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为这事?你记恨他这么多年?还要杀他?!”
“就因为这事?”柳成之露出邪气的笑:“薛俞,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啊。”
薛俞死死盯着他,半晌才哭着问道:“你就不怕遭报应嘛?”
“本座不信天命,信命者才会相信报应,本座只信自己;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天命,那就逆天改道好了。”
“你简直就是个疯子!”
柳成之缓缓说着,语气却危险至极:“薛俞,你真以为本座顾念旧情,不会杀你?”
薛俞几乎气疯了,完全没意识到柳成之的不对劲,厉声道:“我想啐你,又怕玷污了我的唾沫!你就是个下贱胚子,蓝黄异瞳的杂种,亏我之前还拿你当兄弟,你还我师尊,你把我的家还给……”
洛初看出了柳成之目光中没有掩饰分毫的杀意,尖叫道:“不要!!!”
可惜迟了,血魇剑红光一闪,极快地向薛俞袭去,势如破竹!
“薛俞!”师无鉴撕心裂肺地吼道。
薛俞一愣,不敢置信地低下头看着心口处的大洞,血从伤口潺潺淌出。
红黑色的魔剑倏地飞回,柳成之看着剑上的血,嘴角弯起一个诡异的笑:“本座说过,本座会杀你的。”
薛俞无力的向后倒去,师无鉴冲上去抱住他:“薛俞,你撑住,师兄马上带你去找医修……你撑住!”
薛俞笑了,用满是鲜血的手抚上师无鉴的脸,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师兄……疼啊……我想……回家……”
“好……师兄带你回去……你再坚持一下。”师无鉴急急地抱起他站起来。
血在衣襟缓缓晕开,薛俞阖上眼,那双手终究是垂下了。
“薛俞!”师无鉴目眦欲裂、肝肠寸断。
洛初无论如何也没料到事情会这么发展,瘫软在地上,已经惊得呆住了。
她微微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此刻所有的语言都苍白无力。
心中隐隐的痛蔓延至全身。
皱了皱眉,想问问他,怎么变成这副模样,却终究说不出口。
第69章 桃花落
师无鉴轻柔地放下薛俞,眼底是痛苦的猩红,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柳、成、之!!!”
云心一:“别去。”
“别管我!”
话音刚落,剑拔出鞘,与柳成之的血魇剑交锋,可他哪里是柳成之的对手,没过几招,便被柳成之击飞在地,眼见那血魇剑就要刺穿师无鉴的身体。
“扑哧!”
师无鉴怔怔地看着面前的白衣染血,震惊到极致。
“掌门!”
“师兄!”
洛初走过去扶起云心一,眼泪滚滚而落:“师兄,你别吓我……”
云心一那么温润如云爱整洁的一个人,此刻正满身是血,狼狈不堪。
云心一:“无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快走。”
说完,他将最后一缕神识点入洛初眉心,断了呼吸。
“师妹,这是我最后的神识,若听到……师兄可能已经不在了。依师兄多日来查阅古籍来看,柳成之很可能是利用了噬魂骨之力。噬魂骨,乃上古邪灵的遗骨,拥有者可以通过吸收魂魄来大幅度提高修为。但他的良心逐渐被泯灭,只有通过作恶来获得快感,若不去除,将来会被恶灵占据身体。据我所知,在这世上,唯有一人知道噬魂骨的破解之法,便是太乙山谷的声华圣手,重瞳子。”
“今后的路,师兄不能陪你了,师妹,辛苦了。”
洛初回神。
柳成之缓缓走上前来,眼中还有未消退的血色,周身魔气环绕,为原本如冠玉的面容添加了几分邪性:“师尊,你答应过徒儿,会留在徒儿身边的。”
柳成之他,杀疯了!
洛初抹掉眼泪,悄声在师无鉴耳边说了句话,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走过去抱住柳成之:“为师怎么会离开你,为师这就跟你回去。”
“哦?是吗?”
洛初哄道:“当然。”
他默不作声,凝睇着她的眸里散发着骇人的光芒,像是要洞穿她,过了半晌,才缓缓开口:“可是弟子一点都不相信师尊说的话了。”
洛初的心骤然一沉,转头对着师无鉴喊道:“走啊,快走啊!”
师无鉴看着薛俞最喜欢的那把桃花扇落在地上,破得不成样子,血迹斑驳。
他想起那晚灯火阑珊,他打落他的折扇,也是这般景象,只是现在,那个笑着捡起扇子追在他身后的人却死在了他的怀里。
“你叫师无鉴啊,那我以后就叫你师兄吧。”
“师兄,待会儿你可得好好保护人家。”
“哪天我真的消失了,你可别想我呀师兄。”
“没有家了,师兄,我再也……回不了家了。”
“师兄……疼啊……我想……回家。”
没再犹豫,他立即将扇子捡起塞到左心口的衣服里,抱起薛俞,御剑离去。
“阿俞,别哭了,师兄带你回家。”
他飞了不知道多久,不敢停歇,不敢回头,直到精疲力竭,才在一条长街上才缓缓停下了。
街上行人来往,两边小贩竞相吆喝,十分的热闹。
“哎,你看那个人,浑身是血,表情还那么冰冷阴沉,不会是刚杀了人吧。”
“你别看他,这种人一看就是有疯病的,小心他待会儿发疯拿剑砍你。”
“今天出门忘了看黄历,一出来就碰上这么个晦气的东西。”
师无鉴面上浮着死气,抱着薛俞逐渐冰冷的尸体,对这些人的话充耳不闻。
一个石头砸到他的眉骨,血渗出来,顺着棱角分明的脸流下来。
“坏人!我娘说了,像你这样的人,死了也活该。”男孩双手叉腰,站在他面前,十分神气, 好像自己是个大英雄。
童言无忌,却最伤人。
他停下脚步。
一个女人冲出来把小孩拽走:“哎呀,你这是干什么?也不怕他打你。快走快走!”
师无鉴将薛俞往怀里拢了拢,快步离开。
水榭上的歌姬正唱得莺莺侬侬:
“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是啊,终究是春如旧,桃花落,错错错。
这头,洛初看见师无鉴平安离去,才颓然地倒在地上。
她的衣服上染了许多血,有薛俞的,云心一的,师无鉴的,可没有一滴是她的。
痛苦、悔恨的神色在洛初的脸上浮现,她含泪看着柳成之,又闭上眼,眼泪却流得更凶,发出细微的啜泣声。
“师尊……别哭。”柳成之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如同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手忙脚乱地擦去她的眼泪,声音低而微:“师尊……”
“你怎么……不连为师一起杀了?”
柳成之眼中本就微弱的光芒,渐渐淡去。
他声音有些低,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又带着病态和癫狂:“师尊的心里装着那么多人,又能留给弟子多少位置呢了?”
“这些年云上仙府是怎么对弟子的,师尊难道不清楚吗?”
“当初弟子跳入魔渊,可没有一个人在乎弟子的生死,弟子变成现在这样,可都是师尊逼的。”
“我逼你?”洛初不敢置信,随后愣住了。
是了,是她逼的。
云上仙府众人皆欺他、辱他、轻他、谤他,她置之不理,因为系统限制冷眼旁观。
可终究,是她挖去他的心头血,是她废弃他的修为,是她逼他跳下魔渊,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啊。
一念之差,终究是错了。
她突然觉得,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操控着这一切,撕破她所有一切美好的梦境,打碎她竭尽全力塑造的一切。迫使她,去面对她最不愿看到的结局。
不久前,她还在幻想着能跟他过上幸福生活,可是现在他亲手毁掉了她对未来的美好蓝图。
无能为力造成的绝望,远远比死亡带来的,更加令人痛苦。
柳成之修长的手抚上洛初的脸,在她耳边呢喃:“
“师尊尽管恨徒儿 。”
“徒儿不会让师尊离开的——”
洛初的意识开始消散,眼底泪水滑落,她听见耳边柳成之急促的呼喊声。
或许他已落了个恶名,
但这世上这世人皆可说他坏,
只有她,不可以,因为,
他把所有的好,都给了自己。
就好像一场与现实相扭曲的噩梦,仿佛永远,永远都不会醒来。
第70章 他将死去,他将自由
小巷外面连着一条长街,约莫这边是萧府的缘故,因而街上颇有些安静。
等两人转过了街角上了另外一条街后,光景就大不相同了。
子归在萧宸耳边小声道:“师兄,你说这琅品铺子里真的有我们想要的消息吗?”
“我也不清楚,先去看看。”萧宸眉头紧皱,有些憔悴。
昨天师无鉴半夜抱着薛俞来萧府时,把他们都吓坏了。
一夜未眠,他到现在还没有从柳成之就是罪魁祸首的事实中走出来,他必须快点找到太乙山谷的消息,救走师尊。
打听到了琅品铺子在芙蓉浦,萧宸和子归都不由得感叹一句世界真小。
收拾了东西便御剑前去,到达那里已是第二日傍晚。
芙蓉浦依旧热闹非凡,琅品铺子却开在一处极为偏僻幽静的地方,
明明是买金银珠宝首饰的店铺,牌匾却是极为清雅的檀木,“琅品铺子”四字风韵得体,好像在哪儿见过。
门下客人时来时往,有当东西的,也有赎或者是买东西的。
老板满脸堆笑道:“请问两位公子是当东西还是赎东西呀?”
萧宸附耳上前说明了来意,又递出一袋沉甸甸的银两。
“不愧是萧家的少爷,出手就是大方,二位请跟我来。”那老板将钱收好,带着他们来到一所稍稍偏远但是华贵非凡的宅邸前便离开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
迎接的是一个的童子,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说出的话倒是恭恭敬敬:“顾绝儿已经等候二位多时了,我是他的贴身侍从,三位请随我来。”
童子说完便不吭声了,只是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
萧宸和子归不约而同地看了对方一眼,心中惊诧:顾绝儿?他怎知我们会来?
一路很静,似乎没什么人,只听得见蝉鸣和风声。
“师兄,这个人怎么怪怪的。”子归摇了摇萧宸的衣摆,贴得更近了。
萧宸心里发怵,面上却不显,故作镇定道:“是有些。”
“两位猜猜小的今年多少岁了?”那童子没有回头,冷冷的问道。
子归:“七岁?”
“不对。”
萧宸:“八岁?“
童子还是摇头。
萧宸:“九岁?十岁?十一岁?十五岁?不能再多了。”
童子笑得诡异,缓缓说道:“不惑之年。”
“!!!”难道是侏儒?怪不得这么沉稳。
“等会儿二位就知道了。”
童子将他们带到小路尽头的一间房,房门两边贴满了用朱砂写就的黄符纸,纸面已经变得腐烂,看起来有些年头。
“顾绝儿就在屋内,因为不太方便移动,有劳二位自行进入。”
“好的。”萧宸答应完便推开了房门。
“你来了。”一声沙哑而苍老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二人走到床边,一位消瘦而憔悴的老人躺在上面,头发花白,脸上布满了老人斑,脖颈上有些很深的皱纹。
“顾绝儿?”萧宸有些不敢置信地开口道。
子归就更诧异了,以那日街上小姑娘对“顾绝儿”的描述,他本以为是一位清俊非凡、才气过人的公子。
“很惊讶吧?”顾长卿声音沧桑,笑了笑,又道:“出了这栋房子,我是二十岁。我的侍从,如今也有四十岁了,可在这栋宅子里,却只有七八岁的模样。”
老人咳嗽了几声,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将一个转轴放入萧宸手中。从子归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见他指甲微微翘起,上面有几道淡淡的黑色裂痕。
“这张地图上有太乙山谷的位置,你们离开前,先听我讲一个故事吧。”
顾长卿如释重负的闭上眼,开始讲述一个故事,语气飘渺又空灵,好像随时要消失一样。
“从前有一个小男孩,在他十岁那年,他把灵魂卖给了魔鬼……”
戏子和妓女在世人眼中都是低贱的。
而男孩是戏子和妓女的儿子。
男孩小时候收了很多苦,吃不饱穿不暖还要受人冷眼,可他喜欢唱戏,他喜欢戏台上那个绝对浪漫的繁华盛世,他幻想有一天自己也能身段娴熟,将一颦一笑都演绎到极致。
可是,男孩生错了时代,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那是一个宁静的冬天,男孩的父母死了,他彻彻底底地成了一个孤儿。
男孩没有钱,买不起墓地,他在门前挖了两个土堆,埋葬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