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使劲使两掌之间距离越来越近,每下一分力,太极卦便再压下一寸。老者闭目打坐,黑土中的竹篙自土里八根竹子之中反吸灵力,他肩背三昧真火处幻化出另外三名老者身影,每出现一个,双手皆是往上鼎立一击,太极卦厚度愈见薄弱。
好一招借刀杀人!借的还是被杀之人的刀!
黑锦之下的眉头皱起,其双手保持原状,右后脚跟往内一转,使出内力一震,黑色地面从他脚底沿至老者座下裂开数道缝隙,肩上两颗黑色烟球钻入土底,沿着裂缝向前迅速游动。
老者猛然睁眼,抬手拔起竹篙在地上画下“一”字,所过之处尘土翻起,断了烟球之路。
两颗烟球被堵去了路,在地底下腾腾乱撞了片刻,这才钻了出土,于地面上冒着熊熊的黑烟,左右蹦跶了两下,现了原形。
第五十九章如愿
两颗烟球的体型逐渐变大,生出了躯干肢体,长出了毛发长指甲,最后形成了尖角獠牙的两米怪物。其身材健硕,肩甲肉多背厚,浑身的肌肉豪横,与盘腿端坐的老者一大一小形成鲜明的对比。
二怪一个手持铁锤,一个手握大斧,一现身便二话不说抡锤扬斧,合力便要将老者斩首。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老者抬手横旋竹篙抵挡,大斧铁锤劈在竹篙上,非但没有伤到老者,竹篙也未被削掉半分,只闻得“哐当”两声,竹篙宛如铜墙铁壁,震得二怪直倒退。
男子见老者注意力被分散,趁机加重手中的力道,太极卦随即往下再次压迫,八根竹子拦腰裂开,费力支撑着太极卦。他试图将二怪与老者一同埋葬。
此时的二怪与老者正战得激烈,他们轻松地挥动手中几十斤重的武器,再次朝着老者迎面砍了过去,而老者则是手握竹篙,一个猝不及防的横扫,命中二怪的膝盖,手中武器重重地砸在地上,二怪一下子跪倒在他面前。
与此同时,男子用尽全力,太极卦犹如千斤大鼎,“嘭”的一声,竹末四溅,尘土飞扬,将他们全部重重地压在下面。
三人连挣扎都没有,便都了无生息。
待尘埃落定,男子缓缓地走到那面厚重无比的太极卦前,冷眼看着太极卦面上,沿着卦文行走的绿光,少倾,绿光消失。此刻的卦底怕是一片血肉模糊了吧!
“早告知本司渡河之法,何来这般凄惨的下场!”男子右肩之上,唯剩的一颗烟球转动,黑烟丝绕的模糊球面上,垂下了一条干瘪瘪的青紫色舌头。随后,只见两道青绿色的光自太极阴阳眼中飞出,并钻进了黑球的嘴中。
吸食完二怪与太极卦中和的灵力,青紫色的舌头顿时舌肉充盈,变成了鲜活的红粉色。烟球满足地收回舌头,亮起了一双红光绿瞳的倒三角眼。
“大祭司,这河,还过么?”黑色烟球冒着如墨的烟,“滋啦滋啦”道。
“过。”男子的目光穿透那到泛着蓝光的无形之墙,落在被山屏遮挡,河的尽头。
接近龙脉浮表的非常时期,“白走一趟”四个字不在他的字典里,这河必定要过。
“可是一旦强行过河,只怕会惊动冥王。”
男子抬首半眯着眼看着那片深灰色的天。要让这黑色的夜亮起来,哪有那么容易!他挑眉道,“冥王此刻,怕是自顾不暇吧。呵,呵呵……”阴沉的笑声缓缓地回荡在河岸,无形之中撞击着每一处生灵。
河水面上的漩涡小了又大,小了又大……竟是受了影响有些不稳了。
倒三角眼里的红光似溢非溢,绿色瞳眸悠悠地转,“虽说如此……那玄羽神祭—阴殇,还是得忌惮的……他可没少闲着。”闻者戾笑忽止,冷彻的眸光之中,一股欣赏与不服相互交织的复杂情绪蔓延开来。
暗影说得不错,这点倒是提醒了他,不可大意。他只有半个月的时间,倘若引来阴殇,只怕是前功尽弃。他必须得在他们之前抢先探明龙脉之地。
“大祭司,您说既然这守河的老头能渡河,那是否试试携他的尸首一同前往?指不定还能起些作用。”
未等男子斟酌黑烟球的话,只闻太极卦底发出了一道闷而响的声音,“你这小子倒是聪明!可惜了,命是老叟的!”
竟然没死!
男子面色微怔,眸光冰寒如霜。
此刻厚重的太极卦“轰轰”地旋转了起来,到了档位“咔哒”一声停住,一竿一人自阴阳鱼眼之中窜了出来,稳稳地立在太极卦上。老者发丝稍乱,身上却是毫发无损,面上仍是笑容可掬地看着他们。
“哼,果真是小觑你了。”
“年轻人,老叟这几十年的河可不是白守的。”
男子轻蔑道,“是么。那么今天,我便让你尝尝这‘白守’的滋味!”未等他说完话,烟球聚象幻化成一支烟矢急速射向老者心脏位置。
说时迟那时快,老者在那烟矢靠近之前于太极卦上瞬身移动,岂知那烟矢却是步步紧逼,融入他的动作,与其左胸仅差一拳之距。
老者挥动竹篙,将烟矢一分为二,浓密如墨的黑烟散了又聚,丝毫不给老者放松的机会。
就在二者僵持不下之时,一道暗影飞掠而过,一掌击在老者右肩,外力之下,老者瞬退了好几步,后退的同时一竿牵制住烟矢,灵力相缚以竿撑地,震得脚底厚重的太极卦崩裂,烟矢亦幻出原形。
“下作手段。”骨头碎裂的右肩致手暂时残废,面对剧烈的疼痛老者仍旧面色不改。
做侍卫装扮的暗影挡在男子面前盯着老者凶相毕露。男子侧身与暗影相错,毫不在意地挑眉道,“利益与性命攸关之间,从不关乎正派卑劣。”他扬手炫耀着手中的一撮毛发,对暗影道,“拖住他。”
老者神情转向愠怒,他右眉好看的眉辫已然在男子手中。一击一取,两个动作行云流水,并未让他察觉有异,可惜了他留了几十年的眉辫子。
男子一跃到了河岸,冷眼看了一眼河面上的漩涡,施法将老者的眉辫敕于隐形墙上,看着逐渐消失的蓝光,他嘴角微提,腾空了身体,往对岸而去。
与此同时,老者一把转起竹篙,竹篙快速在老者周身旋转,抵挡暗影的袭击,将他牢牢地护在圈内。
老者单手施法御水,在男子越过殷寰河之前掀起了一道巨大的红色浪墙,直接将他卷入了河中。暗影见男子被河水吞没,顿时杀红了眼。他十根手指向前张开,催力发动了袖口卷边,随即无数绒针从里边射出,这些绒针如毛发般细而软,老者的竹篙金刚转在它们面前犹如薄弱的纸片,丝毫没有遮挡之力。绒针见缝插针,以柔软的形体穿过了竹篙建立起来的铜墙铁壁。
“以柔克刚,这是个不错的解法。但……”说话间,一叶扁舟刷刷地立在老者面前,替他挡去了无数的绒针,侧面细看,绒针密密麻麻地扎在船底,就像一张毛绒绒的毯子。
暗影化作一缕黑烟,四下飞散,绕在老者上空,彼一时,老者头顶闪电雷鸣,雷电不间断地劈打。一记雷电劈在躲闪不及的老者身上,电流流窜他全身,火辣辣的酥麻似要拆了他骨架。抬手再转竹篙随后离手,雷电劈在竹篙之上,“轰轰塔塔”一阵阵宛如炮轰。老者以腿为笔速行地心咒,撤回竹篙之时,那些雷电再下后,便如同平常绵柔细雨一般落入土中,对老者再也起不来半分作用。
暗影见状,立马以肉眼难以窥见的速度于空中俯冲钻入地底,再钻出地面之时,老者被震飞甚远,原本碎裂残骨刺破皮肉,顿时血染衣襟。
老者举目瞥了一眼殷寰河,不等他艰难起身,暗影抬手一凝,手中多了一把粗刺狼牙棒,握紧之后,猛然朝他挥去。
老者毫不惊慌地看着急速而来的敌人,浅浅的弧度浮上他的嘴角。狼牙棒突然在他眼前停下,暗影面色一怔,他的背后似有一股强劲的力量拉住了他。就在他缓缓回头的同时,身体随之也被那股力量往后拽去。
拉拽之中,狼牙棒掉落在地,暗影就像是一只被抓住了颈脉的小猫,四肢随着重力向前无法驱使,于空中留下点点黑烟,与那惊愕的红眼绿瞳。下一瞬,他便被拽入了殷寰红河之中,甚至不及溅出一滴河水。翻覆之后,对面的岸上多出了一道狼狈的身影。
黑锦湿哒哒地贴在男子的脸上,他双手合十旋转拱起,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不稍片刻,他身上的衣服水分蒸发,变得干燥如原。
男子戴上披风帽,扯下黑锦,拉高黑色的衣领过鼻梁,最后缓缓地放下手,目光森冷地看着对岸起身老者的蹒跚之躯,心中颇有狐疑。
这河底黑骨怨灵,赤骨邪煞,白骨鬼魅汇聚,当真凶险万分。身没于河,魂锁于河底,众魂夙愿寻无出口,活于贪念,死亦于贪妄。百鬼锁喉,连他这等拥有绝顶灵力的人都免不了折腾些时候,倘若不以命换命,当真只能葬身在这血河之中。
远处的老者断臂沓拉,三步作两步,两步一步倒,沾了血渍的手艰难地伸向他所在的方向,沟壑纵横的脸上不见往时笑意,惊诧的目光之中徒有不甘。
男子淡漠地敛眼,拂袖转身往山内走去。
在男子离去后不久,老者这才慢吞吞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若无其事般地拖着断臂走到殷寰河边。拿起竹篙插入河里轻轻一挑,几块肩甲臂骨落在岸上活蹦乱跳。
老者慢悠悠地蹲下了身,伸手往几块骨头上一拂,那些骨头立时安静,腾空了两足距离齐齐定住。他一块块看着骨龄成色,找了一块与自己肩甲臂骨形状大小尺寸相符的骨头,伸手将他右臂碎骨清理掏出,又将那相符的骨头装上自己的身体。“咔嚓”一声,伸手上下左右活动试了试,伴着几道细小的筋肉磨合的声音,感觉尚可,这才满意地以血指地画符,将血符附上创口,霎时手臂完好如初。
剩下的头骨仿若惊弓之鸟,纷纷逃入河中。
老者望着对岸那一片烟纱轻漫的山道,眼中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意。
第六十章巫卓
大司府
幽冥蓝火照亮了肃静的大殿,殿上三人立于观冥鼎旁,但见青眼黑豹往飂磬谷的方向去后,鬿老传来了一封消息符。
阴殇随即将符咒自观冥鼎中取出,略施一咒,消息符于空中化成几道符文后,尽消散去。
“鬿老说了什么?”离魂见阴殇一副深思琢磨之样,不由得焦急问道。
阴殇微微握了握藏在袖口下的手,看了冥千夜一眼,才道,“鬿老说,来人身着黑斗篷,面不露肤,六烟球环肩,十指甲面发黑,是以烈风马城巫卓相出。”巫卓乃是烈风马城一级国师,深受马国王重视。烈风马城与黑龙王朝向来互不干涉,亦未曾深交。若谈得上一点点所谓的“交情”,也只是一物换一物,礼尚往来,简单而现实。
如今来人以烈风马城之人现身,真假性有待查实。真,龙脉一事便多了一国搅和,必须得从长计议。假,来人是要隐匿真实身份,嫁祸他人引起两国争端,届时好坐渔翁之利。
真也好,假也罢。待龙脉一出,又岂止三国争锋较量。
“鬿老亦说,巫卓的柳条娘,双烟蟒,斧精锤怪,八螺纹太极,以及角眼暗影实为真,皆已命休,让殿下定夺。”
冥千夜垂眸思索,他背过手,往八卦阵走去。
“不对呀,阴殇,照你说来那不是七颗球么,所以肯定是假的!”离魂张开自己的手指头比了比,对着阴殇道。
阴殇轻蔑地看着离魂疑惑的眼,眸光中为他送去三个大字“没见识”!
“就是因为数为七,这才是真。”
“为什么?”
“角眼暗影乃是第七颗烟球,常附着于其他六颗烟球之上,以吸食它们猎得的灵气为生,所以世人眼中,巫卓肩上只有六球,鲜少人知他还有第七颗。”
“那么,鬿老是怀疑他便是巫卓本人?”
“不,巫卓真身乃烈风马城本国黑焰翅马并非黑豹,所以鬿老是让殿下斟酌这其中的关系。象征巫卓身份之物,怎么会出现在他身上。到底是为合作关系,亦或是其他。”
“你是说巫卓有可能被威胁,亦或者已经被害?”离魂突然灵光一闪,大叫道,“若是后者,那对方岂不是要诬陷于我王朝?!”
阴殇一改对离魂蔑视的眼神,难得地露出了一丝欣赏,“倘若当真受害一方为烈风马城,我朝极有可能招此构陷。然,重点是,烟球如何认他为主。”
“想来也不难,他墨昀身为虎啸帝国的大祭司,只要是他想做的,稍微用点手段便水到渠成了!”
阴殇摇了摇头,不甚赞同,“巫卓也不是省油的灯。”
“那么,他们只能是合作?”
“直接以巫卓的身份现身黑龙境内,那便是明着挑衅我朝,若以烈风马城现下的实力完全可以。只不过这马国王素来处之高阁,对外界争端漠不关心,是以抱着隔岸观火之态度,突然一下卷入事态未明之中,显然是不大可能。他们虽说持以超脱,但也绝非是坐以待毙的等闲之辈。”
“那既不是合作,又非施计或强夺……那如何去解释这他这一次的行为?”
冥千夜抬首看着那清晰的卦象,不紧不慢道,“目前猜测得到的唯一可能性,那便是以物换物。而墨昀提出的条件,当足够吸引烈风马城。本王敢赌,那条件大到烈风马城不会过问他烟球怎么用,且用在什么地方。”
“只是有一事臣下不明白,墨昀为何会如此大费周章地拿出诱人的条件去交换巫卓的六烟球,并且以他的身份来我们王朝。”若不想曝光身份,随随便便找个人来不也可以。
冥千夜转头着阴殇,“你忘了,殷寰河欲念百窟怨气冲天,灵力一般的人可是过不了的。我想,这应该是其一之由,至于是否有其二缘由,那便不知了。”
阴殇幡醒点头。鬿老管理有方,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差点认为那血红血红的殷寰河便如同它的表面一样,平静无澜。
“且不管如何,墨昀现下进了飂磬谷,没个十天半个月的是出不来了。”
“嗯。”冥千夜伸手拨弄着愈见长点的眉毛,淡淡道,“阳王身边还带了什么人。”既然墨昀进了飂磬谷,身边当有其他人为他打点……一切事物。
“除了一名妃子一个贴身侍卫外还有文官两名。”离魂道。
“所带的人都不足为惧,怕只怕是障眼法。”阴殇道。
“来者是客,好生待着便好。”冥千夜捏了捏鼻梁。忽地,他的脑海之中撞进了一个娇俏的身影,唇角露出了一抹无法掩盖的笑意。
阴殇看到后会意一笑。他眼前这个尊贵无比的男子,三魂有俩留在了衡云殿。
“殿下身子初愈,还是早些回宫歇息吧。”阴殇抬手一拂袖,空中金光卦阵隐了去,只有地上的烛火红绳依旧跃着光芒,“有臣下同离魂在,殿下且不用担心,我们会尽快寻个时候去一趟魇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