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不仅沈澈眼光一跳,就是两侧席位上的嘉宾,也都脱口轻呼了一声。
陆雪禾也没想到阴沟里翻船,只是她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就被绊得直接冲进了沈澈怀里。
“别闹,”
沈澈眼疾手快,一手将她托住,顺势往自己怀里一揽,让她横躺在了自己怀里后,唇角勾了勾,声音倒是十分沉稳,“每日只会胡闹,何时才能学些规矩。”
陆雪禾:“……”
她狼狈地挣了一下没挣动,沈澈像是带了一点力,将她就以这种姿势按在了他怀里。
陆雪禾不解地瞅向沈澈,正对上沈澈沉沉的眼光。
“别动,”
沈澈压低了声音道,“如此甚好。”
陆雪禾:“……”
好个屁啊这么着她有点累腰。
“沈将军好艳福,”
旁边席上的安郡王忽然哈哈哈地大声笑道,“能得如此佳人相伴——我等先敬将军一杯如何?”
他一边笑一边打量过沈澈怀里的这美人:才刚进来时觉得这美人真是惊艳,从未见过的装扮令他耳目一新,且这美人盈盈走过时也算得上千娇百媚……
怎么绊一下后,这美人神色瞧着有点野?
这么想着,他飞快又扫过自己身边带来的两个美人,心里已经有了一些计较:沈澈身边这美人,有点让他动心了。
他自己带来的都是多年训出来的乐姬,虽说都是色艺双绝,但他看多了这样的美人,如今偏爱一些少见的口味。
眼下沈澈的这个宠妾,有点让他忍不住想要摧折的念头,且这念头一起来,便如野草般疯狂生长。
陆雪禾在沈澈怀里动了一下,实在觉得不舒服,才一动,忽而察觉到一种粘腻在她身上的那种视线。
下意识看过去,正对上那安郡王满是疯狂贪念的眼神,陆雪禾心里不由一惊,继而猜到这人可能就是那个臭名昭著的安郡王时,她忍不住一阵恶心。
“沈将军的美人我瞧着眼熟,”
那安郡王说完,这边一席上一个女子忽的站起来,盯着陆雪禾吃惊道,“我好像哪里见过她。”
陆雪禾也是一愣:这女子,竟然就是那天去听戏班子合唱的那个华服少年郎。看到那坐席位置,应该是镇南王世子和他妹妹的位置。
早就听苏嬷嬷说过,镇南王的女儿是封了郡主的,也是异姓王中的特例,只因这郡主的外祖,也是西南一处大部族的寨主。
“郡主说笑了,”
沈澈看向那女子,静静道,“她——”
“噢噢,是她,真是她,”
不等沈澈说完,那位镇南王府的郡主一下子睁大了眼睛,“那天听合唱的就是她。”
“唐知宴,将军面前不得无礼。”
镇南王世子皱眉轻喝道。
“阿兄,”
这郡主唐知宴却斜了她哥一眼,急急小声道,“你没看出来么?是那位姑娘啊——就唱曲的那位,你快跟将军说,求将军把这美人赏给你!”
说着又忍不住狠狠戳了戳她哥的腰,“咱们可以重金求换!”
之前在云川城瓦舍中,她和她哥无意中听市井中人说起《西厢记》,好奇去听了一回。结果一下子入迷,他们兄妹就问了路,寻到了戏班子的居处。
本来想问《西厢记》的事,谁知又意外听了一次“合唱”,真真是叫他们兄妹开了眼:
他们西南什么都有,但就没这个,那日回驿站她就跟她哥商量,离开云川时,重金挖人!
可没想到,这戏班子的看着各处领头拿主意的姑娘,竟然是沈澈府上的美人……
此时不要更待何时?
他们西南有钱,也有美人,沈澈想要什么都行,只希望能把这美人给了他们。
“唐知宴你闭嘴!”
镇南王世子无奈压低了声音喝道,“这不是在西南,这是在云川——你还懂不懂规矩了?”
他父王真是把他妹宠的太过了,说话都不分场合。况且这美人既然是沈澈心头好,他岂有强夺之理?
“平宁郡主乃是真性情,”
这时,安郡王按捺着被镇南王府的这位平宁郡主打断话头的不悦,强笑着打哈哈,“沈将军只怕也早听闻过郡主英姿飒爽,乃是女中豪杰。不得不说,这世上若是真有配得上郡主的,只怕也只有沈将军了哈哈哈——”
他过来之前,宁王就叮嘱过他,若是镇南王有意与沈澈联姻,一定要他促成:
一旦镇南王加入了宁王麾下,那对于宁王来说真是如虎添翼了。
他这么说完,满席的嘉宾都笑着附和:谁都不是傻子,镇南王世子这一次带郡主过来,都知道镇南王打的什么主意。
沈澈和镇南王联姻,对于沈家也是一桩美事。
一时间,满厅都是欢声笑语,气氛一下子活跃了起来。
“谁要——”平宁郡主唐知宴差点炸毛。
“闭嘴,”
不等她说完,镇南王世子立刻压低声音喝住了她,“唐知宴,你再乱说一句,回头我弄死你那些虫子!本世子说到做到!”
唐知宴气呼呼闭上了嘴。她哥真生气了她还是有点害怕,但是还有点不甘心,趁着她哥不注意,冲着沈澈狠狠做了一个鬼脸。
把平宁郡主的鬼脸看了一个正着的陆雪禾,登时被逗得一乐。
看到陆雪禾笑了,唐知宴眼睛一亮,悄悄冲着陆雪禾又挤了挤眼,看向陆雪禾的眼神越发灼热:
她太喜欢这个美人了啊,这美人的《西厢记》也罢,合唱的东西也罢……让她做梦都在想。
她能不能拐跑这个美人。
满厅笑语中,沈澈没有回应安郡王的话,直接命开了宴。
酒过三巡,安郡王有些耐不住了:沈澈的视线都没往他身边这两个美人深山落过。
“沈将军,”
安郡王笑着端起酒杯道,“我从京都带了两个美姬过来,今日难得一聚,岂能少了歌舞?不如叫她们两个抛砖引玉为咱们一舞?”
美人都美,色都是一样不差什么,那就在艺上叫沈澈开开眼,看看什么叫色艺双绝。
嘉宾们立刻都十分凑趣地笑着捧场,看向那两个美人时,眼底不免都有些期待:
实在是云川地方极少绝佳的舞姬,京都一些新鲜的舞姿式样那是偏远的云川没法比的。
陆雪禾一下子也来了精神,一直被沈澈按在怀里的她忍不住强行挣扎了一下,坐起身来,毕竟这可是京都来的专业人士,她对大熹朝的顶级舞姬的水平,很是期待。
这一次沈澈没强压,但也让她偎在自己身边。
此时,府里管事早已安排了伶乐上场。将军府里本来不养伶乐的,一旦有重要的宴饮,都是用的云川太守府上的伶乐,其实算是官方规制内的伶乐。
这样的伶乐对于大熹朝的一般大型乐曲都是十分熟悉的,听了安郡王带来的两个美人一声吩咐,一首节奏较快的乐曲立刻奏了起来。
陆雪禾认真听了听,暗暗点了点头:果然之前崔六说的不错,这大熹朝的大曲还算比较成熟。
这时,安郡王带来的两位美人一左一右舞进了场内,陆雪禾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专业啊,真是专业人干专业事。
这身姿,这腰身软的,这力度这平衡力……这完全没挑啊!陆雪禾看得眼热,恨不得跟她们签约,把她们签进自己的娱乐公司。
很快,乐曲节奏进入了高潮,陆雪禾就看着这两个美人忽然开始旋转——很快的旋转!
旋转中还带着踢踏又轻盈的舞步,衣袂飘飘,眼看着就像是要原地起飞了一般,且腰身还越压越低,双肩越抖越快……
陆雪禾:“……”
这真不是人干的,神仙舞蹈呐!
“铿——”
随着乐曲一声拔高后又是婉转一变,两个美人从旋转中忽而舞姿一变,曲风舞风瞬间缠绵暗昧起来。
陆雪禾觉得自己也是开了眼:谁说古人保守的?你看人家香肩都露了出来,媚眼都拉出丝来了,这舞跳的……就去了啥总会也是热舞辣舞啊!
就在陆雪禾看的如痴如醉的时候,乐曲一收,一曲到了 ,两个美人舞姬冲着各席都是深深一礼。
“啪啪啪啪——”
陆雪禾激动地使劲鼓掌,啪啪啪啪的声音在这乐曲才收的大厅内格外明显。
陆雪禾:“……”
忘了古人都不懂得鼓掌了。
“沈将军,”
安郡王看向陆雪禾,又看向沈澈,皮笑肉不笑道,“怕是我们京都的乐姬,难入将军身边美人的眼?如此鼓噪,怕是瞧不上我们京都的乐姬了?”
说着,不等沈澈开口,他又转向众嘉宾大声道,“想来京都俗乐俗舞,这位姑娘是看不上,那不如请姑娘也为我等一舞,好叫咱们这些俗人,也都开开眼?”
“好!”
宴席上平宁郡主唐知宴也大声道,“姑娘,压下他们去!你跳的好,本郡主有赏!”
沈澈看向陆雪禾。
陆雪禾点点头,视线在嘉宾中一掠而过后,又扫过厅内侍立的小厮仆妇等人……
她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谁是雁归堂的眼线,但她今夜肯定要努力表现一下,以证明她是努力“艳压”了。
陆雪禾站起身笑了笑,冲沈澈一礼就走了他身边走了过来,对着管事做了一个手势,很快管事就将崔六等凑来的二十三人带了进来。
此时大厅宴席上灯火辉煌,衬得外面夜色越发深浓,通明的灯光和深重的夜色,在大堂门口出交织出一片阴影。
这二十三人穿了一样的青色衣衫,一样的打扮,进来后也没上堂,只是一起站到了门口处的阴影中。
“咦?”
安郡王有些吃惊。
他本以为这些人都要上场,看着这些人或粗壮或低矮或瘦削高低不等的身形,他刚差点笑喷:这种人来上场?
可眼见这些人不上场,他又万分纳闷:这些人手里也没乐器,又不上场一舞……站在阴影里是准备挡刺客的么?!
平宁郡主大约猜到了什么,眼中一亮,又狠狠戳了戳她哥的腰道:“快看,快看。”
镇南王世子无奈地扫了他妹一眼,不过看向陆雪禾时,眼底也有些期待。
这时,府里一个亲卫又给搬进来一个大鼓,在堂下给安放好了。
“噗!”
安郡王愣了愣,看着这像是校场点兵才能用的大鼓,还是顿时一口酒喷了出来,哈哈笑了一声。
那两个乐姬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看出了一丝轻蔑:这么大的鼓,沈将军的这宠妾是疯了么?
第54章 此舞之妙
“还行, ”
陆雪禾接过来鼓槌,拎在手里试了试小声道,“能敲响就行。”
她就是要个声。
听着大厅内觥筹交错宴席上的热闹, 陆雪禾笑了笑,拿着手中的鼓槌潇洒一转后,猛地往鼓上一敲:“咚!”
堂内嘉宾哪怕早就看到了那个大鼓, 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鼓声给惊得手里的酒都飞溅了出来:实在是他们听曲听惯了的, 从没听过在宴席上出来这种重鼓之声, 难免心惊肉跳。
沈澈眯了眯眼,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果然堪比校场鼓音。
“这也忒粗鄙了些,”
安郡王定了定神,不由大为不满吐槽道, “这美人送我, 我把她带回京都好好教一教,必然不至于如此野蛮粗鄙。”
这哪是乐曲, 这是雷神吧?
“哇, ”平宁郡主靠在席上托腮道, “美人威武,就是力道还是有点不足。”
换成她, 管保一鼓槌下去, 非得打破几层鼓皮不可。
镇南王世子无语道:“噤声!”
“咚咚!”
随着陆雪禾又是连敲两声, 沉闷的鼓声直击各人的耳膜, 宴席上的说笑声就被强行压制了下去, 霎时一片安静。
“昔有真名士, 提剑出云川。冠盖满京华, 斯人独憔悴。 ”
随着陆雪禾鼓声一落, 福果的声音立刻在阴影中响起, “风吹柳花满店香,吴姬压酒劝客尝。金陵子弟来相送,欲行不行各尽觞——”
福果的声音极大,把陆雪禾教她的念白一字不差地都念了下来,念白的时候,还是陆雪禾教她的特殊语调,声音又大,又有一种特殊的技巧。
陆雪禾很是满意,真是不枉她教了好久。好歹福果虽然不太懂是啥意思,但能一字一字强行记下来,也真是难为她了,果然没有什么比一只叫花鸡更能让福果拼命。
这开场白她可是用了心的,毕竟沈澈之前说了,要大气磅礴一点的……她这开场白,可是混杂了李白杜甫的名句串起来的,就不信不够大气磅礴。
“咚咚!”福果第一句开场白完事,陆雪禾立刻又连敲了两声大鼓。
这一次鼓声依旧很大,但堂内的嘉宾神色却有了变化:任谁都没想到,大鼓声中竟然会有这么一出。
明明只是说话一样的语调,但听起来却叫他们感受到了一种特殊的味道,心底一下子像是被什么带进了沸汤中,整个人一下子都热了起来。
尤其是这几句的内容……嘉宾中不少都是文士,这几句一听到,忽然觉得他们以往写的那些都像是个屁。
就连谢明谨都是眼光遽然一闪,身为探花郎,他博学多才,可以说这里没有人能比他更体会到这些诗句之妙了。
“咿呀~”
就在这时,陆雪禾身上红裙一飘,整个人来了几个动作,妖娆又夸张,同时拉长了语调用戏腔高声道,“有酒,怎可无曲~”
说完,“咚”一声又敲响了一声大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