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离开那座房子,森山带着他坐上一部黑色日产 70,沿苏州河一路往西,直到看见造币厂的大门,他才确定自己通过了。
车速渐渐慢下来,他坐在后排位子上,隔窗望着两侧戍卫的士兵。几步便是一岗,比他们上次来的时候更加戒备森严。再往前,通向铸币车间的路上又加了一道门,很高,根本看不到里面。
森山就坐在旁边,朝窗外微一偏头,用玩笑的口气说:“就连这些人,也不知道自己守卫的是什么。”
“那里面是什么呢”林翼问,只作猜不到。
车已经到了那道门前,只等着卫兵开启。
森山顿了顿,对他说:“这一回,你要看见你不该看见的,听见你不该听的。”语气仍旧温和,不管讲什么总好像带着一丝笑,又或者是不当真。
林翼等着更进一步的解释,但森山只是道:“你决定进去吗”
“为什么是我”林翼还是那个问题。方才修画的时候,他已经确定自己失败了。
“你是有些本事的。”森山评价。
“但只在钞票上。”他自嘲。
森山跟着笑起来,看着他说:“我从许亚明那里听过你的事情。”
“造孽太多,不记得是哪一桩了。”林翼还是自嘲。
森山也笑,答:“从瘪三变成老板,是本事。做了老板却又不怕变回瘪三,是魄力。你两样都有。”
林翼调开目光,看着前方正在开启的大门,那一瞬眼神是放空了的,好似看着另一种可能变成不可能。
“还有,”森山却继续道,“你知道吗你调色的手法跟我一模一样。”
第93章 答案
傍晚下了班,钟欣愉走出华胜大楼,看到林翼的车停在路边。
她拉开车门坐进去,他便对她道:“我叫人去打听过了,沈小姐没事。”
钟欣愉听着,半天没说出话来。
自从上午得知中行别业的绑架案,她已经想过无数次,找个什么样的由头,打电话去白克路支行。也许就说自己要找一位姓沈的会计小姐,只要对方回答:哦,沈小姐啊,你等一等。她便可以把听筒搁下,就此放心。
虽然面前的写字台上就有一部直线电话,但她终究还是没有这么做。现在这个时候,又是在华胜大楼里,她不得不小心。
“还有,”林翼继续说下去,“沈小姐和几个同事一起搬到支行里住了,暂时不会再回沪西的宿舍。”
钟欣愉感激,可等到缓过这一阵,到底还是想起来问:“你叫谁去的”
林翼回答:“血巷从前用过的帐房,我让他去问的也是柜面上一个不相干的人,你放心。”
“好。”她点头。
未曾缓过这一阵,他已经开始跟她交代别的事情。
“我今天见过森山了。”他道。
“怎么样”这一次的邀请她也是知道的,只等着那个答案。
林翼却不回答,一手扶着方向盘,望着前路,无声笑起来。
她知道,他成功了。
轿车沿着外滩一路往北,此时正驶过外白渡桥,铆接的钢构把白雾弥漫的江面分割成无数碎块。桥上的日本兵已经认得他这辆车,只需慢下来亮一亮通行证,便做了手势,拉开路障放行。
两人都沉默着,是庆幸,也是未知。
最后还是林翼先开口,把经过讲给她听,每一个细节,每一句话。
有她意料中的,也有意料之外的,但到底还是让他做成了。她不得不承认他天然就有那种不形于色的笃定与小心,是最合适做这件事的人。
“今天去造币厂,”林翼继续,告诉她那个地方的变化,“铸币车间里已经重新做了隔断,摆了雕版、绘画的工作台,凹凸版印刷机,纸,油墨,什么都有了。”
“森山对你明说了”钟欣愉问。
“对,”林翼点头,模仿着森山的语气,总是带着一丝笑,又或者是不当真,“这不是普通意义上的造假,而是复制。在这里做出来的钞票必须是最完美的,能够进得了银行系统,让最有经验的专家也无从辨别真伪。”
钟欣愉听着,忽然想起在华盛顿的时候,她和老秦坐在那家寒酸的小饭店里。
秦未平看着她说,下一步,日本人还会做什么呢
她回答,让我想一想。
好,秦未平点点头,说,你应该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