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有此理!这个李桂花!你看我不去劈了她!”江远随手提起一把砍柴火的刀,就要往外走,却被自己这个外甥女一把拦住。
乔雪骨没见过这么冲动的人,却也被他的护短给隐隐有些感动到了。
如果她的两个哥哥知道她在这里的处境,想必也会跟江远一样,提着刀就去找李桂花吧!
想到这里,乔雪骨夺过江远手中的砍柴刀,轻声安抚他道:“舅舅,要是劈了李桂花,你是解了气,可我在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亲人,就又会少一位了。”
她可不想刚认回来的亲人为了她,进去铁窗泪。
“雪骨……”江远被她的话浇灭了几分怒火,无奈之下,只得将手中的劈柴刀一扔,叹气道:“是舅舅想少了。”
差点儿就意气用事,酿成大错了。
乔雪骨见他妥协,连忙将人摁回凳子上,幽幽道:“要是真说李桂花这些年对我做的事,那是几天几夜也说不完。”
“我结婚那天,她不仅没有给我嫁妆,就连我娘留给我的那几块儿沉香木,她也想一并吞了。”
“沉香木?”坐回原位的江远闻言,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显然对这个名词有些陌生。
“你是说那两块儿木头吧,那好像是你外公给你娘的嫁妆,你外公是木匠,屋后头有好多他留下来的木头呢。”
“舅舅也不懂,改明儿带你去瞧瞧,你喜欢哪块儿就带回去,让你男人给你做点花样!”
“嗯!谢谢舅舅!”乔雪骨一口答应了下来。
却听得下一刻,江远开口对她问道:“不过你嫁的那男人瞧着挺斯文的,这些木工的活儿他恐怕不会做。”
“这样吧。”他下定决心道:“到时候你挑好木头,自个儿想好样式,说给舅舅听,舅舅找咱村里最好的木匠给你做!”
江远说的诚恳,仿佛现在就要起身去给乔雪骨打一个木制品。
“谢谢舅舅。”乔雪骨朝他灿烂一笑,殊不知她这个与江锦有着七分相似的笑容,落在江远的眼里,有多么的惆怅。
“哎,傻孩子。”江远一脸怅然地叹了口气,“你缺啥都跟舅舅说,别跟你娘似的,乔松年那小木匠给她打了个梳妆台就巴巴地嫁过去了。”
“依我看,那梳妆台有啥好的!你外公还是这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木匠呢!小小的梳妆台,家里都不知道给她打了多少个了!”
他的话听着像是随口之言,乔雪骨却分明从中捕捉到了一些关键信息。
“舅舅,你刚才说,我娘嫁给我爹的原因,仅仅是因为我爹给她打了个梳妆台?”
也就是当初她跟傅修聿回门,在乔家东屋地下室里看到的那个。
而他们,也正是在那个梳妆台的抽屉里找到了那封有头无尾的信。
这未免也太荒唐了!
“其实……这个,也不算吧……”江远开始回忆往事。
“你娘年轻的时候长得漂亮,想说亲的人能从咱村头排到村尾,咱家门槛都快被踏平了。”
“那些小伙子为了说服你外公同意,天天来咱家干活儿,我那时候还小,家里又穷,我统共就两条裤子给我穿,还遭你娘的那些追求者给我扒了,一天洗了三四回,搞的我寒冬腊月的只能光屁.股。”
“本来当年你娘都已经跟本村一个挺勤快的小伙子说好了亲的,就差嫁过去了,结果有一天镇上赶集,你外公带你娘去了,就是那么巧,你娘遇到了乔松年,回来之后寻死觅活地非他不嫁,谁劝不好使。”
就这样?
乔雪骨觉得,客观来说,以乔松年的颜值,大概率还不能让江锦一见钟情。
“我娘不会遭我爹下蛊了吧?”她幽幽地问。
毕竟目前来说,就只有这个理由能够解释得通,为什么当年不缺追求者的江锦,能够在看了一眼平平无奇的乔松年后,就要死要活地非他不嫁。
“你还别说,大家伙儿当面都这么说!”
江远道:“你娘哭着闹着要嫁给乔松年,乔松年又穷又怂,你外公那是一万个看不上,但没办法,胳膊拧不过大腿,你娘以死相逼,那有啥办法,只能嫁了!”
“那时候我还寻思着我姐能有多爱这个乔松年呢,后来她怀你的时候我过去看她,发现她对乔松年怪冷淡的,看他的眼神就像……”
江远的语气顿了顿,随即又有些不确定地开口,“就像是在看另外一个人……”
嘶……
乔雪骨听的瞳孔微张,这又是什么狗血的替身文学!
难不成这本年代文还有上册?讲的就是她娘把乔松年当替身的戏码?
她本来还要问些什么,但刚要开口,傅修聿就从厨房走了出来,手里还端着两个热气腾腾的菜。
“雪骨,舅舅,吃饭了。”傅修聿把菜轻放在一张稍微大些的木桌上,又转头去厨房继续端饭。
江远凑近一看,那两道菜分别是虎皮尖椒、干煸豆角,简单的食材被他炒的秀色可餐,光是闻一闻香气,就叫人口水都流出来了!
“嚯,你这男人厨艺还可以呀。”江远美滋滋地搓了搓手,也往厨房走,“我去帮他端饭!”
乔雪骨但笑不语,自顾自地坐到了一旁的凳子上,静静地等着开饭。
有一说一,傅修聿的厨艺真的很好,家里的菜都是他一手包办的,更别说她上次那个心血来潮做了一半的兔子馒头,最后还是傅修聿帮了她全程,才勉强得以完成的。
“雪骨!雪骨!你这男人找的好呀!”乔雪骨还在发呆,就见到江远边从厨房里跳了出来,手里还勉勉强强地端了三碗饭。
她愣愣地抬头,一眼就看到了神情略微有些疲惫的傅修聿。
“怎么了?”她问,“舅舅怎么突然这么说?”
“还不是因为他做得好!”江远破天荒地替傅修聿拉了把凳子,笑得一脸灿烂。
“我这厨房几十年没打扫过了,我还以为里边儿就是那个色呢!”
“结果刚才一进去,就发现小傅已经替我打扫干净了!就连窗户上的油烟也没了!现在我这老厨房可敞亮了!雪骨你快去看看!”
乔雪骨看了看傅修聿,也是有些好奇地绕过他看了一眼厨房。
嚯!还真是!
这厨房被傅修聿刷的光洁如斯,直刺眼睛!!
“不错!”乔雪骨笑嘻嘻地把他摁到了江远给他拉开的凳子上。
她早该想到的,依傅修聿那个洁癖的性子,看到这陈年老厨房,他不把厨房狠狠地擦上十几遍,擦到反光,才不会善罢甘休呢!
想到自家那干净整洁的样子,乔雪骨突然发觉,原来跟一个有洁癖的人生活在一起,是这么幸福的一件事!
“都是我应该做的。”傅修聿很谦逊地将手中洗了十几遍的筷子分发给了乔雪骨和江远二人。
其实,就连他们盛饭的碗,也是傅修聿苦洗了十几遍的结果。
因为傅修聿的厨艺,以及三人奔波了一圈后都有些饥肠辘辘,所以这顿饭吃的很快。
席间傅修聿一直在给乔雪骨夹菜,江远看向他的眼神中,赞赏意味也愈发的浓。
这孩子不错,长的俊,还疼雪骨,自己没吃几口菜,光顾着给媳妇儿夹了。
饭后,江远边剔牙,边对傅修聿问道:“小傅啊,你俩结婚多久了?”
傅修聿修长的双手乖巧地搭在大腿上,他推了推眼镜,老实答道:“不到半年。”
乔雪骨整个人躺在太师椅上,懒洋洋地在旁边看戏。
这搁柳岗村谁能想象到,他们心中的高岭之花傅医生,有朝一日也能被人盘问小鸡崽似的盘问。
“不到半年呐……”江远喃喃,“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
傅修聿原先搭在腿上的双手猛的收紧,眼中瞳仁微不可察地放大了一圈。
看来今天是跟这个话题过不去了。
“嗯……舅舅,是这样的,我们暂时不打算要孩子。”
他深知对待江远,不能像对待李桂花那样直接怼。
不料江远穷追不舍,继续问道:“为什么现在不要?”
傅修聿:……
舅舅,说实话,生孩子这种事情不是一个人就能要的。
他在心中暗想。
但很显然,当面并不能这么说。
江远看这孩子想半天没想出来,也就不再为难他,而是话锋一转,借机说道:“现在不要孩子也好,雪骨她娘怎么没的想来你也知道。”
此话一出,气氛一时间静默。
“我小时候调皮,天天上房揭瓦的,要不是我姐护着我,我早就被我爹娘打死了。”
“就算是为了我姐,我这辈子也不可能娶媳妇儿了,我怕啊,怕人家给我生孩子再有个好歹……”
他放下牙签,打了个嗝,对傅修聿凝重道:“小傅,你答应我,在没有万分的把握之前,别想着要孩子。”
傅修聿苦笑,生孩子这种事情,哪儿有万分的把握呢?
作为医生,他只能尽可能的把危险概率降到最低。
前提是,乔雪骨愿意生的话。
他永远都会尊重并采纳乔雪骨的想法,无论大事小事。
“好,舅舅,我答应你。”傅修聿郑重其事地对江远点了点头。
时间已经到了下午四点,村里晚上黑,夜路不好走,所以江远开始催促他俩赶紧回去。
毕竟他这单身汉的屋子缺乏打扫,只有一间能住人,再加上江远看得出来他这外甥女和外甥女婿都是个讲究人,也就不好意思再留人家住宿了。
傅修聿和乔雪骨对视一眼,牵着手离开了江家。
他们一同往村口走,路上,乔雪骨忽然想到自己上次问傅修聿的问题,他还没有回答完全。
于是她又问了一遍,“傅修聿,你在首都待的好好的,来我们这小山村干嘛?”
她相信以傅修聿的医术,以及傅清明的口碑,傅修聿待在首都必定是前途无量,终会成为天之骄子般耀眼的存在。
听了她的问题,傅修聿沉默片刻,大寨村的村路两旁都是田野,冬季的寒风裹挟着凛冽,吹的他一时间有些恍惚。
“我……我是来找我妈妈的。”他开口。
“你妈妈?”乔雪骨漂亮的眉毛忍不住高高扬起。
这原书作者到底在想什么?写出来的人物怎么都在找妈啊!
还不如改书名叫《小蝌蚪找妈妈》呢!
“是。”傅修聿垂眸,鸦羽般的长睫随之垂下,在眼睑处形成了一道三角形的阴影。
“我妈妈在我七岁生日那天出了门,说要给我买蛋糕,后来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那你爷爷,你父亲,还有你哥哥,难道就没有找过她吗?”乔雪骨牵紧了他的手,对他问道。
“找了,找了很多年。”傅修聿自嘲一笑,“一直没有找到,也就没人再找了。”
他记得自己母亲与父亲的关系向来平淡,外人看来是相敬如宾,实则是相看两厌,只能做到淡然处之。
所以对比起众说纷纭的猜测,他更倾向于,母亲是受够了这桩冷漠的婚姻,才会选择主动离开。
“可是我没有放弃。”傅修聿继续说:“我大学毕业后准备搬出家住,结果在我房间里找到了一封没来得及寄出去的信。”
“那些信是我妈妈写的,收信人没有写,就连邮票也没有贴,可是收信地址却是,柳岗村。”
他的视线一直盯着脚下,眉眼低垂,周身弥漫着一股低气压。
“信里面……写的是什么?”
乔雪骨想,该不会跟原身的娘一样,留下一句叫人看不懂的“我的宝贝女儿,”吧。
“是一笔钱。”傅修聿还记得自己打开这封信时的惊讶。
“我怀疑我妈妈早就打算要走了,猜测她可能会来这个离首都十万八千里远的柳岗村,所以才把钱提前寄过来,用来安身。”
这里离首都太远了,远到根本不会有人找到。
“所以你在柳岗村待了这么久,就是为了找到我婆婆。”乔雪骨总结。
“嗯。”傅修聿不置可否,“而且我对柳岗村的人好,也有一部分我妈妈的原因。”
“因为我也不知道,他们中有没有人曾经帮过我妈妈,在她刚来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时候,对她施以过援手。”
本来还只是不带任何情绪去听这个故事的乔雪骨,却在傅修聿说完这句话的一刻,胸腔中翻涌起来了一股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情绪。
或许是心疼,或许是触动,但更多的,却是她对于傅修聿这个书中人物逐渐积累起来的——
真实的爱。
“傅修聿。”
她突然停住了脚步,扯住傅修聿的手,迫使他也停了下来。
“嗯?”
傅修聿刚要问她有什么事,嘴角就多出了一份柔软的触感。
温暖,而令人心驰意动。
乔雪骨踮起脚,十分艰难地才凑上傅修聿的唇,她没有经验,又迫于脖子仰的酸,因此之后浅吻一口便撤回了攻势,但还是有些恶趣味地在他的唇角舔了舔。
傅修聿的大脑在这一刻顿时宕机,变得一片空白。
只一瞬间,近处凋零萧瑟的树木,远处荒凉空旷的田野,都在他的眼中失了焦。
只有唇角温热的触感,以及自己侧脸处留下的炽热鼻息告诉他,刚才发生了什么。
回想起来的傅修聿,脸上顿时浮现出了一层不正常的红色。
他低头,见乔雪骨的唇湿润且饱满,乍一看就像是秋日新鲜采摘的浆果红色。
傅修聿下意识地润了润刚才被乔雪骨舔舐过的嘴角,唇齿间不出所料地泛起一阵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