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圈别的排房都逐渐弄好了,起锚的工作即将结束,可唯有那一间重锚很难解开的海排屋却始终没有一点动静传来,一动不动地伫立在那。
同它一样安静的,还有下海的顾川。
这一次等待的时间,比上次捞海螺还要久,久到顾洋与那个本该起锚的海民下水寻了几次,久到联排房这边忍不住要派人过去找时,那间排屋终于动了。
海民们欢呼起来,拽起绑绳收缩外圈的众排房,接下来的事情顺顺当当,很快聚集地内几千户屋舍都集合规整到了一起,再无遗漏。
陶粟和顾阿妈踏上咫尺之外自家的海排房,门口已经被人放上了拆下来的两条排道,这些排道等聚集地找到新海区定居后又能重新派上用场。
“你哥呢?”顾阿妈看着正从屋里出来的顾洋,大声问道。
顾洋一手摸了摸鼻子,一手指着屋内“换衣服呢,没事。”
顾家阿妈矮小病弱的身子像是忽然有了力气,颇有些气势地急走进去。
随后待在门外的陶粟和顾洋就听见了她的怒斥声从里面传来,顺带还有一记响亮的拍打声,很显然不顾自身危险的顾川被母亲严肃教育了。
陶粟和顾洋相互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吓得缩了缩脖子,一个是从小被阿妈打怕了,另一个则单纯是胆小。
两人都不敢进屋了,情愿在门口吹冷风。
没多久,顾阿妈的斥责消失,顾川从里屋走了出来,他已经换上了干衣服,整个人除了看上去累些,并没有什么不妥。
二十大几的年岁还要被打,说出去似乎没什么脸面,顾洋自觉不该在挨了教训的哥哥面前晃荡,一晃身躲回屋内,这下待在外头的就只有陶粟与顾川。
见顾川今天受累又受训,陶粟也不好再多说劝他多保重自己的话,她上下打量着,准备看看顾阿妈是打了哪。
面上没有,手上没有,要么就是衣服底下了。
顾川哪受得住陶粟这般旁若无人的直白视线,像是要钻进他衣服里似的,耳根子当即不争气地又红了起来。
最后还是他主动撩起衣袖给陶粟看,只见结实粗壮的左臂好大一片红得泛紫的印迹,显然被顾阿妈打得毫不留情。
“疼不疼啊?”陶粟尝试着伸出手揉了揉。
男人的臂上热烫滚滚,本身体温就高,但她以为是被径直打得伤处火辣,主动地更大范围轻揉起来。
陶粟的小手柔软无骨,从小到大保养极好,纤细的指腹与娇滑的掌心极其肉感细腻,完全可称得上皮肉匀停,抚在身上温凉舒适,像是被天上沁凉的云朵所包裹。
“不痛。”顾川低声诚实地回答道,嗓音压得有些发紧。
他自小就没怎么挨过母亲的打,到了十三四岁进入海场后,更是直到今天之前顾阿妈也没动过他一根手指头。
相反顾洋皮实,就总是被打,没事也要被拍两下,但他跟母亲的感情也要更好些。
顾川以前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好像忽然有点明白了。
听男人这么一说,陶粟打圈的手掌草草揉搓两下,正准备停下收手,而在这时,临近的某处排房角落传来挤动的声响,是一些过来看陶粟的男海民们。
难得排屋与排屋连在一起,他们都不想错过这么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因此也就恰巧见到了顾家门外陶粟与顾川的这一幕。
顾川耳聪目明,五感六觉相当敏锐,陡然沉下目光,往那些海民们的藏身处望去。
至于陶粟要娇呆一些,看见他的反应,才意识到有人来了,迟钝地想转身往背后看,却被面前的顾川拦下。
“天黑了,先进屋吧。”顾川的声音沉稳喑哑,给人极为可靠之感。
陶粟信任他,乖乖地点了点头,踩着革鞋哒哒地往顾家海排房里走。
顾川最后看了暗处一眼,对那些不规矩的男海民们投下警告的眼神,紧接着跟着她回屋,利落地关上了排屋门。
在他走后,才有不少人从暗处现身,都是些单身的男海民,不错眼地看着顾家的排房。
今天陶粟的一举一动,无论是她照料顾阿妈时的举动,还是只和顾川亲近的姿态,都被人看在眼里,这下除了外表少见的娇软美嫩,她表现出来的专一也同样令人动容。
众人的心里涌起了新一阵的火热,如果是讨她结亲,以后生下的孩子一定会是自己的吧。
天色完全黑下来以后,海上开始下起大雨,并且雨势有逐渐增大的趋势,哗啦啦冲刷着牡蛎屋顶与房屋檐角。
这场雨下得很是时候,刚好聚集地里每间海排房的起锚与整合操作完毕,不会耽误事情。
还在新模样的聚集地内闲逛的海民纷纷避回自家屋子,而一整个联排房圈则慢慢悠悠开始顺着潮流的方向往近浅海交界线飘去。
夜间赶路不需要人为控制,附近的海区里并没有足以触礁的建筑或石柱,而晚上的海潮顺应潮汐,直往海岸上扑打,联排房圈顺着海浪行进能节省下不少人力。
当然也不会真靠海潮带动前进多少里路,只要不后退就行,这些海民们都心中有数。
为了庆祝聚集地成功迁徙,晚上这一顿晚食,大多数人家都吃得十分丰盛,比如顾家。
顾阿妈倒油做了一盆炸鱼块,一锅薄粥,还特意取出陶粟先前给她的一只肉罐加菜,她难得这么大方,看上去面色要比起以往的病气瘦削好得多,是犒劳谁不用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