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淮南兵蓦地喷出一口鲜血,直挺挺地往后面倒去,他手上的矛也随之落下。
奚敏回过神来,再次拼命战斗求生。
“奚敏!”熟悉的声音响在奚敏的耳畔。奚敏踢飞一个淮南兵,下意识地转头看去。
只见一个年轻人策马奔来,他的头发早就因为一路的狂奔而散开成了高束的马尾。他背着阳光而来,身上带着金光,奚敏侧首看着马背上的他,只觉得年轻人明媚又耀眼,风光又朗然。
看归看,奚敏手上打人的动作却没停。
武去拙带着援兵驰援,打得淮南兵措手不及。奚敏已经精疲力尽了,到最后,她不得不退出战场。
武去拙带来的士兵很是强悍,不一会儿就将淮南兵困住了。武去拙吩咐手下灭了火,同时让手下控制郝涛年的军营。
做完这些安排,武去拙走向了奚敏。
奚敏本来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武去拙忙来忙去,当发现对方朝自己走来的时候,她对着武去拙笑了笑。
奚敏的衣服破烂,还沾上了不少已经干了的血。她的脸全是灰尘,头发也乱糟糟的。饶是如此,她那一双眼睛还是晶亮晶亮,仿佛刚才的九死一生并不存在。
奚敏笑起来很好看,若初日朝阳生气勃勃,如高山流水充满活力。
“我来了。”武去拙走向奚敏,向奚敏伸出手。
“还好,不算晚。”奚敏也伸手,由着武去拙将自己拉起来。
还好,她等的奇迹来了。
二人握着手,对视而笑。
时间紧急,奚敏和武去拙整顿了一下便打算回京。武去拙催马往前走,奚敏跟在他的身边。
“你在信里说,三天之内到京城,我以为……”北方离京城较远,加之武去拙整顿兵马需要时间,她以为武去拙根本不可能在三天内赶回来,所以跟周欢说的五六天。
“我不骗你。”武去拙回头看她。
奚敏策马往前走,来到武去拙的身侧。
“主要是,陛下驾崩,我以为他临死前会下令要求你不准回京城。”奚敏又道。
“他是那么说了,可是我觉得不能那么做。”武去拙含笑道,“我这个人啊,最擅长随机应变了,你说,我要是不回来,京城怎么办?”
好吧,这人又开始自恋了。
奚敏无奈地笑了笑。
“京城情况如何了?”武去拙说起正事,稍微收敛了笑容。
第69章 结束
许慈甫带着伤来到了城墙附近,不仅如此,他还把新帝逼着来了。新帝的身后有五百中卫军,两个首领站在他的左后方,随时听从他的号令。
“我就说不该让那奚敏出去冒险,这下好了,损失了五百御林军,我们怎么对抗郝涛年?”郑丞相愤愤说道,“除了留守军营的,郝涛年几乎是把所有的淮南兵都带上战场了,我们怎么可能守得住!”
“丞相大人莫急。”许慈甫含笑道,“城,这不是还没被破吗?”
话音刚落,天地一轰。前方巨大的动静让新帝等人面露不安,他们都知道,郝涛年开始攻城了。
新帝后退几步,一幅想逃跑的模样。
许慈甫抬手向前劈了一下,温和却坚定地吩咐道:“中卫军听令,守城。”
新帝皱眉,不认同许慈甫的做法。中卫军的职责只是保护帝王,怎么可以离开皇帝去打仗!?
张、李两位统领纷纷喊了一声“陛下”,询问新帝的意见。许慈甫回头看了看新帝,笑容柔和却带着威胁。
新帝被他这个眼神吓得浑身一抖。
“陛下?”张叁统领又唤了新帝一声。
“没听到许大人的话吗,去,去守城!”新帝拂袖怒喝。
“陛下安心。听我的,才能守住城。”许慈甫得了满意的答案,收回了那带有胁迫意味的笑容。
面对如今的情况,新帝无能为力,身后的大臣互相推脱,站出来的只有许慈甫,新帝能依靠的也只有他。不然,有着五百中卫军的新帝,怎么可能怕许慈甫。
五百中卫军得了命令,整整齐齐地迅速地上了城墙,和剩下的御林军一起对抗敌人。
几百人,面对敌方一万多人的强攻,不到一刻钟,就全军覆没了。攻城车一次次地撞击城门,一些百姓自发地冲出来抵住城门。
许慈甫抬手,示意几个侍卫带着新帝和大臣们往回撤。
“轰——”
长长地一阵碎裂声,撕碎了厚实的城门。城门被撞击开来,成千上万的淮南兵即将涌入。
郝涛年策马在最前方,他看到了正在逃跑的新帝,露出胜利却邪恶的笑容。郝涛年举起大刀,狂声喊道:“为王爷和世子报仇,杀!”
浩浩荡荡的士兵如汹涌澎湃的潮水卷入平原,将一切都淹没、摧毁。就在郝涛年和第一批淮南兵进入京城的时候,城门外突然响起一道带着雄厚内力的声音。
“狗贼郝涛年,拿命来!”周欢一马当先,挥舞着长剑杀敌而来。
周欢和简绵溪最先冲进来,阻挡了一部分淮南兵。简绵溪带来了两千墨城兵,但此刻,墨城兵还在后面和淮南兵战斗,一时半会儿无法冲到最前面来。
许慈甫看到周欢来了,微绷的嘴角总算稍稍松了一些。许慈甫招呼侍卫带着新帝等人躲藏,自己则站在道路一旁看着战斗。
周欢和简绵溪武功再高强也只是普通人,战场上,个人的力量对于多人来说向来是微不足道的,因此很快他俩就负伤了。
郝涛年也会点儿武功,最主要的是他的马术极好,他策马躲开周欢和简绵溪,直逼藏在断壁残垣后面的新帝。
许慈甫亲眼看着郝涛年举着刀穿过自己的身边,刺向新帝。新帝吓坏了,他愣在原处,瑟瑟发抖,腿脚发软,动弹不得。
许慈甫的目光看过去,面上却无丝毫紧张,反而,他的嘴角露出浅浅的笑意。
眼见郝涛年的剑要刺中新帝的胸口了,一支利箭如同雷电迅速,仿若飞燕轻盈地穿越而来,正中郝涛年的后心。
郝涛年的的眼睛倏然放大,瞳孔陡然一缩。他拿刀的手悬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郝涛年不可思议地瞪大着眼睛,不甘心地想要拼力落刀砍杀新帝。
可是他失败了。
新帝劫后余生,反应过来,连连后退,与郝涛年保持了安全的距离。而新帝未死,许慈甫竟收起了浅笑,失望地摇了摇头。
“北方士兵,随我杀敌护驾!”
年轻人的身影出现在城门口,阳光散落在他的身上,金辉顿生。武去拙收回弓箭,拿起银枪,指向前方。
“南方士兵,随我杀敌护驾!”
城门外还有一个铿锵的女音响起,距离虽远,但在城内人的心里,这也是救命的声音。城门外,奚敏骑在马背上,她举起一枚虎符,按照武去拙的吩咐下令。
“墨城士兵,随我杀敌护驾!”
听到那两声呼喝,周欢马上回过神来,立刻跑到城墙之上,对着外面的墨城军大喊道。
三军聚齐,团结一致,对付淮南兵。
淮南兵见郝涛年中箭将亡,已经惴惴不安,此刻四面楚歌,他们更是溃不成军,无心反抗,更有甚者,缴械投降。
郝涛年看着这一切,心痛,却说不出话来。最后,他身体一软,重重倒地。
奚敏驾马来到道路的中间,大声说道:“诸位,我有一言,欲问罪郝涛年。”
奚敏的声音铿锵有力,像敲古钟一样郑重。
“淮南王已死,据调查,他死于毒药一月迷,给淮南王提供一月迷的,则是江湖鬼医冷普常。”奚敏说着,就有两个士兵押着被五花大绑的冷普常走来了,奚敏侧首看了冷普常一眼,继续说道,“今日大家都看到了,冷普常带领淮南兵攻打京城,这足以说明,冷普常是郝涛年的人。这二人联手杀害淮南王,其心可诛!”
郝涛年已经疼痛得说不出话来,更别说反驳奚敏的话了。
奚敏看了郝涛年一眼,又道:“这二贼不仅毒杀了淮南王,还妄图用同样的方法害死淮南王世子楼光峥。”奚敏从怀中拿出机关盒,将其举在半空,“这是冷普常要给楼光峥的东西,里面装的就是毒药一月迷。”说罢将机关盒打开。
奚敏把机关盒递给一个士兵,让他拿给其他人看。
众人看了看里面黑黑的一团东西,脸色皆是一变,对奚敏的话更信了一分。
“这机关盒是淮南萧家的东西,身在淮南的郝涛年,最容易获得此物。”奚敏又补充一句。
郝涛年的呼吸突然不稳,一幅随时要咽气的模样。
奚敏当然不会让郝涛年就这么死了,她给武去拙使了个眼色,武去拙会意,找人给郝涛年简单地处理了一下伤口。
“前段时间,墨城、忠山事变,表面上是胡太守一手策划的,实际上,他也是受郝涛年指派。而郝涛年的目的,是利用墨城左银山的地形地势,让胡太守为他养兵、铸造兵器。好在最后胡太守事迹败露,没让他们的计划得逞。”
墨城的事情平定后,先帝派了人暂任墨城太守,稳定了墨城的局面。否则,简绵溪也不可能在一时半会儿凑齐这么多墨城兵来京城。
“再之前,各位还记得前刑部尚书卢氏吧。卢尚书杀害尚尚书一家、定远将军、平西王以及于道促将军,证据确凿,且已伏诛。而指使卢尚书做那些丧尽天良之事的人,正是郝涛年!”奚敏看向郝涛年,目光犀利又凶狠。
郝涛年见惯了世人的喜怒哀乐,饶是如此,他还是被奚敏的眼神吓着了。
街道上安安静静,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乱动。突然,不合气氛的鼓掌声响了一阵,众人随声看去,经发现鼓掌的人是许慈甫。
“郝涛年打得好算盘啊。”许慈甫含笑道,“原来你让卢尚书害了那么多守关的将军,是为自己攻打京城做准备。”
他的意思大家都懂,毕竟朝廷无良将,对郝涛年发起进攻是最有利的。
“至于墨城……多亏奚大人他们发现及时,破了你和胡太守的局,不然,墨城就成了给你提供粮草物资的后方,那个时候,你就可以慢慢跟我们耗下去了。”许慈甫继续说道。
“别忘了还有靖国。”一直没说话的武去拙突然开口,“据我所知,陆家长子卢典译偷了军事布防图兵将其交给了靖国,否则最初靖国不可能那么快就拿下北方的几座城池。卢尚书是郝涛年安排在京城的细作,其子卢典译亦然。”
靖国虽然已经被击退了,但靖国来犯的事实不可忽视。
新帝见奚敏等人指证郝涛年,他也有了底气。
新帝清了清嗓子,走到人群中间,愤怒地说道:“郝涛年狼子野心,又是杀害朝中大臣,又是通敌叛国,如今他的事迹败露,当株九族!”
郝涛年有气无力地看了新帝一眼,最后竟将目光放在了奚敏的身上。
“你,到底是谁……”郝涛年的声音软弱无力,“我不明白,你为何能那么快发现卢尚书,如果不是你,等卢尚书杀了武去拙和展氏,我的胜算会更大。”
“啧啧,难怪你要输。无垢司的人,你竟敢小瞧?”周欢斜乜郝涛年。
郝涛年摇摇头,表示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明明当初,无垢司的人没有怀疑过卢尚书。”郝涛年说道。
这一点确实是,毕竟当时周欢就被卢尚书蒙骗过去了。
奚敏看着郝涛年,说道:“人做了事,都会留下蛛丝马迹,所以谁都别想钻空子,卢尚书亦然。他运气不好,恰好被我发现罢了。”
郝涛年闭了闭眼睛:“那墨城呢,你是如何发现墨城有问题的?”
奚敏道:“我还是那句话。”
墨城的事儿确实是凑巧,如果不是遇到了,奚敏不可能会发现。毕竟她重生之后的时间并没有发生改变,上辈子不知道的事情,这辈子她依然不知道。
郝涛年不再说话了。
他的胸前已经被血染红,一片猩红看得人心惊胆战。众人看着郝涛年,直到他脑袋一歪,咽气了。
“陛下,回宫吧。”许慈甫走到新帝跟前,作揖说道,“这里的事儿就交给奚大人和武将军了。”
新帝似乎早就不想在这儿待了,许慈甫这么一说,他立刻甩袖走人。新帝一走,大臣们也跟着呼啦啦地散了。
许慈甫正要走,奚敏却喊住了他。
奚敏捧出用布包好的碎了的护心镜,带着歉意的语气说道:“抱歉,碎了。不如我给你重新寻一个一模一样的?”
护心镜很珍贵,但对于行走江湖见了很多宝贝的奚敏来说,找一个完全一样的护心镜不成问题。
许慈甫接过护心镜,打开布包,看了一眼碎成几瓣的护心镜,随后又将其包好了。
“不必。”许慈甫笑了笑,“有这个就好。”
“能问问,这是何人送给你的吗?”奚敏故作不知,问道。
“是我的老师,也就是前兵部尚书,尚大人。”许慈甫收好护心镜,含笑道。
“你很怀念你的老师?”许慈甫这么直截了当的回答,让奚敏愣了愣。
“是。”许慈甫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可是,当初我要为你老师家翻案的时候,你为何阻止我?”奚敏不解。
“因为逝者已矣。”许慈甫的笑容依旧。
奚敏默然,大概懂了许慈甫的意思。对于他来说,心中不是没有情义,而是比起情义,自我的利益更重要。他思念尚家人,但如果遇到有利自己不利尚家人的事情,他依然会去做。
“没什么问题的话,我就先告辞了。现在,宫里和陛下都离不开我。”许慈甫说道,他走了几步,却顿住脚步,回头看了奚敏和武去拙一眼,“你们来得很及时,陛下差一点儿就没命了。”说罢又是浅笑,转身离开。
奚敏看着许慈甫远去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武去拙抬了抬手,吩咐副将清场。周欢则喊来陈震,让他带人运走郝涛年的尸体、押走冷普常。
周欢走到奚敏身边,不解地说道:“他那话什么意思?听他那口气,他还有些不满意了?”
简绵溪双手环胸,像看傻子一样瞪了周欢一眼:“废话,新帝死了,他不就是老大了,如今新帝没死,那么他就还是个小弟。我都看得出来,你还不知道?”
简绵溪说话直接,但道理不假。
奚敏收回目光,但心思还在许慈甫身上。
新帝未死,丞相仍在,如此局面,想要独揽大权的许慈甫会怎么做?
“京城已然没事,你也别太担心了,我送你们回无垢司吧。”武去拙的手轻轻地拍在了奚敏的肩膀上,让她紧绷的心情放松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