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久微早已习惯了梁玄的冷言冷语,自顾自地走到梁玄身边,一屁股坐了下去。
“王上,我想看看您的手。”宁久微霸道地说道。
宁久微径直把手摊开,放在梁玄膝上,挑眉看向梁玄。
梁玄看着宁久微沉静如水的眸子,仿佛整个人深深地溺了进去,等回过神来时手已经放在了宁久微掌心。
“今天伤得那般重,手想必很疼吧。”宁久微一脸心疼,双手捧着梁玄的左手,往上吹气。
“习惯了。”梁玄不置可否。
怎么可能习惯,十指连心,脸色又如此苍白。
“这是我方才吩咐下人去煎的药,我家的药效果是极好的。”
“镇国公的好意,孤心领了。”
梁玄语气冷淡,目若寒星,身上竟散发出若有若无的戾气。
要是换了旁人此时肯定打了退堂鼓,可惜宁久微不是一般人。
她知道梁玄方才已经起了杀意,原书中的梁玄把阻挡他脚步的人一个一个屠戮殆尽,从尸山血海中杀出一条血路,最后称帝。
有些事情现在还说不清楚,宁久微只能柔声说道:“我祖父从来不想打仗,还不是陈王那个死胖子下的令。再说了,贿赂郑长河的是陈朝先,在函关害死先梁王的也是他的人。”
杀父之仇一直是横亘在原主和梁玄之中过不去的一个坎,宁久微就偏要把这个坎给踏平。
梁玄心头一动,宁久微这番话倒是和郑文所言吻合。
见梁玄还是一脸冷淡,宁久微突然牢牢抓住梁玄的右手,朝着手背猛啄了一口。
梁玄顿时呆住,想要将手抽回来,却又被宁久微紧紧攥住。
宁久微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挑衅地看向梁玄,仿佛一头耀武扬威的小狮子。
屋内气氛突然间旖旎起来,明明才立春,梁玄额头已沁出细密的汗珠。
宁久微好整以暇地说道:“王上,这药您喝不喝?”
宁久微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仿佛只要梁玄说不,她还能做出更过分的事情。
梁玄不知为何心中突然流过一阵暖意,还没反应过来已经将药喝了下去。
宁久微想起祖父的话,再看看梁玄少有的紧张,越发肯定梁玄心中是有自己的。
宁久微慢慢站起身,手撑在床沿上,一点一点地,凑到梁玄耳边,轻轻说道:“听话的孩子有奖励。”
话刚说完,一下子亲在了梁玄额头。
梁玄大脑轰地一下似烟花般炸开,仿佛整个人都飘在空中,耳朵肉眼可见地变红,苍白的脸也被燥得满脸通红,一点看不出受伤的样子了。
“你——”
宁久微白皙好看的脖颈紧紧靠在梁玄眼前,有着与男子不同的光滑细嫩,不盈一握。
饱满的红唇泛着诱人的光泽,叫人口干舌燥。
梁玄右手紧紧抠在床沿上,身体下意识地后仰,怎么会有女子如此,如此不知羞。
宁久微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梁玄,仿佛要把梁玄看透,四目相接,梁玄发现自己竟无法移开视线。
宁久微的视线从梁玄深邃的双眸移到挺拔的鼻梁,又移到紧抿的双唇,这张棱角分明又透着丝丝冷峻的脸,怎么这么好看!
屋内针落可闻,只听得见梁玄喉咙的吞咽声。
眼见宁久微离自己越来越近,梁玄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叫嚣着,扑倒她,扑倒她,在太清池那次你不就已经想这么做了吗。
梁玄用尽全部的意志力,伸手将宁久微推开。
“孤已决心求娶贵国公主,两国结百年之好。”梁玄起身走到窗边,迎着清冷的月光,垂眸说道。
这下她一定会死心了吧。
如今的梁国风雨飘摇,内有桓侯狼子野心,外有强敌环伺。为了梁国,他可以舍弃一切,个人情感又算的了什么。
过了良久,身后都没人说话,梁玄转头回望,却撞见一张如花的笑靥。
宁久微不知何时已经走到梁玄身后,笑盈盈地说道:“王上的意思是,如果不是为了梁国,您是愿意娶我的吧?”
宁久微笑起来眼睛弯得像月牙,粉嫩的嘴唇也勾起好看的弧度,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仿佛天上的月亮般明亮动人。
她知道在梁玄心中,梁国的利益大于一切,但只要梁玄心里有她,哪怕只有一点点,她都有无穷的动力。
这起码证明她之前的努力没有白费,只要给她时间,她相信她一定能让梁玄爱上她。
原主的眼光可真好,就是这高岭之花的心思太难猜了,宁久微暗暗想到。
梁玄不知道就这么一会儿宁久微就想了这么多,他无法理解宁久微是如何得出这么个结论。
“梁玄,不要什么事情都一个人扛,憋在心里会把人憋坏的。”宁久微认真地看着梁玄,少有的正色说道。
这是她第一次喊出梁玄的名字,这也是梁玄第一次被直呼其名。
“梁玄”两个仿佛一把钥匙,他感觉宁久微此时眼中看的只是他这个人,而不是什么国君。
“梁玄,我知道你的野心,你的抱负,我都知道。”
宁久微突然狡黠地笑了笑,莹润的双唇勾出好看的弧度,“你信不信,有我在,保管那陈闵姝想嫁给你。”
这个熟悉的笑容在梁玄的梦中已经出现过千百回,如今终是再一次见到,梁玄只感觉一股热流从胸口流向四肢百骸,让他丝毫感觉不到手掌的疼痛,也没有注意宁久微到底说了什么。
宁久微一巴掌拍在梁玄肩上,留下一个灿烂的笑容就潇洒地转身离去。
萧衡送药进来时,只看到梁玄一动不动地端坐在房中间,身姿挺直却两眼放空。
等药端到桌上,梁玄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
他要娶陈闵姝,她为何如此开心,她就丝毫不介意吗。
梁玄心中涌上一股酸酸的奇异感觉,这种他从未有过的感觉。
萧衡:……
这要是让梁国的大臣看到定会惊掉大牙,平日里杀伐果断的一国之主,如今脸红的像三月的桃尖。
萧衡决定为了自己的小命起见,还是不装作没有看到好了。
“王上,今日宁小姐来看您之前,遇到了赵王。”
“赵王邀请宁小姐当向导,和他同游郢都城。”
“……”
“咱们的人还传来消息说,赵云启一直笑眯眯地瞅宁小姐。”
作为一个好下属,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还是拎得清。
见梁玄依然没有反应,萧衡假装自言自语地说道:“可能是宁小姐特别受老男人喜欢吧。”
……
梁玄表示有被内涵到。
宁久微回到镇国公府时天刚刚暗下来,门口的一对儿灯笼特别温馨。
回想起方才梁玄的表情,宁久微心中涌上一股奇妙的感觉,没想到外表冷冰冰的梁玄,竟然这么容易害羞。
由于梁玄意外受伤,陈王特意将第二场比试延后至二月初三,正好是惊蛰那天。
这几日中,宁久微奋发图强,一扫之前的颓势,要说对这种变化最开心的莫过于摩尔干了。
之前摩尔干一直催更,都被宁久微以心情不佳的理由拒绝了。上次摩尔干专程去镇国公府告知蔽月阁中发生的事,宁久微居然毫无反应,摩尔干暗自揣测宁久微定是被梁玄抛弃了,才会心情如此低落。
没想到这才过去几天,宁久微居然兴高采烈地派人告诉他,她已经写完了一条,请他有空的时候派人来取。
这种贵重的东西,当然得他亲自来取啦。
主要他也想见见宁久微,平日里宁久微老闷在镇国公府,想见一面都不容易。
摩尔干到宁久微院子里时,宁久微正在和何力下五子棋。
按宁久微的话讲,何力正是长脑子的时候,需要多锻炼锻炼智力,虽然何力坚持认为宁久微只是单纯地想找人玩。
宁久微见摩尔干来了,向他介绍何力:“这是我从梁国带回来的小崽子,名字叫何力,在他不上学的时候,去你店里当个伙计吧,他也该学学待人接物了。”
“什么叫我的店,明明是咱们的店。”摩尔干一脸不悦。
“嗯嗯,咱们的店。那你以后该叫我宁老板。”宁久微突然想问一个她憋了很久的问题,“摩尔干,我还不知道你姓什么呢,难道何力也叫你摩尔干?”
“哈哈,没关系,就叫我摩尔干吧,我们胡人不像你们那么死板。”摩尔干模棱两可地说道。
“小娃娃,过来给我瞅瞅。”摩尔干把何力叫到跟前,打量何力的眼眸,“小子,你父母是什么人?”
“俺爹娘去世得早,俺没什么印象了,你想知道得问俺大哥,”何力想了想又说道,“不过俺爹娘应该也是河西村的渔民吧。”
“摩尔干,你问这个做什么?”宁久微敏锐地嗅到一丝不寻常。
“你既然让我带他,那我总得弄明白家世是否清白吧。”
好像有点道理,又不完全有道理。
“不过这娃娃讲话怎么土里土气的,你们宁氏的族学是不是没有好好教。”
宁久微摊了摊手,无所谓地说道:“人人都讲官话了,那世界得多没意思。”
“宁小姐,你对不同的文化很包容嘛。”
“摩尔干,咱们也算合伙人,你要当我是朋友就别小姐小姐地喊,就叫我久微吧。”小姐小姐地喊,多难听。
“我听说你们汉人,亲近的人会互相称呼小字,久微你的小字是什么?”摩尔干从善如流地改了称谓。
“这个,得等到十六岁的时候才会取小字。”
大学都读完了的她还要再过一年才满十六,年轻真好啊!
*
元月三十,春和景明。
蔽月阁今日举办“惜日”大促销,因元月三十是一年之中第一个月的最后一天,取“珍惜”之意。
凡是今日男子来蔽月阁买东西送女子,或者女子买来送男子,均可以打八折。
要知道蔽月阁所卖的物品,是公认的品味高雅,质量上乘,就是价格也是一样的高昂,以前更是从未有打折这种说法。
哪怕不是为了打折,单是这个男女互送的意头已让无数人趋之若鹜。
今日蔽月阁中人山人海,上下楼梯都需让行,热闹更胜过年时的庙会。结账的人更是排起了长龙,哪怕已经临时增设了一个柜台,队伍也从二楼一路排到了街的另外一头。
草亭街上,蔽月阁烫金的招牌下,硕大的旗幔迎风飘扬,上书“只送对的人”几个大字,过往行人纷纷侧目,哪怕本来并不感兴趣的人也被夫人拉着进店挑选。
但是,今日最令人称赞的不是蔽月阁的商品,而是蔽月阁门口明文张贴的一张榜,上书“所有顾客一视同仁,插队必究”。
蔽月阁的顾客向来是王孙贵族,此条规则一出,达官贵人固然觉得蔽月阁不畏强权,是商人中的一股清流,普通百姓也对蔽月阁刮目相看,纷纷意欲举全家财力凑个热闹。
宁久微和摩尔干坐在三楼,喝着上好的大红袍,悠闲地看着街上排起的长龙。
“久微,你可真是太机智了。”摩尔干不得不佩服。
当宁久微提出打八折时,他本来是拒绝的,虽然蔽月阁的利润高达五成,可人力物力成本也相当高,若是打了八折,最后只能利润也所剩无几了。
商人重利,加上蔽月阁的生意向来兴隆,并不需要打折促销。可宁久微说只试行一日,若是亏了,就从她的分红里扣,摩尔干这才同意。
没想到效果居然如此之好。
按宁久微的说法,今日即使亏了也是赚了。今天最宝贵的不是钱,而是客户的粘性。今日的目标本就不是老客户,而是一直摇摆不定的潜在客户。很多之前不是蔽月阁的客户,在蔽月阁买了第一件东西,自然就会有第二件,第三件……
两人正在楼上悠闲地品茶,何力突然“噔噔噔”地跑上来,“老板老板,楼下有人闹事!”
自从上次宁久微向摩尔干提了一嘴后,何力凡是没有课业的时候都会在蔽月楼中干活,摩尔干也不亏待他,按照市场三倍的标准发工钱,比何力之前打渔挣得多出几倍。
何力天天小脸都笑开了花,直说挣到钱后要攒起,等凑够了就要去镇国公府把何起赎出来。
宁久微对此很是无语,在何力眼中镇国公府难道就是个买卖人口的窑子吗…
不就是何起跟着顾北学武,天天把自己搞得伤痕累累。那还不是因为习武本身就辛苦,何起对自己要求又极严。
还不是因为起步晚比不上一同训练的人,何起每日就格外刻苦,训练结束了还要自己加练,晚上还要读兵书。
干自己何事,宁久微觉得身上的黑锅有点沉……
两人慢悠悠地下了楼,宁久微这才发现何力口中的闹事者居然还是熟人。
上次在镇国公府时,她没有和陈闵姝和陈闵月正面冲突,今天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原书中陈国的两位公主。
尤其是陈闵姝,可以说是原主悲惨命运的源头。
宁久微仔细打量着陈闵姝与陈闵月,两人身穿繁琐复杂的华丽长裙,一样的长眉杏眼,五官小巧皮肤白皙。不过两人容貌虽相似,陈闵月毕竟年幼,神态间多了几分傲慢。
陈闵姝号称是陈国第一美人,确是花容月貌气质出尘,相比郑意的温婉端庄,陈闵姝多了一丝久处尊贵养出来的贵气,不过相同的是,两人眼底都深藏了一抹算计,少了一抹澄净。
“哟,这不是那个恬不知耻倒追男人还被嫌弃的郢都第一才女宁久微嘛。”陈闵月挑衅地说道。
第24章 桃之夭夭
这个流言是陈闵姝放出去的。
虽然在宁府中没能当面戳穿宁久微,但她知道这段时间宁久微确实不在陈国。人人皆道宁久微板正守礼,她偏要毁掉她的名声。
宁久微还有一年多就要及笄了,她倒要看看,这郢都城中还有哪个清流世家敢要宁久微。
陈闵月手上转着个戒指,一脸鄙视地看着宁久微。
“怎么的,今日你也来买东西,就你们府上那点积蓄,买得起这蔽月阁的首饰吗,要不要本公主送你几件?”
宁远出身草莽本就毫无积蓄,多年来的俸禄和赏赐又大多拿去送给了牺牲的弟兄家属,因此镇国公府的一应用度都很是朴素。
想到这,陈闵月突然觉得今天的宁久微和之前的不大一样。
陈闵姝心思更为细腻,刚见面时就已发现了宁久微的不同。
原主的衣服向来朴素淡雅,宁久微却是喜欢怎么娇艳怎么穿。
宁久微今日一袭团蝶百花烟雾凤尾裙,裙边绣着大朵大朵的桃花,外边罩着件莲青色的薄衫,皓腕上戴着一对闪闪发光的金手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