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眷者的语气有些发酸。
主神听出来了，但祂没有安抚，反而目光更加柔和地对黑夜神说：“如果光明为难你，可以来回禀我。”
“是，父神，感谢您的庇佑。”
黑夜以神明之躯单膝跪地，向祂行了一个隆重礼仪。
黑暗唇角显露浅淡笑意，伸手将祂扶起，并温和道：“我的孩子，不必多礼。”
而祂与黑夜的举动简直让本就语气发酸的小眷者更加羡慕了，主神清楚地看见一向狡黠热情的小眷者似乎有些站立不稳地扶上了旁边的木质书橱，她一只手紧紧扒着书橱，表情哭丧，整个人像是要倒下。
甚至连话都有些说不出来了。
如果黑夜不是神明，祂怀疑这位肆意妄为的小眷者现在就能冲上来撕了祂。
可因为黑夜也是神明，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祂眷顾黑夜，并且满眼羡慕与嫉妒地站在旁边默默吃醋。
这一切主神都看得很清楚。
之前被话痨的小眷者引起的些许无法言说感终于退去，主神余光看向她，故意扶着黑夜的肩膀，称赞祂：“我的孩子，你将得到黑暗最终的宠爱。”
连续被主神宠爱的黑夜并不知道自己的父神眼中还有其他‘孩子’，祂在单膝跪地行礼之后又再次虔诚道：“我一定为您复仇，向光明洗刷背叛黑暗的耻辱。”
“嗯。”
黑暗神缓慢点头，大约也没有关注黑夜神向祂许下了什么承诺，只是目光中有些许慈父的仁爱。
而本来就摇摇欲坠的小眷者似乎终于忍受不了这个残忍的场面，她深吸了口气，压抑着声音咬牙道：“黑夜大人还是小心一些比较好，光明可没有您想象中那样弱小。”
这句话已算是对神明极为严重的挑衅。
就算是刚刚一直不在乎她失礼的黑夜也在顷刻间皱起眉头，祂面向顾绮，声音冷淡：“嫉妒的眷者，你想死在神之领域？”
祂之所以没有轻易动手，是因为能进-入神之领域的眷者肯定很受主神宠爱，甚至超过了某些程度，即便是执政官，主神也不会轻易允许祂们踏入神明的领域。
嫉妒毕竟不是光明，黑夜也不想无缘无故招惹一位主神。
但她这一句已经超出了祂所能忍耐的底线，没有哪位神明被这样挑衅还能温和以待。
只是有些出乎意料，这个看起来稚嫩的小眷者在面对神明的怒火时竟然没有惶恐，她甚至顶着神明的威压一直站立不肯跪伏，哪怕脸色有些微白，依然在极度艰难中咬牙：“我只是陈述事实而已。”
黑夜的目光彻底冷了下来。
就在神明即将要让无礼的眷者付出她应付出的代价时，旁边一直没有理会顾绮的主神却突然轻咳了一声，祂目光温和道：“好了，黑夜，与弱者和稚者计较不是神明该做的事。阿丽黛触犯神明，就罚你······”
祂目光微动，很快继续说：“罚你抄写一百遍黑暗圣经，阿丽黛，现在就回去抄写。”
祂给出了一个出乎黑夜意料之外的处罚，但那个胆敢触怒神明的小眷者却还是抿着唇，语气有些生硬。
她既倔强又委屈道：“我不抄，我没错。”
黑夜才平复一些的冷漠再次浮上面容，祂训斥道：“你敢违背主神神谕？”
可顾绮并没有看祂，只是用波光粼粼又气得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黑暗神，委屈地像只被人欺负的小斑鸠。
黑暗静静与她对视，良久，祂轻咳了一声，尽量平静地挪开眼眸。
第47章 神父
主神沉默, 气鼓鼓的小眷者又坚持着不肯认错，黑夜原本就显得冷漠的目光彻底暗沉下来，祂张开掌心, 暗光从祂掌心浮现，将祂手掌边的空间切割得有些破碎痕迹, 只是这里是神之领域，那些破碎的痕迹在显露的下一秒又很快愈合。
顾绮依然倔强地瞪着主神, 将来自黑夜的危险视而不见。
也许是看到矛盾即将爆发, 黑暗终于伸出手。
祂按住黑夜神的手臂，语气平静安抚：“好了，我的孩子, 阿丽黛只是羡慕我对你的宠爱而已。”
黑夜目光一顿，掌心中暗色光芒消失，祂的目光恢复了之前的冷漠, 看了顾绮一眼，才对黑暗赞美：“得到您的宠爱是我的无上荣幸，既然她是您的眷者，我会原谅她的失礼。”
而刚从死亡边缘离开的小眷者却一点儿也不为此感到心悸, 反而有些闷闷不乐地说：“我也想站在父神身边。”
黑暗微弯起唇角, 原本平淡的语气突然有些高高在上起来, 祂漫不经心道：“黑夜是我的次神，阿丽黛, 你怎么能和黑夜相比。”
祂成功看到原本就气得眼眸圆滚滚的小眷者表情更气愤了, 并且这气愤之中还有些许无言以对的情绪。
这个事实她当然明白，可对于主神的热烈让她无法压抑住这种落差。
顾绮张着嘴停顿了许久, 才在略显幽怨的目光中低下头去, 她闷闷道：“我知道了, 黑夜大人是您的长子，是您最宠爱的孩子，我不应该对祂产生嫉妒。”
话虽然这么说，可情绪显然还是很强烈。
“嗯。”
黑暗略显愉悦点点头，在她承认错误之后又加了一句：“当然，你也是我宠爱的孩子。”
只是排在黑夜之后。
这就是主神话里的潜台词。
顾绮咬着唇角，头垂得更低了，并再次失落地应答了一句：“是，感谢您的眷顾。”
她默默地摸了摸眼角，深深吸了吸鼻子才重新抬起头来，只是目光中总有一抹挥之不去的委屈。
只是当顾绮将目光再次抬起时，她突然看到一直对她十分冷漠、并想要惩戒她的黑夜神突然扫了她一眼，似乎还蕴含了些许柔和。
她愣了一下，很快想明白其中的缘由。
黑夜对她的不喜来源于她的冒犯，但在黑暗宽恕了她、并且她认错的情况下，祂那丝不喜已经消失，或者说这不是什么会令祂记在心里的事，而刚刚顾绮又称呼祂为‘黑暗的长子’。
黑暗被称为生命母神，祂有许多名义上的孩子，但没有长幼之分，一般情况下，最强大的那位会被视为‘长子’，因为这是尊称，代表力量，光明在其中是最强大的，甚至也成为了主神，只是祂背弃黑暗，也没谁会在黑暗面前还故意提起祂，但默认情况下，光明才是祂的长子。
就算黑夜认为自己对黑暗的虔诚比光明深一万倍，祂也无法称呼自己为黑暗的‘长子’。
所以顾绮刚刚的话语对于这位渴望得到黑暗眷顾与喜爱的神明来说，是一种极大的取悦。
相比之下，之前那点冒犯也就不值一提了。
哪怕黑暗现在说一句顾绮是祂的妹妹，祂也不会觉得一个弱小的人类成为祂的妹妹是一种冒犯，因为对黑夜来说，祂得到黑暗的认可才是最重要的，至于‘长子’之后又有多少弟弟妹妹，祂根本不在乎，主神开心就行。
只是现实中与一个人类兄妹相称，对一位神明来说绝对是一种莫大的侮辱，哪怕是格外宠爱她的嫉妒神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神界中只有极少数神明会在某种特地情况下不认为这是一种侮辱，比如此时的黑夜神。
顾绮目光微微闪烁，突然改变了神色，她小心翼翼走到黑暗与黑夜身边，露出柔和并且有些可怜巴巴的神色，称呼祂们：“父神，黑、黑夜哥哥。”
“······”
表情平淡带有些微愉悦的主神目光突然顿了一下，祂低头注视她，目光中还有些许疑问。
她称呼黑夜为什么？
哥哥？
黑夜可是古老纪元时期的神明，与光明诞生在同一时期，甚至比嫉妒还要早一些，那时候连人类这个种族都没有，她竟然称呼黑夜为哥哥？就这么个小不点？婴儿一样幼小的生命？
主神没有觉得顾绮冒犯了神明，祂只是有些难以言喻。
好在顾绮下一句就解释了她这么做的原因。
她目光似乎有些羞涩，白皙细腻的脸颊上浮起淡淡红晕，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也害羞地低垂下来，显得很讨喜，她断断续续地说：“黑、黑夜哥哥，父神真宠爱您，我、我能跟在您身边学习吗？”
这句话可以解释为——黑暗真宠爱您，我可以跟在您身边蹭一点宠爱吗？
总之最终目的还是为了主神。
并且为了这一目的，她甚至立刻改变态度，表现出对黑夜的亲近。
黑暗有些无言以对，祂突然觉得自己低估了这个小眷者的决心，之前在黑暗神殿也是这样，用一句话来形容，为了得到祂的眷顾，她能适应一切。
主神再次陷入了沉默，之前短暂的健谈状态已经消失，祂又在思绪里开始沉默寡言起来。
倒是黑夜目光平静地注视着顾绮，祂的语气和祂的面容一样毫无波澜。
“你也想得到父神的宠爱？”
“嗯嗯。”
小眷者并没有隐瞒，而是露出灿烂而亲昵的笑容，甚至还凑近了祂一些，讨好道：“黑夜哥哥，您作为父神的长子，统领黑暗领域其他的哥哥姐姐们，您卑微的妹妹真羡慕您，您可以恩赐我一些父神的宠爱吗？或者让我向您学习一下如何能讨父神的喜欢，您最好了。”
虽然知道她是在恭维，可这句话对于黑夜来说确实听起来很舒服。
不用主神开口，祂在略微停留之后就应允了她：“既然父神已承认了你，那我也宽容你，你可以到黑暗领域来求见我。”
祂看顾绮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边缘化、陌生而又不得宠爱的小可怜。
总之蕴含了一些怜悯意味在里面，毕竟祂得到了父神的宠爱与关注。
这种想法也很容易理解，当你得到了足够多的东西时，你并不会吝啬分享一些微末的存在给你可怜而倒霉的庶妹。
虽然情况不同，但黑夜的想法却有些类似。
祂答应得很爽快，反倒是沉默的主神唇角微动，但祂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祂好像没有说过要让这个小眷者当祂的孩子吧？那句‘我的孩子’，只是神明对信徒或眷者一贯的称呼而已，怎么黑暗就默认祂把阿丽黛也当成孩子了？并让她成为了神明的妹妹？
孩子和眷者的区别可不是一点点，前者与次神在身份上几乎能平等，后者却只是信徒中比较高等的存在而已。
短短几句话，祂们之间的关系突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黑暗神有心想说些什么提醒一下黑夜，但临到开口，祂却无法形容，想了想，主神抿上了唇角。
算了，反正只是一件小事，黑夜想多个妹妹就多个妹妹吧，与祂无关。
祂的沉默为这段突如其来的奇怪关系画上了句点，和神明拉上关系之后，顾绮目光中的光芒更加璀璨，她弯起眉眼，赞美道：“太好了，您不愧是父神的长子，与父神一样仁慈而宽容。”
黑夜目光平静地点头，祂看向黑暗神。
“父神，既然阿丽黛是您的孩子，不应该让她再侍奉嫉妒，您的孩子怎能侍奉嫉妒？我愿意为您效劳，去一趟嫉妒神殿。”
黑暗本就微抿的唇角彻底僵住，祂凝视了黑夜神认真的面容许久，才有些艰难开口：“不用了，阿丽黛喜欢嫉妒神殿的生活，随她好了。”
黑夜眉头一皱，立刻看向顾绮，而顾绮则迅速解释：“我没有，是父神······”她的声音逐渐小了一些，并且还在这个过程中偷偷看了眼主神：“是父神不愿让我侍奉在身边。”
黑夜神略带冷意的目光再次染上了些许怜悯。
相比于父神对祂的宠爱与亲切，这种区别确实有些惨淡。
这位虽然冷漠但算不上复杂的神明带着了然点点头，才开口：“既然这样，你就先住在嫉妒神殿吧，父神仁慈，会有一天眷顾你。”
“感谢您的关心，只要能得到父神对您宠爱的万分之一，我就已十分满足。”
顾绮诚恳地对祂行了一礼，余光还看到黑暗神似乎微微松了口气。
如果黑夜执意要将‘便宜妹妹’从嫉妒神殿接出来，还要让她住在黑暗神殿，对于这位主神来说也是一件艰难的事情，毕竟之前的经历还没过多久。
对黑夜的宠爱是突如其来的兴致，但身为主神，祂不可能出尔反尔，这有损祂的威严，因此黑暗放弃这种想法是最好的。
再次交谈完毕，眼看主神已经丧失了说话的兴趣，恢复成沉默寡言的‘社恐’状态，顾绮也没有再试图提起之前的话题，她美丽而青春活泼的面容上出现了些许求知欲。
“黑夜哥哥，身为父神的孩子，我想多了解一些有关于父神的力量，您能教导我一些吗？您知道的，我只有十八岁，对于许多事见识浅薄。”
本来这种问题应该询问黑暗神。
不过这位主神‘社恐’，并且现在有一位自觉的‘长兄’。
黑夜神很满意、并十分愿意充当这个身份。
果不其然，这位外表看上去极度冷漠的神明在某种特殊情况下，实际上比沉默寡言的黑暗神要好交流得多，顾绮提出了恳求，祂就淡淡点头，并回答：“身为父神的孩子，你确实应该多学习一些与黑暗力量有关的东西，这片区域颜色从浅到深，分别对应了浅薄与深奥的知识，去看吧，有不懂的可以询问我。”
祂在的情况下，自然不用麻烦父神。
顾绮笑容更加甜美，用亲切而又欢快的语气说：“太好了，赞美您，黑夜哥哥，我一定会好好努力，不辜负您的期望。”
在黑夜的点头的动作之中，她又快速向黑暗神行了一礼，脚步轻快地去寻找暗色最浅的书橱，准备从最简单的学起。
黑夜在她离开之后也向黑暗恭敬行礼，并虔诚道：“父神，请您宽恕我的打扰，我就在您附近，如果需要我侍奉，请您召唤我。”
祂本来也在看书，现在也只是换个地方看书，向主神行礼之后，黑夜没有等待这位本就不善言辞的父神回应，祂脚步轻缓地走到旁边的书橱，拿出一本书静静看了起来，不想再打扰主神。
只留下黑暗默默站在原地，祂目光有些许的茫然，半响才抬头看了眼旁边看书的黑夜神，然后又看了眼另一个方向正在仔细挑选学习书籍的顾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