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将军放这么一场火,就当那铁木匣子在大火中烧毁了,断了那女细作的后顾之忧。那女细作这下肯定放了心,不会查到她头上。
“走水了?”
才回到玉兰院躺下还没睡着,心里砰砰跳的陆雪禾,一听苏嬷嬷慌张起来说了这事,一个激灵爬起来道,“静堂那边走水了?”
“是,”
苏嬷嬷道,“不过府里管事派人来说了,说让姑娘听到动静了不必惊慌,天干物燥的,又是大正月的,听闻有值夜的护卫玩炮仗烟火,想是才走了水——那护卫已经被认错被罚了,姑娘且安心睡下吧。”
“哦,”陆雪禾狠命松了一口气,“那我就接着睡了。”
躺下后她在被子里忍不住全身都颤抖下来,手脚都觉得发软:她忽然想到了自己忘了带回蜡烛。
这走水怕不是跟她忘了蜡烛有关吧……陆雪禾顿时心里万分庆幸。
她本来还怕明天将军府发现丢了密匣后,不知该怎么严查呢,这一下,直接着火了,就算她不偷那匣子也会烧没了。
多亏这一场火。
心里踏实了一点,又干完了第一次“大事”,从紧绷的精神中缓和下来的陆雪禾,很快累的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她借口要洗床帏,叫来那浆洗嬷嬷。
将那小匣子给了那浆洗嬷嬷时,那嬷嬷先前那点眼底的质疑,直接换成了明显的佩服。
“给上峰说,”
陆雪禾强壮淡定,“过一段再做下一步行动,不然太过频繁,只怕被人察觉。”
那浆洗嬷嬷立刻保证把话给带到,这才唯唯诺诺退了下去。
“姑娘头上这是?”
见陆雪禾早起洗漱后额头上一直包着的一条素纱带子,福蕊不解道,“这是怎么了?”
“这叫额带,也叫脑包什么的,我昨夜受了点风寒,围一条这个感觉舒服点,”
陆雪禾胡诌,“你们晚上睡觉也注意点,别跟我一样受了风头疼。”
不遮一下不行,脑门上方还有头发下砸起来的那个大包不仅还没消,还出了一片青淤的地方,太扎眼了。
福蕊她们信以为真,就连苏嬷嬷听了,也赶紧叫来了府里的郎中,给她开了药。
陆雪禾由于称病,这一日没法去戏场子那边。
那边崔六找人托了谢明谨,给陆雪禾送进来了这几日戏场那边的收入账目。
“陆姑娘,”
谢明谨已经听沈澈说了昨夜的事情,过来玉兰院时,看到陆雪禾头上围着的额带不由抽了一下嘴角,而后忙正色道,“崔兄托我给你捎来了那边的账目,姑娘若是不便,我来帮姑娘算算?”
别说一般的姑娘家,就是曾经的大学士陆霈,文章虽写的一等一的好,可对于账目之类只怕也不甚精通。
“不用,”
陆雪禾接过来那几张纸笑道,“谢大哥请坐,我这里有新作的点心,谢大哥尝尝?”
替她跑着一趟腿,她总得谢谢人家。
况且戏场子开始之后,有了将军府的背景,崔六他们的班子在外面也没有恶霸街痞敢欺负,戏才能顺利演了下去,这些还都是多亏谢明谨几次带着将军府的护卫,在戏场子那边故意走动过。
谢明谨一边吃着点心,一边想着昨夜沈澈给他说的,这女细作的蹊跷之处,不由暗自又打量了一番。
就在这时,就见这女细作拿着笔,在一张纸上飞快划拉着什么,没一会儿,就说算好了,拜托他派人给崔六那边说一声没有问题。
谢明谨心里有些吃惊,这速度……就连府里的账房只怕也得算上一会儿的,这就算好了?
要知道,戏场子那边的收入,全是密密麻麻的小数目,一碟子点心,一碟子花生,进来的进场费来回出入的场次……
总数就算不是特别巨大,可算起来也要耗一会功夫的。这女细作算的这么快?而且,他还发现,这女细作写的东西,他竟然看不懂:
什么“1,9.7……”,不知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字符。
“我也替姑娘瞧瞧,”
谢明谨心里一动,又猜测是不是这女细作乱算一气,便不动声色笑着伸手道,“反正我也闲来无事。”
陆雪禾没多想,把手里这一叠纸都递给了他。
谢明谨本就才思敏捷,且他跟那些迂腐的文士不同,还精通术数天文地理等……
这么一算,算出结果后跟陆雪禾说的一对比,登时心里震惊不已。
这女细作算的竟然都对!
第32章 配合她一下
见谢明谨视线扫过自己算账的那张纸, 陆雪禾反应过来他可能是没见过阿拉伯数字的计算。
察觉到谢明谨眼底的惊讶,陆雪禾心里微微一动:
这一次她能成功偷出那静堂的小匣子,真是多亏了谢明谨不经意间给她提供的线索。
这些都依赖于她和谢明谨之间关系的日渐亲密, 不然,谢明谨的书房哪里是她能够随便去的?要想暂时在将军府待下去,让谢明谨对她保持亲密这一点就非常重要。
可她之前在谢明谨那里挑书时, 曾无意间翻开过一本书, 那本书里好几页上都写满了“漓”字。因为“漓”字的繁体跟她熟悉的简体一样, 她一下子就认了出来。
“漓”,沈漓。
可见,书里的情节虽因她的穿越似乎变化了不少,但这个谢明谨对沈漓的暗恋依旧没变。
她当时看到后立刻就把那本书放回了原处, 这个信息对她来说并不意外。
这谢明谨心中有沈漓, 却在这一段时间对她十分示好,陆雪禾曾仔细想过, 总觉得有点古怪:有时谢明谨看她眼神直直的, 好像是真被她的美貌所迷了。但眼底又没有多少炙热的情意, 还不如他看到那些吃食的眼神炙热……说白了,跟装出来的似的。
谢明谨对她的这点热度, 说实话让她有点不安:谁知道哪天这点热度就会没了呢?
没了这条线, 她又无法接触到那沈将军……到时雁归堂万一有急令, 她不是要抓瞎了吗?
不行, 一定要让谢明谨对她抱有一种新奇感, 就算不是男女的那种缥缈的情意, 一定的新奇感, 应该也能维系比较亲密的关系。
一念至此, 陆雪禾默默扶额:奶奶个腿她是不是有点太无耻了。
无耻就无耻。
陆雪禾一咬牙拍了一下桌子, 就这么定了。她决定在谢明谨跟前放个大招了,一定会让这探花郎觉得新奇的那种——现代数学。
“姑娘?”谢明谨见她忽而在桌上轻轻一拍,不由一怔。
“这……这是我爹当年教过我的一种算法,”
知道谢明谨一定很奇怪,陆雪禾便拿想好的借口解释道,“听说是从一个海外商人那里学来的,学起来还是很简单。”
果然,谢明谨透出了明显的新奇之意,忙道:“姑娘能给我说说这种算法么?”
陆雪禾便在纸上写了从一到十的阿拉伯数字,一一给他说出了意思,又写了十几、二十几等一些数字,给他说了这些数字的一些逻辑。
谢明谨学习能力极强,很快就理解下来。
陆雪禾见他学的很快,又把九九乘法表给他说了一遍。谢明谨极为认真的听了两遍后,已经记得明白无误。
“好厉害,”
陆雪禾笑着夸他道,“谢大哥好聪明。”
谢明谨:“……多谢姑娘夸奖。”
陆姑娘夸他的那眼神口气,就跟夸一个三岁小孩一样。
“姑娘,我能把这几张纸拿回去再看看,”
临走的时候,谢明谨指了指刚才陆雪禾教他用的那几张纸道,“我还没完全学会,再回去琢磨琢磨。”
陆雪禾笑着让他拿走,又叫苏嬷嬷给他装了一点点心带了回去。
看着谢明谨的反应,她就知道现代数学法则,对于这位探花郎的冲击力有多大了……
有了这个,她断定谢明谨还会常常过来向她请教,密切的关系这不就能保持下去了么?
反正那将军府的人,这时候打死也还不知道她的细作身份。只知道她是已故大学士陆霈的女儿……大学士的女儿,会一点神奇的知识,这也理所应当。
……
谢明谨带着这几张纸,直接到了沈澈的小书房。
“点心拿出来,”
一见他来,沈澈看也不看道,“别藏私。”
每次谢明谨去玉兰院,都不会空着手出来。带出来的点心很多时候都不重样,各有各的好吃。
“先别急点心,”
谢明谨将那几张纸往沈澈面前的桌案上一放,“你看看这个。”
沈澈看了看:“鬼画符似的,你这是哪里弄来的?玉兰院?”
谢明谨凝重点了点头,将陆雪禾教他的数字意思,以及九九乘法表等一一给沈澈说了一遍。
等他说完,两人疑惑地对视了一眼。
谢明谨很快又回他房间,拿出了从崔六那里抄来的《西厢记》全本。回到沈澈这边时,沈澈也已经将谢明谨之前给他的,那陆雪禾写字的那一张纸,也铺在了桌子上。
两人飞快将这些东西,一一在桌子上摊开。
“她像是不会写字,尤其是用笔,”
谢明谨指着陆雪禾写字的那张纸,“你瞧这字,便是你三岁时,写的字也比她这个好多了吧?”
沈澈一点头,而后飞快看过《西厢记》的全本曲词,看向谢明谨道:“这曲词听说让你润色过?”
“润色是不错,很多地方都是她说了意思,我写的曲词,”
谢明谨点头,“但我让你看全篇故事的脉络结构——构思极巧,波澜起伏,又衔接极妙,整篇故事结构浑融完整……这种本事,有几人能做到?”
说着又指了指书中做了记号的一些地方,“这些地方的曲词,不是我润色的,是她直接说的……你看,碧云天,黄叶地——这几句,还有这几句——”
情景交融,诗意盎然。
要说真是不识字的粗人能想出来的,打死他也不信。且他读书万卷,博闻强记,从来不记得读过这些诗句……
这确实奇了。
“这九九乘法表——跟我们知道的差别不小,”
沈澈又一点头道,“至于这什么阿拉伯数字……你可在术数中听过相关的东西?”
“没有”
谢明谨忙道,“这陆姑娘还说了,除了加减乘除,还有别的运算法则……听她大致说了说,我已是惊心动魄。”
说着看向沈澈,“你觉得雁归堂能有如此术数造诣?”
沈澈摇头。
不可能。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
谢明谨想的头疼也想不出缘故,拧眉看向沈澈,“要说她真是陆霈的女儿,那是不可能的是吧?”
真是陆霈的女儿,就不会配合雁归堂的行动,不会听雁归堂的调令,更不会连字都写不成。
但要真是雁归堂训练出来的细作,又不会如此行事风格……这陆雪禾身上,真是疑点重重。
至于是不是真有点失心疯……傻子才信。况且雁归堂怎么可能真派出一个失心疯的傻子来执行任务。再说傻子也不可能会这么新奇的术数算法,也不可能写出那么好的戏本子。
“挺好,”
沈澈却似乎并不急,看向谢明谨,“又能替我们给雁归堂传出假消息,又能给我们看个乐子——”
说着微微一笑,“配合她一下,对你我来说很难么?”
至于她到底是什么人……他一点也不急,看着她在自己手心里蹦跶,似乎越来越感觉有点兴趣了。
谢明谨:“……也是。”
说着忙又道,“不过我还是得要从她那里学会这个阿拉什么伯的数字算法——不学会这个,我这辈子死不瞑目了。”
……
陆雪禾接下来几天又连着跑了几天戏场子,每一天每一场都是场场爆满,哪怕要花钱进场,也挡不住云川城急于娱乐人群热望。
听说有的有钱人,连着看了七八场第一场,都还说没看够!
要不是戏班子,尤其是文丰的嗓子顶不住,只怕都得被这些热情如火的观众们逼得日夜不停了。
“文丰都快被香囊埋了,”
崔六看到陆雪禾就哈哈笑道,“姑娘怎么想出这法子的,看的好可以往场上丢香囊什么的——”
那些个香囊里有的装了铜钱,有的甚至是装了一点碎银子,还有装的是绣帕、香片……乱七八糟什么都有。
尤其是文丰一出场,那抛向戏台子的香囊跟下雨似的,每次一场下来,光收拾台上赏的香囊,都是一大笔收入。
陆雪禾听了不由一笑:这不是听戏常见的套路么?
这才哪到哪儿,不出意外,文丰早晚被被捧成“角儿”,一旦传出去,那就相当于顶流的范儿啊。
“姑娘,我会唱到京城去么?”
私下里,文丰悄悄问过陆雪禾。只有到了京城,才有机会接近宋家的那个大靠山……宋贵妃。
那样的话,说不定他就真能找到机会报仇了。
说实话,钱他要挣,但挣钱是为了报仇。全家老小十几口的人命,他要让那宋贵妃一族血债血偿。有了钱,进了京城他就好打点。有了名,他就更容易接近那些贵人。
“会,”陆雪禾也压低了声音回他,“但你一定要记住,抓好跟将军府这边的关系——你就算出了名,没有靠山,在这世道上也会被那些贵人玩弄于股掌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