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神？”
她重复呼唤，黑暗终于在长久沉默中有反应。
这位主神绷着唇角，好半天才低沉道：“阿丽黛，嫉妒不是个好东西。”
少女目光愣了一下，反驳道：“可是嫉妒大人对我真的很好。”
“但祂不是个好东西。”
“您为什么会这么说呢？祂并没有做过什么触怒您的事情。”
她显而易见地在为那位主神开脱。
黑暗瞥了她一眼，带着某种莫名不悦：“你还没成为祂的神后，就已经学着为祂反驳我的话了，祂怎么可能是个好东西。”
顾绮：“······”
她第一次发现，不善言辞的黑暗神原来也是个逻辑鬼才。
也许是她的愣怔被黑暗抓住了破绽，这位主神突然从沉默寡言变得健谈起来，祂带着语重心长的语调告诉她：“阿丽黛，你才多少岁，见过几位男性神明？只因为嫉妒付出了一些‘小小’的好处、对你有些许的眷顾，你就对祂产生了爱慕，祂甚至不及我对你的宠爱，一个主神权柄算什么？就算赐予你，能让你成为主神吗？更何况祂并没有真正赐予。”
祂的话让眷者张大了嘴，有些吃惊。
少女甚至忍不住提醒道：“父神，那、那可是主神权柄······”
“我知道。”
黑暗神平静地打断了她的话，祂压了压手掌，示意她不要打断：“既然祂对你也有爱意，那就显露出有爱意的举动，让祂先去找光明交换一个‘恩赐’，让你成为次神，祂的原罪七神不是还有几位从神吗？让祂把那几个神明的神明之源都拿过来送给你，再把‘救赎’、‘元素’权柄赠与你，我就勉强答应让你成为祂的神后。”
祂不是在提条件，根本就是为难人。
顾绮呆愣地盯着黑暗神看了好久，才用试探的目光看了一眼旁边的亚尔丽丝。
父神这是······认真的？
亚尔丽丝大概是接触到她的目光，她在略微停顿之后，开口说了一句：“我主，这样是否太严苛？”
可黑暗神没有丝毫更改之意，祂甚至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冷漠道：“祂的爱意值得这个代价，如果无法付出，就不要觊觎阿丽黛，我的眷者不用祂来庇佑。”
主神的语气太过笃定，让少女无法说出什么反驳的话，可显然她被那位主神的爱意迷住了，虽然不敢反驳‘父神’的提出的条件，但眼里有显而易见的委屈。
她低着头可怜巴巴道：“父神，您是不是不想阿丽黛找到伴侣？”
“伴侣有什么好？”
黑暗不仅没有否定，反而略显严肃道：“阿丽黛，难道我对你的眷顾还不够吗？”
“您当然对我十分眷顾。”
“那你还背着我想侍奉嫉妒。”
少女哑口无言。
虽然这两者之间似乎并不是同一件事。
“好了，我的孩子。”
黑暗目光温和了一些，祂伸出手抚了抚眷者柔软的发顶，带着些许宠溺语气告诉她：“我并没有责怪你，你还年轻，容易被所谓的爱困扰，但嫉妒是主神，比起你，祂拥有无上伟力，也许祂现在对你有些爱意，可谁能保证那爱意能长久呢，不要期望一位主神的永恒。”
也许是祂劝诫的话说得太过顺畅，少女在若有所思沉默之后，突然抬起头询问祂：“父神，您也是主神，您对我的爱也不会永恒吗？”
少女的清澈的目光蕴含些许迷茫与困惑，像一汪看得见底的清泉。
黑暗目光一顿，从没想过她会询问这个问题，祂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第89章 引诱神的魔鬼
也许是并没有把自己对阿丽黛的眷顾与其他主神对她的眷顾等同起来, 黑暗在说之前那些话的时候，将自己排除在外, 可事实上祂也是主神之一。
主神的爱无法永恒，那黑暗呢？
黑暗的眷顾会永恒吗？
面对眷者的问题，黑暗神的‘健谈’状态似乎一瞬间退去，祂又恢复了沉默寡言的样子，并且挪开了注视眷者的目光。
而由于祂的沉默，原本用期待目光凝视主神的眷者眼中的热情黯淡了一些，她的表情有些伤心。
“原来您对我的爱也无法永恒吗？”
她把黑暗当成唯一的‘父神’、‘依赖’, 可原来主神对她的眷顾并不永恒。
似乎是长久以来的信仰在一瞬间崩塌，少女目光中有肉眼可见的情绪崩塌, 她身体往后, 萎顿在地，头微微沉下, 就像刹那间和信仰的主神之间隔开了一道鸿沟。
黑暗唇角微动，大约因为她的反应想说些什么，可祂一向不太善于交流, 只是偶尔会有些健谈状态，沉默半响, 这位主神也只是说了一句：“阿丽黛，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 即便是神明。”
这本该是一句富含哲理的话, 但放在这个情况下，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反而更加伤人, 祂的眷者只是目光黯淡地跌坐在祂脚边, 低声重复道：“原来您并不爱我。”
她的描叙已经从‘您无法永远爱我’变成了‘您并不爱我’, 严苛程度一下子高了很多。
黑暗没有注意她的描叙，祂依然在试图劝慰顾绮。
“阿丽黛，我依然宠爱你，但永恒是一件无法预测的事，就算我是神明，也不能许下不可预测的诺言。”
祂强调了自己语句中的严谨，并区别于其他神明，可祂的眷者依然执着于祂上一句话。
她坐在祂脚边，仰起脸颊，露出闪烁着泪光的眼眸。
“我只有您一位父神，我将您当做唯一的亲人，我以为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人类，得到黑暗的认可，有幸成为祂的孩子，但原来我和其他的眷者在您眼里没什么区别，不，也许我在您眼里还比不上阿瑞斯。”
黑暗听她说到这里，下意识开口：“阿丽黛，你在我心中当然比阿瑞斯重要。”
祂神座再后面一些的位置，一直静静伫立、没有发出过任何声音的人类门徒突然抬起来凝视了主神一眼，目光显得茫然而又无措。
侍奉在黑暗身边的通常是执政官与祂唯一的门徒。
但阿瑞斯甚至不知道这件事为什么会牵扯到他身上，和他有什么关系？他从没期盼过主神永恒的爱，谁会莫名其妙奢望这种东西？
不过祂的举动没有吸引到任何人的瞩目，主神与眷者都没有挪开视线，黑暗神在静默之后突然改变了自己的描叙：“我的孩子，也许是我的表述让你有些误会，我虽然无法预测永恒，可在你的生命中，我当然会眷顾你。”
祂显然思维灵活了很多。
为什么要和阿丽黛讨论什么神明的永恒呢？她只是人类，在她有限的生命中，祂当然可以许下承诺。
然而黑暗神的表述并没有让眷者心情变得更好一点，她甚至依然纠结于之前。
“可您就是说了不会永恒爱我，父神，嫉妒大人祂说祂的爱会永恒。”
“祂撒谎。”
黑暗没有丝毫考虑，脱口而出。
祂皱着眉头，略微有些不悦：“阿丽黛，难道谎言比我对你眷顾更让你开心吗？”
顾绮在祂的训斥下微微低下头，她抿了抿唇角，低声辩解：“嫉妒大人没有说谎。”
而这句话显然触怒了主神，祂的语气更不悦了一些。
“谎言动听但并不诚实，阿丽黛，真实让人抗拒，可真实才是你该接受的，永恒？嫉妒拿什么来证明祂的永恒？”
训斥了几句祂似乎还有些不满，于是继续用不悦的语气教导她：“至少一位真正对你有爱意的神明不会阻止你的父神眷顾你，因为祂知道那是对你有好处的事情。”
祂一连说了好几句，但少女只是低垂着头，沉默不语，似乎对主神的话并不怎么认同。
黑暗瞥了她一眼，觉得自己存在这么多年，总算体会到‘孩子的叛逆’是什么样的感觉。
祂的‘孩子’里没一个让祂省心的。
因此主神也沉默了一会儿，稍微平缓了下心情，祂才心平气和地与自己的眷者对话。
“阿丽黛，我对你的教导都是为了你好。”
祂的话像极了顾绮前世某些封建老家长会对孩子说的话，无论什么总结起来都是一句对你好。
顾绮在经过长久的沉默之后，终于再次抬起头仰视祂。
她的表情显得略微落寞，“父神，就算不成为嫉妒的神后，我也会成为风暴的神后，更甚至成为光明的神后，我无法永恒呆在您身边侍奉您，这就是我的宿命。”
似乎蕴含了些许无法言说的意味，并不单单有对嫉妒爱意的向往，更有一些微末的悲伤，少女看起来有种让人怜爱的脆弱，虽然这无法掩盖她‘叛逆’的事实。
而她诉说的也是黑暗本身就知道的事情。
这三位主神都对她抛出过橄榄枝，但无论她成为谁的神后，黑暗都不会满意。
而黑暗显然无法为她抗拒其他三位主神，更何况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祂也没有这个立场。
主神的眷者成为另一位主神的神后，按理来说，只要不是敌对神明也不算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甚至能为两位主神拉近一些距离。
如果放在以前，黑暗根本懒得理会这种事情。
但这件事放在阿丽黛身上，也许是对她投入了太多眷顾，黑暗总觉得难以接受，毕竟祂对那三位主神都没什么好感。
因此主神再次陷入了静默中，许久之后，祂才绷直了唇角询问她：“你真的爱慕嫉妒？”
“嗯。”
祂的眷者在说起嫉妒神时目光微微发亮，似乎从些许悲伤上缓过神来，任谁都能看出她对那位主神的感情。
并且顾绮在点头之后还详细地为祂描叙：“父神，虽然嫉妒大人有时有些冷酷，可大多数时候，祂对我都很好。”
她的表达重点在后半句，可神明只听到了两个字。
“祂对你冷酷？”
“只是有时······”
“我就知道祂不是个好东西。”
黑暗就像终于找到了一个突破点，从蕴含些许怒气的状态里升华起来，祂语重心长道：“我说过的，冷酷才是祂的真面目，也许祂对你的好才是虚假，冷酷才是真实，阿丽黛，一旦你成为祂的神后，就算我也没法像从前那样眷顾庇佑你了。”
祂的话显然让少女愣了一下，但很快她又继续说：“可我没有什么理由不成为祂的神后呀，祂对我有爱意，我对祂也有，而且我已经答应祂了。”
“你都没有询问我，就答应了祂？”
黑暗对她的举动非常不满，祂指尖攀着黑色的神座扶手，微白的骨节看得出有些用力，这位主神似乎被她擅自的举动引起了强烈的怒火。
顾绮在祂突如其来的情绪下顿了一下，才略显茫然道：“我以为您会祝福我。”
“我不会祝福你和嫉妒。”
黑暗神目光深沉，语气十分直接，并在强烈的不满之下，祂甚至做出了一件非常‘封建家长’的事。
主神深吸了口气，突然对她说：“嫉妒三天之内不是要来接你吗？很好，三天之内，我会为你在神界找一位温柔的神明作为伴侣，彻底杜绝嫉妒的窥探。”
顾绮被祂的举动惊得整个人都愣住了。
“您是认真的吗？”
“我从不玩笑。”
黑暗扫过她惊讶的表情，迅速开始回想：“要信仰黑暗的、温柔的、富有耐心、并且能接受我的建议的神明。”
主神还真的仔细想了一圈：“毁灭太暴躁、寂静太无趣、幽暗性格太不羁······”祂想了一会儿，在顾绮惊愣的表情中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
“黑夜······对我忠诚、善于教导、并富有耐心。”祂看向顾绮，认真道：“我觉得黑夜就不错，你也见过，祂比嫉妒更适合你，如果你受了什么委屈，我还可以庇佑你。”
简单点来说就是黑暗觉得黑夜神更好操控，不至于让祂的‘孩子’受了委屈。
祂确实是典型的‘封建家长’想法。
而顾绮在长久的呆愣之后，她愣愣道：“黑、黑夜哥哥？这不太好吧，父神，要是嫉妒大人知道了会去找黑夜哥哥麻烦的。”
“让祂来。”
“可还有风暴大人，等风暴大人沉睡醒来，祂一定会对这件事感到不满。”
她提起风暴，黑暗静默了会儿，大约确实觉得黑夜扛不住两位主神，哪怕有祂庇佑，因此神明侧头看向侍奉在身边一直很平静的亚尔丽丝。
“你有什么好的人选？”
亚尔丽丝侍奉祂多年，对于黑暗的想法很了解，她甚至也不像其他执政官一样斟酌言辞，基本上想到了什么都会说出来，因此这位执政官向主神行了一礼，直接而认真道：“我主，如果您真的不愿阿丽黛成为嫉妒神后，您可以迎娶她。”
“咳咳咳咳······”
咳嗽的声音来自坐在主神身边的眷者，她似乎不小心被自己呛到，缓和之后迫不及待开口：“亚尔丽丝大人，您说什么？”
亚尔丽丝并没有看她，只是低垂着头，面向主神，神色看不出半点起伏，她平静而沉稳道：“我只是提出一个建议，阿丽黛与嫉妒并不在于神后位置，更重要在于她对嫉妒的感情，我主，您无法阻止她对嫉妒的爱慕，但阿丽黛对您同样尊敬。”
如果不是心里很清楚这位执政官大人确实和系统没什么关系，顾绮几乎要怀疑她是系统派来助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