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缘:什么情况!
她昨夜收拾夏允平未果,今儿一早,天外倏然飞来一根簪子,直接刺穿了她的手心。
那簪子满含迎棠的魔气,谁也不敢妄动,她越挣扎就越疼,愣是这样被挂了整整一天。
期间还被迎棠劈头盖脸扔了几封邀请函,说要在魔王殿举行什么备鼎转正仪式,直到王刍赶过来才救下她。
彼时她的手心依然一阵一阵地刺疼。迎棠的灵力像长满了倒刺,从手心挤兑进她的筋脉,但凡她动一动灵力,就痛不欲生。
丹缘脸色几番变化,直到走出魔王殿,越来越黑。
怎么这么多魔!是她大婚那天的十几倍!
什么要闭关几百年的蚌精长老咯,什么冬眠中的青蛙魔咯,还有早前声称自己要突破的六首魔,竟然顶着渡劫云就来了。
丹缘额头上青筋疯狂蹦跶。
王刍心里也惆怅,一句话也不说。
他这些天搞节食,说要减肥,还不愿出门晒太阳,窝在房间里拆蚌壳,整个人都有点飘忽。
丹缘黑脸看着一群无名小魔端着小板凳,一个个当自己家似的井然有序地在魔王大殿里排排坐,坐等看表演似的,心里的火气越发往上冒。
她咬牙切齿:“诸位今儿都有空?”
众魔们互相看了一眼,理所应当道:“尊者发令,怎能没空。”
丹缘一口血含在嗓子眼。
那个该死的跳猫子,一定是故意的。
喧嚣间,一阵香风袭来。
方才还叽叽喳喳的魔们忙扭脸正襟危坐,纷纷仰头行注目礼。
“尊者来了都别说话啦!”
“尊者今天好美!”
“嘘——”
迎棠今晚上一身赩炽长裙,火一样从天上飘飘然落下来。
长幔轻飘,于风中飞舞,仿若一朵绽开的朱槿。
她的秀足在距离地面一丈的地方点住空气,悠悠然曲腿,飘荡在空中,嫣然一副飞天盛景。
精致的下巴微仰,耳边垂珠稳稳当当,只有清风刮过时方叮铃两声。
她绛唇轻启,语气傲慢:“都来齐了?”
众魔们应声:“见过尊者。”
丹缘脸红一阵白一阵,但真看到迎棠,又不敢造次。
她手心到现在还钻心地疼呢。
“今日召集各位,是想向各位宣布,本尊,寻得一圣脉。”
圣脉?!
众魔眼睛纷纷亮起来,但一想到人是迎棠的,连头发丝都不敢妄动一下。
圣脉一出,三界夺之。
大多数圣脉都是修行的天才,但几乎逃不过被糟践的命运。上一任圣脉出时,腥火燎原,烧出一片魔域。
如今圣脉又出……迎棠这是要飞啊!
丹缘脸色更是难看:那个瞎子,竟然是圣脉?
吱呀。
魔王殿的大门被打开。
阿卿等小狐狸簇拥着一白衫少年涌入。
众魔齐齐看去,窃窃私语。
那人长得比魔域任何一个魔都要好看,比狐妖还好看,像天界的神仙。
他长衫玉立,仿若清晨翠竹,风吹不动的潇洒。长衫下,那双手洁白干净,透着淡淡的发紫的血管。
他无神的眉眼柔和,像清晨的太阳。
俊美矜贵又风华,衬得在场众人都像土匪。
他往迎棠身边一站,对从小看多了奇形怪状的魔们造成无法言喻的视觉冲击。
千言万语汇成词穷的三个字:真好看。
迎棠朝夏允平投出一丝灵力:“允平,过来。”
夏允平感受到众魔贪婪的视线,脸色不太好,迟疑地回了个“好”。
丹缘觉得夏允平的毫发无伤对比自己的满手疮痍特别挑衅。
她狠狠瞪了王刍一眼。
王刍见到夏允平与迎棠并肩的时候,脸色已经黑了。
他这两日自以为勤奋程度可见一斑——在变美的道路上。
可惜这一对比,像人间话本上的成语:东施效颦。
迎棠一双瑞凤眼垂敛,轻声在夏允平耳边道:“闭眼。”
夏允平耳尖一提,唇角轻勾:“好。”
王刍看他们俩头凑得那么近,更来气。
共生魂刻缔结过程再简单不过,有必要这么大张旗鼓么?
他感觉胸口有一团火窜上来,直烧到他的脑门,最后轰一声爆表了,泄气了。
没办法,怂。
迎棠当众引出神识。
众妖魔惊呼。
一道渡劫巅峰的金色神识从迎棠身后突破而出,浓烈的灵气扶摇直上,捅穿了魔域的乌云。
有境界不够的小魔已经被威压刺激得毛发乱炸。
刚要渡劫的六首魔头上的大乘期渡劫云都吓得变小了。
阿卿赶紧捂住鼻子,怕鼻血乱飞,小手一挥,一个大型的结界罩起修为低的小魔。
小狐妖们擦掉鼻血耳血,继续高兴地观摩。
“尊者莫非要和圣脉结共生魂刻?”
“这难道就是尊者常说的,可持续发展?”
迎棠的神识悬停在万里空中,陡然下落。
整个魔王殿被这强大的灵力震地动荡不堪,墙体咔嚓咔嚓又蜘蛛网似的裂开。
神识如瀑布,浇入夏允平的头顶。
他毫不犹豫抬起温润如玉的脸。
全盘接受。
第8章 我想活着
轰隆一声,迎棠神识的后劲掀起一股狂风,吹得所有人毛发一弃往后竖起来,强大的灵风还扫过小板凳,震得小妖魔们屁股都在颤。
阿卿咳嗽两声,瞪大眼睛。
丹缘站不直,踉跄地后退了几步才堪堪稳住。
越强大的法术往往越简单,结共生魂刻只需要引出神识,在对方灵魂上烙下独特的烙印,自己的魂魄上便也会烙上一个。
迎棠偏要搞这么大动作,秀一波修为,真是……
欺人太甚!
迎棠非常满意。
“从今往后,夏允平就是本尊的人。”
众魔纷纷起身:“魔尊千秋万代,生生不息!”
千秋?你们咒我?
迎棠脸登时冷下来袖子一挥:“都滚吧。”
迎棠让他们滚,众魔谁敢逗留,纷纷鸟散般,一股脑从窗户、大门飞出去,生怕走慢了一步就被迎棠打死。
不消几个弹指,整个魔王殿只剩下一片狼藉。
阿卿乐颠颠跑上去,给迎棠的漂亮裙子丢清洁咒。
丹缘脸色苍白。
她看看聚精会神的小狐妖们,再看看远处背对她的迎棠,脑子空荡荡的。
圣脉……
不能让他活下来,否则就再也不可能压制迎棠了!
她手里的魔针凝聚成形,一触即发。
迎棠扭身睨她。
强大的威压瞬间倾轧下来,压得丹缘扑跪在地上,指尖的魔针转瞬皆空。
被发现了。
她额头布满冷汗,头也不敢抬。
迎棠冰冷如三九寒冬的声音飘过来:“开门,我要去偷情界。”
她长幔一甩,捆住丹缘。
丹缘被蛮力拽飞,劈头盖脸一阵风刀又被掼到地上,疼得龇牙咧嘴。
她艰难爬起来,又被迎棠的威压压趴,吐出好几口血。
透过纱幔,她甚至能看到站在迎棠身后的夏允平,唇角勾出了一个戏谑的弧度。
这个瞎子竟还有两面做派,娘的。
王刍还呆呆站在原地。
阿卿则是一脸懵逼:偷情界是什么奇怪的界。
迎棠:“丹缘,还不开界。”
丹缘踉跄地爬起来,对着魔王殿的地板一顿施法。
阿卿睁大眼睛。
一颗四方形的黑石头从魔王殿里慢慢悠悠飘出来。
哦,原来是祭繎魔尊的幽情界。
迎棠朝身后甩了一条轻幔。
夏允平听到声音,下意识接住。他顿了顿,非常上道地缠在自己手腕上。
轻幔那头传来力道,把他往前一拽。
他飞过去,撞上她的臂膀,她的头发随风拂过他的脸。
夏允平面庞温度骤升,忙往旁边退了半步。
“阿卿,看门。”
夏允平拿出补天石交给她,石头发出羸弱的光。
大量灵力从她指尖溢出,她拔出头上一根簪子,往幽情界的石头上一戳。
这样毁媒介的开界法,阿卿还是头一次见。
恐怕迎棠再出来,这界就直接塌了。
一道黑色的旋涡门蓦地出现。
迎棠拽着夏允平:“跟紧我。”
他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却也不问,只应声“好”。
二人进了幽情界。
阿卿俯视躺在地上就地疗伤的丹缘,又看看站在门口不知道是死是活的王刍。
他端来一个小板凳,坐下来,熟练地从口袋里掏出一袋瓜子:“尊者上次说的白雪王子和七个俏老鸨的故事,我复述到哪了……”
小狐狸们纷纷聚过来,七嘴八舌,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幽情界是祭繎和顺圣幽会的地方,自然浪漫不可言喻。
空气中弥漫着各类香气,每走百步,便能从一个场景踏入另一个场景。
什么雾气袅袅温泉眼、帐幔纷飞春宵阁,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看不到的。
迎棠绕了一圈,发现至少有三十来个大场景和百来个小场景。
一魔一仙,玩得还挺花。
她往补天石里注入灵力,想通过补天石之间的共鸣缩小范围。
偷情界之所以每个人只能进来一回,就是因为祭繎觉得“老娘约会的地方如此好看,必须让你们看到”和“老娘约会的地方岂是尔等蠢货可以多次观摩的”。
迎棠很能理解。
所以她们得待到找到补天石为止。
夏允平静立在她身侧,像是消失了似的。
迎棠扯一下手里的长纱。
他非常冷静又温柔地问:“姑娘唤我?”
“你怎么不出声啊?”
“姑娘既拉着我,我又岂会丢了。”
“这里是界,不稳定。你跟紧点,我很忙,可没空留意你。”
“好。”
手里的长纱忽然绷直了。
迎棠分神,顺着纱去看。
夏允平正拽着长纱,往她身边靠。
她忽然出神地想,他会不会撞上她?
他拽一点长纱走一步,眼看就要凑过来。
冰凉的指尖碰到迎棠温润的手腕,忽然一僵。
他琐眉别过脸去,耳尖漫上可疑的红晕:“不小心碰到了姑娘,姑娘莫生气。”
尽收眼底的迎棠:“……”
“姑娘?”夏允平好像以为她生气了,轻轻拽了拽长纱。
但听她不回应,又似乎觉得她在忙,便乖乖站好不打扰她。
迎棠脸上没来由地一热。
她好像被煮熟了。
“允平,我找补天石是要去人界,你肯定不想回去的吧。”
凡修者,要么走火入魔,要么因巨大变故堕魔,更何况夏允平当初还是带着补天石上赶着从人间闯入魔域。
迎棠想好了,找到补天石以后,就把夏允平先带在身边,等她找回妖丹或轮回印一定比现在强,她就徒手扯开结界,把夏允平再投放回魔域。
当然,这一切都是她聪明小脑袋瓜里的计划。
“跟在姑娘身边,去哪都行。”
他蹲下来翻箱倒柜:“地上的我来,姑娘不要弄脏了手。”
迎棠看夏允平就像个究极表情管理怪,一直温温润润的,哪怕投一座山下去,也翻不上水花。
她火上浇油道:“补天石难得,你好不容易来魔域,又被我带出去,心里肯定很不爽吧。”
“来魔域只是为了躲避追杀,如今有姑娘在,”他抬起头,特别真诚地朝迎棠在的地方莞尔,“我不怕。”
这一笑,朗月似的脸上拂过三春和风一般。
迎棠:……
她感觉自己这只青蛙好像快煮糊了。
亚撒西恐怖如斯。
他就像个棉花,她使出什么招数,最后都被他包容住。
她突然问他:“你有什么目的?”
她就随口问问。
抱着对处处妥帖,事事完美之人的怀疑态度。
其实也并不在意。
因为她已经足够强,所有的算计都是徒劳。
哪怕他现在就跟她说他就图一个共生魂刻,想抱她大腿,问题也不大。她哪天不高兴,也能把他魂魄抽出来关在铃铛里,让他翻不起浪。
夏允平却忽然僵住。
他站起来,那双无神的眼睛对着迎棠,又好像没对着她。
微风吹开楼阁的帐幔,把幽暗的烛光染上一层旖旎。
“只想活着。”他淡淡道,难得没有一丝温情。
迎棠轻笑:“活着的定义太过宽泛,有人生如行尸走肉,这种不算真正活过。有人活得执念颇深,却一生无得,白过。还有人得过且过,日复一日过得无差无味……允平想要哪种活。”
哪种活。
夏允平垂眸,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以前的他绝对不算活。
但在她身边,他感觉自己活着。
他回了一句在迎棠听来不着边际的话:“姑娘想要什么,尽数拿去,姑娘想干什么,我都配合,只要姑娘开心。”
想干什么都配合?
迎棠的思绪瞬间飞出去十万八千里远,也不去想活不活的了。
“咳咳,找石头,别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