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吸一口气,强忍着不悦睁开了眼睛,却见玻璃窗外还是雾蒙蒙的天青色,隐隐还能瞧见朵朵飘落的雪花。
房间的地面上不知被谁铺了一床被子,做成了一个勉强能睡得下人的地铺。
这么冷的天?傅修聿就睡地上?
乔雪骨披了件衣服下床,她打开厅门,看到傅修聿正隔着院子门在跟人说话。
“……傅医生,我昨天才看到你从张家回来,自行车上挂着小半截香肠,兜里还踹了俩鸡蛋,怎么今天就说没有嘞?”
那人的年纪约摸四十来岁,男,体型矮而胖,还留了个络腮胡。
不管他说什么,傅修聿却始终以摇头回应:“……王叔,之前给你们是因为我不爱吃那些,但是现在不行了,现在我得留给我媳妇儿吃。”
乔雪骨听了个大概,幽幽走上前,嗓音中夹带着一层被吵醒的愠怒:“大清早的,谁呀?”
那个男人本来在跟傅修聿说话,不知道傅修聿对他说了些什么,他好像很生气,因此乔雪骨一开口,他就瞪着个眼睛对乔雪骨嚷嚷道:
“哼哼啥!大清早?你管这叫大清早?!”
“鸡都打鸣儿了!您还在睡呢!傅医生他怕不是娶了个祖宗回来!”
乔雪骨听了他的话,冷冷地瞥了那人一眼,站姿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
傅修聿却是在听到这话的一瞬间就冷了脸,他的修养极好,以往就算是遇到再不讲理的人也能保持礼貌性的微笑。
但,今天不一样了。
因为这个人惹的不是他,而是乔雪骨。
他的小祖宗。
这比惹了他还严重。
“王叔,你回去吧,顺便告诉嫂子一声,以后都没有鸡蛋了。”
他“哐”的一声锁上了院门,走到乔雪骨身边蹲下,握了握她的脚踝,掌心传来一阵冰凉。
他皱着眉抬头问她:“怎么不穿双袜子就跑出来了?”
“我乐意。”乔雪骨对他扬了扬下巴,眉眼间尽是高傲。
“傅修聿,知道我冷还不快抱我进去。”没看到她都冻僵了吗?
“遵命。”傅修聿将人打横抱起,像是没看到扒在院门口一脸震惊的王叔一般,径直将人抱紧了屋里。
里屋的门被傅修聿重重关上,院子外的王振山看到这一幕,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先不说他们庄稼人谁都不会这么对媳妇儿,就说这傅医生平时那么清高的一个人,怎么会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给指挥来指挥去的!
不行!他得回去告诉他媳妇儿去!
就说傅医生娶了个祖宗回来,天天要吃鸡蛋和肉哩!
要不是她,傅医生肯定会像以前一样,把鸡蛋和肉都给他们家吃!
……
傅修聿将人塞回了被窝,乔雪骨感觉自己被包成了个粽子,有些不满地抓住了他的领口,傅修聿有些无可奈何地扯了扯嘴角,凑在她面前哀求道:
“松开我吧,小祖宗。”
“哼。”算他识相!
乔雪骨收回手,又见他不知道从哪里搬来了两捆柴火,烧热后放在她脚边。
暖意自脚底升起,冲淡了大雪天的寒意。
屋外天青色一片,夹杂着纷纷扬扬的大雪,屋内的柴火却泛着火星子,到处都是暖洋洋的。
温暖的火光照在二人的脸上,他们相对而坐。
“我过会儿要去卫生站值班,现在先去给你做早饭。今天下雪了,天冷,你就不要去了,在家里等我,我中午回来给你做午饭。”傅修聿一口气说完。
他一向话很少,对乔雪骨时却是例外。
乔雪骨见他从墙壁上拿了一个白色的围裙自顾自地系上,一时间也来了兴趣。
她挑了挑眉,神色讶然:“你还会做饭?”
“当然。”傅修聿的眼神很冷,不笑时拒人于千里之外,但此刻却染上了一层光,像是一只迫不及待想要开屏的孔雀。
“我爷爷很爱研究菜式,我六岁就跟着他学掌勺了。”
“首都的家常菜和特色小吃,你叫的上名字的我都能给你做出来。”他看起来跃跃欲试。
乔雪骨装作没有听见他话语中的“首都”,思索片刻后才慢慢答道:“我一时间想不到要吃什么,还是请傅大厨来两道拿手菜吧。”
“遵命。”傅修聿转身进了厨房,过了好久,乔雪骨才隐约听到他在厨房、用似笑非笑的语气补了一句:“都听你的,小祖宗。”
“哼,谁教你把我叫那么老的。”乔雪骨嘴上说着不乐意,心里却是美滋滋的。
在现代,追她的人数不胜数,排成一列的话可以从亚洲排到欧洲。
他们总是用最最最肉麻的昵称来称呼她,带她去米其林餐厅吃最最最奢侈的食物。
可却从来没有哪个男人会像傅修聿一样,亲自戴上围裙给她做饭,还管她叫小祖宗。
这样的生活……似乎也不错……
乔雪骨想。
“傅医生!傅医生!”院门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听起来像是哪家的妇人。
那声音越来越大,见没有人回应,妇人更是用脚踹起了门。
“傅医生!我们家红荷又犯病了!求您快来看看!”
红荷?张红荷?
第11章 张家的小女儿
“来了。”
傅修聿放下了刚拿起来的锅铲,快步走到院门前替那位妇人开了门。
“张大娘,您这是……”他见来人满脸通红,似乎是跑着过来的,几乎很快就断定:“是不是你们家张红荷又晕倒了?”
“不是!不是!”张大娘听了傅修聿的话,是连连摆手,连带着声音也急促了起来。
“我们家红荷这回不是晕倒,是早上一起来就叫胸口疼,我和她爹都疑心是心脏有问题!给她喂了几服药也不见管用!这才来找您的!”
“求您了傅医生!您快上我们家看看去吧!”
庄稼人不比城里,生病了几乎都不上卫生站,要么就是在家里等病自己好,要么就是病到出不了门再请医生上门看。
可张红荷家却是个例外。
张家一家三口住在梅岗村,张红荷是张大伯和张大娘一大把年纪才生出来的一个女娃娃,从小到大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对她几乎是有求必应。
许是张大娘年纪大了才生的她,张红荷打娘胎里出来身体就不太好,偏偏还受不得风寒出不了门,生了病只能请医生上门看。
傅修聿来竹溪镇还不到半年时间,对去张家的路已经比回自己家还熟了。
“行,您等我拿药箱,我这就跟您过去。”
傅修聿转身进了门,乔雪骨本来还裹着被子坐在床上,见到傅修聿在解他的围裙,顿时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她噘嘴对他问道:“你这是要去张家给他们家的小女儿看病吗?”
傅修聿点点头:“对,张红荷可能心脏病犯了,我得去看看。”
他出身医学世家,又念过医科大学,虽是新来的,却是这十里八乡医术最精湛的。
心脏病很紧急,除了他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出第二个医生来看。
而他,也绝对做不到冷眼旁观见死不救,
“看可以。”乔雪骨跳下床,仰着小脸瞪他:“那我得也跟着你去。”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原书中的傅修聿虽说隐姓埋名,以至于村民们都不愿意把女儿嫁给这么一个外乡人,但由于他一等一的外貌,再加上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还是颇受小姑娘欢迎的。
而张红荷,就是原书中傅修聿的众多追求者之一。
“好吧。”傅修聿知道自己拗不过她,只好放下手中的医疗箱,转身帮她把鞋子穿好,这才带她出了门。
张大娘看着跟在他身后、与他一同走出来的小姑娘,顿时就愣住了,连自己原本要说的话也给忘了。
她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那小姑娘杏眼瓜子脸,脸蛋白皙,五官精致,厚重的棉袄遮不住她窈窕的身姿,腰线处的针线收的刚好,衬得她好似黑白电影里的女演员。
不,比女演员还漂亮!说是仙女下凡她也信!
张大娘从没想过这山沟沟里能长出这么漂亮的女娃娃,想都不用想,这肯定就是传说中傅医生新娶的媳妇儿!
先前大家都说这傅医生娶了个仙女回来,她一开始还不信,没想到这柳岗村乔松年的女儿,生的还真是俊俏!
真真当的起这十里八乡第一美人的称号!
“张大娘,事不宜迟,我们赶快出发吧。”
傅修聿将自行车推出门,乔雪骨毫不客气地坐了上去,模样慵懒。
“行!”张大娘也不多说,上了驴车就往梅岗村赶。
她不像傅医生,有镇上给他配的代步自行车,她家只有一台驴车,这雪天坐着是速度又慢人又冷。
不过,只要能治好她家红荷的病,她就是冻死也值了!
“冷不冷?”
路上,傅修聿忽然对身后的人问道。
不出所料地是,回应他的是一长串的沉默。
他也不恼,只低笑了一声,随即加快了动作往张家骑。
梅岗村距离柳岗村村头本就不远,所以没一会儿傅修聿和乔雪骨就到了,可怜张大娘还在他们身后紧赶慢赶地催着毛驴走快点。
事不宜迟,傅修聿拎上医疗箱快步冲进了张家的门。
张家的房子是黄土搭起来的,傅修聿进门时,张大伯正坐在大堂里抽旱烟。
他本是满脸愁容,却在看到傅修聿的那一刻犹如看到了救兵。
“傅医生!傅医生你快来看看!”他扯着傅修聿的袖子将带他进了张红荷的屋子,全然没注意到跟在傅修聿身后的乔雪骨。
乔雪骨一声不吭,与二人一同走进了张红荷的房间。
这间屋子的采光不是很好,大清早的却宛若黑夜,还需要张大伯点煤油灯才能看清。
煤油灯刚一点上,乔雪骨就看到木床上躺了个年轻的姑娘,姑娘面色红润,与张大娘长得有几分像,看起来很是健康。
此刻却偏偏捂着胸口喊疼,一见到傅修聿,更是眼泪都出来了。
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傅修聿没有犹豫,直接从医疗箱里取出了听诊器,神色肃穆地将听筒放在了张红荷的心脏位置,一旁的张大伯也是左手抓着右手干着急,恨不得疼的是自己。
片刻后,傅修聿收回了听筒,原先皱起的眉头有所舒展,他沉声道:“你把手伸出来。”
张红荷乖乖伸手,傅修聿驾轻就熟地替她把起了脉。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乔雪骨注意到张红荷的目光似乎在有意无意地往自己身上瞟,可若是一个真正被心脏病折腾的死去活来的人,又怎么可能有心思去留意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呢?
傅修聿刚收回手,张大娘恰好就在这时进了屋,她走上前紧张兮兮地问道:“傅医生,我们家红荷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心脏病又犯了?”
语罢,她又自言自语道:“没理由呀!平时她喊胸口疼都是吃了药就好了,怎么今天几服药下去都不见效果呢……”
“张大娘,你们家张红荷身体情况一切正常。”傅修聿打断了她的猜测。
“咦?一切正常?”张大伯面露疑惑:“既然一切正常的话,红荷怎么会喊胸口疼?”
“那你们就要问她了。”傅修聿对自己的医术很自信,甚至还将听诊器重新放回了医疗箱。
“不!傅医生你相信我!我真的胸口疼!”
张红荷看他有要走的趋势,连忙扯住了他的衣服一角,对他哀求道:“你要是不信的话就凑近来听!万一是你听诊器坏了呢!”
说着,她还挺起了胸脯。
傅修聿神色一冷,从她的手中将衣角扯了回来,他语气冰冷,一如初见时那般,仿佛生长于雪山深处的一朵高岭之花,无人能将其采摘。
“张大伯,张大娘,我想我知道你们家张红荷生的是什么病了。”
第12章 怦然心动
“什……什么病?”
张大娘和张大伯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惊慌。
他们可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可禁不起傅修聿这么一说啊!
傅修聿提着医疗箱,迈开长腿走至乔雪骨身边。
他身躯凛凛,肩膀宽而直,里面穿的是庄稼人少见的浅灰色夹克,外面还套了件长至膝盖的白大褂,如此打扮却不显臃肿,反而显得他整个人身长玉立,斯文俊朗。
可偏偏他说出来的话却像是融雪时的寒风,吹的人不禁咬紧了后槽牙:“只怕是癔症。”
“癔症?”
张大伯疑惑出声,他们对医学名词懂得不多,“癔症”二字更是听都没听过。
“对,癔症。”
傅修聿侧过头快速瞥了张红荷一眼,眼神深邃且不见波澜:“红荷,你父母年纪大了,腊月天冷,更何况外面还在下雪,我想你也不忍心他们吹几里路的冷风去喊医生吧。”
见张红荷的神情似乎有所触动,他继续说道:“既然如此,就安心养病吧,希望你早日康复,能回去继续念高中。”
他记得张大娘曾经说过,张红荷本来都要高考了,就因为身子不好没去上学,在家里一躺就是两年。
如果是因为病情,回到学校后尚且可以考个好大学,如果是因为别的心思,只怕就算是回了学校,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话已至此,傅修聿也不再多留,揽着乔雪骨的肩膀便往外走,只留下张家一家三口在屋内面面相觑。
乔雪骨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话,她长眸微眯,浓密的睫毛就没抬起来过,仿佛只是一个被傅修聿拉来看戏的局外人。
路上,傅修聿的自行车骑得很稳,她坐在后面打瞌睡,时不时会环住他的腰,将头靠在他的背部,像小猫一样呓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