?凑什么热闹?”
“哪家热闹就去哪家呗。不过此人对陛下还算忠心,武功也不错,所以陛下对他的行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太在意。”
皇帝不在意,是因为王马虽然交际活跃但没有做出令人不安的事情。奚敏在意,则是因为王马行事异于其他两位中卫军统领。
武去拙说道:“要不回京城后,我去见见王马,试探他一番?”
武去拙身为将军,和同为军中人的王马见一面不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但是奚敏不同,无垢司和中卫军素来没有交集,她若见了王马,怕是会惹人关注和怀疑。
所以由武去拙去见王马,确实比较合适。
“好。”奚敏点点头,“我们明日一早就回京城。”
“早点办事是挺好的。”武去拙自我打趣道,“我就是担心周欢大人看见你受伤后会来揍我。”
奚敏看了看自己吊着的左臂,突然轻笑一声。以周欢对奚敏大人的关心,他看到她和武去拙出去一趟还受了伤,追着武去拙打也是有可能的。
奚敏笑道:“放心吧,我会跟他说清楚的。再说了,你的伤可不比我轻,他应该不会怪罪你的。”
武去拙闻言,自然且朗然地笑了。
当天晚上,奚敏给周欢飞鸽传书她要回京的消息。翌日天未亮,奚敏和武去拙收拾好东西,准备赶快回京城。老样子,武去拙找了辆马车,他策马,奚敏坐在他身边。
坐马车当然不如骑马快,但武去拙不玩装路痴的把戏,他二人还是在当天夜色将近的时候回到了京城。
奚敏老远就看见周欢牵着马在城门口等着,周欢看到奚敏后连连朝她招手。
“你胳膊怎么了?”周欢一看到奚敏的左臂,蹙眉大喊起来。
“遇到刺客了,不过没事儿,养一段时间就好了。”奚敏不等周欢对武去拙发作,便先开口解释了,“不用怪武去拙,若非他,我可没命回来。”
虽然,但是……周欢有些懵:“武将军会武功?我不曾听过。”
武去拙笑了笑,说道:“你们知道就好,别跟别人提起。”
周欢露出了然的表情:“懂了。”
奚敏见周欢没有追问她受伤的事情,不由松了口气,她指了指天边,说道:“天快黑了,我们先进城吧。”
周欢点头:“你们舟车劳顿,是该早点回来休息。”
三人一起到了无垢司的大门口,武去拙就此告别,奚敏目送他走远后才收回目光。周欢下意识地看了看武去拙消失的地方,又看看奚敏。
“我说……”周欢不怀好意地笑了,“阿敏你该不会对武去拙有兴趣了吧?”
“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他人还不错。”奚敏不置可否,转身进了无垢司。
周欢追着她问这问那,兴奋极了。周欢给奚敏准备了晚饭,他一个劲儿地给奚敏夹菜,还催着她多吃点。等奚敏吃得差不多了,周欢便收起笑容,严肃起来。
“定远将军的案子,我查清楚了。”周欢道,“害他的幕后黑手,是卢尚书。”
奚敏的神情一变。
“是这样的。卢尚书知道定远将军等人要去浪山打猎后,便提前吩咐了人去浪山的高台上动手脚,之后再由别人诱定远将军上高台。”周欢道,“卢尚书的作案手段很简单,只不过要查出是谁对高台动了手脚还挺麻烦。至于让定远将军去高台的那个人……当时和定远将军一起打猎的几个人都知道他,所以找到那人还算容易。”
奚敏若有所思。
周欢继续道:“卢尚书应该是知道我在调查定远将军的案子了,所以派了人暗中阻止我,并且妄图杀了那两个作案的人,好在我去的早,及时救了那两个人,并且将他们暂时关押在了无垢司的地牢。”
奚敏不语。
周欢看了她一眼,又道:“你和武去拙去新平镇,是去找他的副将于道促吧?”
奚敏抬头看他。
周欢道:“我猜的。你想啊,那日我想让你和我一起去定远将军府吊唁,可你不去。然而当你听到武去拙的名字后,却改变了主意。你以前和武去拙从未有过交集,所以你因武去拙而去定远将军府,想必是有事情找他。”
奚敏无奈地笑了笑,心想周欢不愧是统领无垢司的人,手段心思非常人能比。
周欢又说道:“我察觉到你对尚家的案子不甚满意,于是将事情前后联想一遍,便猜测你是准备通过武去拙找到于道促,因为于道促不仅是武去拙的副将,也曾是尚尚书的学生。”
“阿敏,原来你在重查尚氏一案。”最后,周欢如是说道。
他的语气淡然,目光却充满了肯定。
奚敏长叹一口气,苦笑道:“我还想着等一切尘埃落定后再亲口告诉你这些事情呢,可是没想到,你先想到了。”
见她承认,周欢一改方才严肃的表情,哈哈笑了:“也不想想我是谁。”
面对周欢的自夸,奚敏无奈地摇了摇头。
周欢说道:“没关系,阿敏不告诉我你的想法自有你自己的考量,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不过……”
周欢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奚敏不由抬头看他,对上他的眼睛。
“多亏我想到这件事情了,否则当我查到卢尚书是杀害定远将军的幕后黑手时,我就已经把他给告了,真要是那样,卢尚书虽然会受罚,但却会让他逃过尚氏和平西王的案子。”
“你怎知卢尚书是冤枉尚家和平西王的人?”奚敏抓住重点,如是问道。
她记得她可没有告诉周欢她怀疑卢尚书。
“你让我引开卢尚书,自己则去了卢府探查,说明你觉得卢尚书有问题。再说了,如今我知道了你在重查尚家的案子,我不怀疑卢尚书怀疑谁?”周欢耸了耸肩,一副轻松答题的模样。
这么说起来,很有道理。
奚敏不得不感到庆幸,心想还好周欢是自己人。
奚敏接着刚才的话题:“你方才说,你因为尚氏,暂时没向陛下举发卢尚书,你是想将这两件案子联系起来,一举拿下卢尚书?”
周欢点头:“没错。”
奚敏道:“可是有些事情我还得证实一下,所以我暂时不会告发卢尚书。”
周欢说道:“可以,我会安排好一切,等你找到合适的机会。”顿了顿,他不由问道,“你和武去拙在新平镇,找到于道促了吗?”
说起这个,奚敏有些遗憾没能早点找到于道促。
奚敏说道:“于将军已经死了,武去拙将他埋在了他身死的附近。于将军身上有他冒死守护的能证明卢尚书有罪的证据,包括一道圣旨、一柄断剑和一份奏章。”
周欢静静地听奚敏说。
“对了。”奚敏道,“我明日想进宫一趟。”
“明里还是暗里?”
“暗里。”奚敏看着周欢,说道,“我自己能安排,你不用担心,我只是跟你说一声而已,免得你担心。”
前段时间她做什么都瞒着周欢,可是当她得知周欢待奚敏大人是真心很好的时候,她便觉得没必要再那么堤防他了。
周欢愣了愣,然后笑了:“你能跟我说,我很高兴。”
正当二人聊得差不多了的时候,陈震忽然进来了。陈震将一封信递给奚敏,对她说道:“奚师姐,这个是兵部尚书许大人派人送来的。”
许慈甫?
奚敏接过信,挑了挑眉:“他的人没留下什么话吗?”
陈震摇摇头。
奚敏拆开信封,快速地将信看完,然后把信递给周欢,道:“说是明日要见我,不过我明日没时间,他要是来了,你帮我招待他一下。”
周欢看完信,露出困惑不解的表情:“许慈甫见你干什么,我记得你没和他单独打过交道呀。”
奚敏道:“或许是知道我在重查尚家的事情,想来问问。别忘了,许慈甫曾是尚尚书的学生,他关注尚家的事情,也正常。”
奚敏忍不住想,尚家出事后,许慈甫和楼光峥有没有想过为尚家雪冤。
他二人可是尚贤生前最要好的朋友。
“你说得对。”周欢烧了信纸,“早点休息吧,明天的事情可不少呢。”
奚敏点点头,应了一声。
……
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