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亚尔丽丝说话的过程中一直很平静，她甚至不在乎这些话是当着顾绮的面说出来的，而她也只是说出一个事实。
神后之位对于主神来说只是一个神谕，更重要的是心与爱意。
阿丽黛显然对嫉妒有了不可更改的倾向，而能够与之抗衡的大概也就只剩下她对黑暗的亲近。
以毒攻毒，就是这位执政官为黑暗提出的建议。
这个建议显然不止惊到了顾绮一个人，就连主神也愣了一下，才略显低沉道：“阿丽黛是我的孩子。”
“只是一个称呼而已，您对阿丽黛的眷顾不会有任何改变。”
亚尔丽丝说完这些之后再次向祂行了一礼，并低垂着眉眼冷静道：“这只是我的一个小小建议，一切遵循您的意志。”
而因为她的发言，让整个神殿中再次陷入了沉默。
沉默之后，顾绮首先反应过来，她似乎有些焦急，瞥了眼亚尔丽丝，才对黑暗神说：“父神，您别听亚尔丽丝大人的，您是我的父神，怎么能这样做呢？”
显然执政官提出的‘以感情为羁绊’对她来说是有用处的，所以她很害怕黑暗真的这样做，基于对这位主神的亲近与对嫉妒的爱慕，她真的会难以抉择。
黑暗倒是没有立刻做出决定，祂手掌搭在神座的扶手上，背脊倚靠在六颗象征权柄的宝石上，目光中似乎蕴含着沉思。
虽然执政官的提议听起来很荒唐，可仔细一想，似乎也是一个办法。
祂确实对于自己的眷者要成为嫉妒或者其他主神的神后而感到不满与抗拒。
也许是主神的沉默让眷者更急切了一些，在静默几分钟后，少女甚至迫不及待从祂脚边爬起来凑到祂脸旁。
她贴近主神询问：“父神，您不会真的在考虑这个可能吧？这怎么行？我可是您的孩子啊。”
黑暗目光浅淡地瞥了她一眼，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抚：“好了，阿丽黛，我只是在思考而已，你不用这么急切。”
“我怎么能不急切？”
少女低声嘟囔了一句，似乎和主神的态度彻底颠倒过来，现在轮到她急切了。
而黑暗最终也没有给出她具体的回答，只是在良久的沉思之后安慰她：“你先回去休息吧。”
祂看起来还在考虑，毕竟迎娶自己的孩子为神后这种事情······祂可不是风暴那个觊觎自己孩子的坏东西，并且祂的意图只是为了不让阿丽黛被嫉妒蒙骗。
黑暗神在心中努力说服自己，只是一时半会儿难以抉择，因此祂让顾绮回去休息，也许祂还要私底下与执政官商量一下。
少女非常急切，可又无可奈何，只能抿着唇角凝视了祂一眼，带着些许担忧离开了中央神殿。
神殿大门隔绝了双方视线。
顾绮心情沉重，低垂着头，直到走出中央神殿区域她才逐渐散去脸上的担忧，露出些许愉快笑容来。
她在脑海中感叹：“我真喜欢亚尔丽丝大人。”
系统有些无言，过了一会儿才回答她：“女人真可怕。”
能想到这种方式的亚尔丽丝也很可怕，作为一个执政官，其他三位主神的执政官都不可能对神明提出这种建议，哪怕是遵循主神意志，只有这位女性执政官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得不说，系统感受到了来自女性的强大威慑。
“这样多好，都不用我自己演了。”
顾绮有些慵懒地伸了个懒腰，看了眼晦暗的天空，她在黑暗神殿外围区域找到了一个隐蔽的地方，然后拿出了《秘密之书》。
翻开这本巨大的金属书籍，面对空白的书页，她随口说：“光明大人，在吗？”
大约十多秒之后，她看到《秘密之书》上散发出浅淡的白色光芒，那光芒将她和她周围一小片地方笼罩起来，整个过程悄无声息，在光芒不再涌动之后，光明神温和俊美的面容才从空白书页上显现。
祂依然带着悲天悯人的微笑，似乎之前在嫉妒神殿为她背的锅、与她的陷害并没有对祂造成任何影响。
主神宽和道：“我的孩子，你召唤我也许是有了新的打算？”
顾绮也一改之前与祂敌对的态度，她带着微笑，声音显得友好：“光明大人，您与我之前的约定因为某些事情而不得不中断，我感到很遗憾。”
“你想继续约定？”
光明的声音如果摒弃掉音色，音调简直和她如出一辙，同样温柔而友善，谁也不能从他们的对话中听出任何敌对之意，哪怕就在不久之前，这位主神破坏了她的好事，而她也陷害了这位主神。
但顾绮没有提起继续约定这件事，她只是漫不经心地说起了另一件事。
“您知道吗？就在刚刚，黑暗为了阻止我成为嫉妒的神后，想要让我成为黑暗的神后。”
光明温和的眸光一顿，随即带着笑意祝贺她：“你真受欢迎，我的孩子。”
“所以您应该明白，之前的约定对我来说并不划算，您虽然拥有无上伟力，可也很难说是神界最至高无上的存在，四神都想让我成为神后，可您说我该选择谁呢？”
她的语气不急不缓，略显矜持，充满着暗示的笑意。
她是人类时，只能遵循主神的意志而活，但当她变成主神们争相追逐的存在，主动权就到了她手里。
四位主神，光明并不是唯一，哪怕祂看起来最有心机、最有把握，可谁知道最后失败的不会是最有把握的那一个呢？
在还无法分辨输赢的情况下，想要让她做出选择，就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毕竟现在是她选择主神，而不是主神选择她。
虽然语句并不详细，但她的意思表达得却很详细。
光明显然很快明白了她的想法，并微笑注视了她很久。
顾绮丝毫没有畏惧感，主神注视她，她也注视主神，在寂静中与这位光明大人对视了整整一分多钟。
最后仍然是光明先开口。
“我的孩子，难道你指望黑暗在你的假面被揭露之后依然庇佑你？”
“您的话也许很有道理，可您知道我有多少层‘真相’吗？您能确定您看见的就是真实吗？”
顾绮毫不顾忌地勾起唇角，目光显得肆无忌惮：“您看见的也只是您以为的而已，光明大人，全知全能的神也有无法预料的那一天，太自信可不是什么好事，也许我对嫉妒与风暴诉说的才是真实，告知您的才是假象，也许您没有听过一句话，‘聪明反被聪明误’。”
大概是因为黑暗的举动让她的姿态相比往常更加放肆，光明保持微笑，只是目光稍稍内敛了一些。
但祂并没有觉得这个眷者过于嚣张，因为祂看着她一步步走来，实在太明白这位小眷者在没有依靠时是如何伪装可怜。
甚至有很多事情是光明也无法理解的存在，比如其他主神对她的欣赏，甚至到了想让她成为神后的地步。
祂对于阿丽黛的欣赏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来自于其他主神，其他主神的眷顾让这位小眷者蒙上了一层令人好奇的神秘面纱，可其他主神为什么眷顾她、甚至对她产生某些感情，这是光明无法理解与窥探的。
基于这些，光明没有对她的冒犯感到介意，祂甚至十分宽容地询问：“那么我的孩子，你想要什么眷顾？”
实际上单论交易的话，顾绮很喜欢和这位主神做买卖，因为每次和光明交易吃亏的都不是她，而即便如此，这位主神依然毫无忌讳，在背锅或被坑之后锲而不舍地来找她交易。
她就喜欢光明这一点。
顾绮露出温柔微笑，脸上的肆无忌惮立刻收敛起来，美丽的面容显得十分荏弱无害。
“您的宽容令我感动，我也不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不如您先‘恩赐’我？”
之前光明提出恩赐，交换她信仰光明，所以顾绮拒绝了，但如果只是顺带着提出条件，那么她对成为神明并不会有抗拒感，毕竟谁也不想做一个蝼蚁，而且这很利于她今后恢复‘邪神’的身份。
光明的目光依然柔和，但祂笑意加深，并和蔼道：“我的孩子，你的勇气真是令我赞叹。”
开口就是‘恩赐’权柄，这位眷者从来都不肯吃亏。
“我的友善同样能令您欣喜。”
顾绮面不改色，继续笑着对祂说：“毕竟我现在‘爱慕’嫉妒，您要知道，一个女人是不会轻易改变她的爱情，除非您付出足够的代价，光明大人，我的爱可不会轻易付出。”
“这句话你应该对嫉妒说。”
“您怎么知道我没有对嫉妒说过呢？您在窥探时，难道没有看见那位主神对我的宽容与谅解吗？”
少女动作优雅地挽起耳边的碎发，白金色浓密微卷的长发在晦暗中依然有种熠熠生辉的光芒，将她的皮肤衬托得更加白皙无暇。
她就像神明精雕细琢的完美艺术品，美丽、温柔、又充满脆弱的美感。
可在这一刻，光明看到了她隐藏在美丽柔弱深处的锋利，祂想起了之前嫉妒去找祂商议时的模样，祂那时曾经对嫉妒说过，也许魔盒打开，魔鬼将是祂自己。
但祂现在突然明白，引诱神堕落成魔鬼的存在才是最可怕的。
第90章 好啊
光明因为某些思绪静默了一会儿, 在顾绮微笑的目光中，祂过了许久才开口：“我的孩子，‘恩赐’并不是凭空创造神位, 难道你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
“您看贪婪大人怎么样？”
顾绮毫不犹豫说出了某个得罪过她的神明。
光明神没有立刻答应她, 祂依然保持着柔和的笑容，语气却显得有些缓慢。
“‘恩赐’不是一件小事, 就算我也要付出巨大代价, 阿丽黛，那么你又拿什么来交换呢？”
作为熟知对方风格的神明与眷者, 显然都不想付出比收获更高的代价。
顾绮对祂的话毫不意外，她笑容加深，声音显得温柔又和善：“您应该明白, 我不可能拿我的信仰来交换, 就算我愿意信仰您, 您也未必答应, 既然这样, 不如换一个条件，我可以为您效劳，比如私下为您做一些事, 您觉得怎么样？”
“私下为我做一些事, 你就想交换我的‘恩赐’？”
光明的语气显得很愉快, 甚至有些说不出的笑意，祂叹息道：“阿丽黛, 你真是越来越有谈判天赋了。”
“拜您所赐, 毕竟您是位宽容的主神。”
顾绮对祂的些许嘲讽根本毫无感觉, 甚至还因为祂的话更愉快了一些。
可这显然是个谈不成的生意。
因此在静默之后, 光明主动放弃了这个话题, 祂提起之前的事情。
“我的孩子，你违背了我们的约定，也许你该知道，神明不仅有恩赐，还有惩戒。”
光明一开始只是想让她去嫉妒神殿，顺便挑拨一下嫉妒和黑暗的关系，可之后祂与顾绮约定了侍奉，甚至约好了时间，那时候的主神是真的产生了让她成为神后的想法，哪怕这个想法的诞生与其他神明不同，更多基于利益。
而主神的意志并不是一件那么容易更改、或者说违背的事。
在与祂约定好之后，眷者转眼就去了嫉妒神殿侍奉嫉妒，这对光明来说是一种侮辱。
祂在不在乎这种侮辱是一回事，可眷者遵不遵守又是另一回事，所以之后祂窥探到她侍奉嫉妒，并告知了黑暗，不完全是出于挑拨的目的，也有一部分是因为这位眷者违背了祂的意志。
光明神一向温和，可这不代表祂完全没有脾气。
所以此刻祂提出了这个问题。
虽然神明的笑容依然和蔼而令人亲切，似乎没有任何变化，可顾绮却感觉到些许危险气息，似乎是从面前的神明投影上传来的。
她没有紧张，只是微笑道：“您的意志当然不容违背，可您也许听说过一种叫做‘不可抗力’的描叙，凡事总有意外，我也不想这样，可我只是一个弱小人类，怎么能抗拒嫉妒的意志呢？”
她的声音轻缓而悦耳，没有丝毫急迫，也没有半点忏悔，对于失约仿佛只是抱有一些微末的遗憾。
而这是这位眷者一向的作风。
“所以你就堂而皇之将这当做正常，我的孩子，也许是我太宽待你。”
大概是主神突然想起来要和她算个总账，在提出这个问题之后，祂又诉说了几句和之相关的话语，并开始追究起来。
顾绮微笑而沉静地默默和投影中的神明对视，等待主神说完，良久，她轻笑了一声，双手握住了《秘密之书》的金属书扉，并温柔道：“您是在责怪我吗？既然这样，那不如等您冷静一会儿，不再责怪我时我再祈求您的眷顾。”
她作势就要合上《秘密之书》。
而这个过程她大概延长成了十秒左右。
可投影中的光明依然微笑着，没有一点开口宽恕她的意思。
举动没有凑效，顾绮也不在乎，十秒之后，她‘啪嗒’一下合上了书籍，没有丝毫犹豫。
既然光明神确实不准备宽恕她，那就等祂准备宽恕她的时候再说吧，她一向这么直接。
合上了《秘密之书》，投影在空白书页中的神明影像消失，顾绮随手就准备把这本巨大的金属书籍塞进储物戒指，但还没等她完成这个动作，就看到书页缝隙中突然溢散出许多白色光芒，那些光芒连带着萦绕在周围的浅白色光芒一起突然凝聚、将她整个人包围在其中。
顾绮的视线很快被纯白色遮盖，空间转换的感觉彻底来临之前，她好像听见黑暗愤怒的声音从远处响起。
“光、明——”
后面这位主神又说了什么顾绮就不知道了，因为在那些遮盖她视线的光芒消失之后，她发现自己来到了一间雪白的宫殿中。
周围的装饰、穹顶的宝石灯、和绘着神降图案的窗花都是纯白色的，给人一种圣洁无暇的感觉。
这种风格不用说，肯定是光明神殿，那位存在一向喜欢这样纯净的装饰，但这个地方顾绮很陌生，并不是光明神的中央神殿。
在宫殿最中央，有一张巨大的、圆形的床——应该是床、顾绮有些不能分辨，因为没有铺着床单与被褥，而是以一整块的白水晶作为基底，旁边还雕刻了一些冰晶图案，显得非常精致美丽，符合光明的审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