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那些人不一样,我是可儿啊,表哥。”她满怀期盼地看着他,道。
“可儿?”他笑了笑,“是表妹啊?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我…”她低着头,眼神有些心虚地瞟开。
“对了,你嫂子呢?”他笑得有些温润,“你们在和我闹对不对?”
凌可儿咽了咽口水,抬起头道:“不对,她就是不要你了。”
朱玉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他上前摸了摸她婚服上金线绣的凤凰,勾唇道:“她去哪了?”
“我不知道。”凌可儿一脸诚恳地看着他道。
“你不知道?”他的手指捏着她的肩膀,笑了,“可儿,你忘了……你不是可儿,我现在杀了你,没有人会管。”
他笑眯眯地说,“你知道的,我最爱杀人了。”
“那是以前……”
“现在也是一样。”他冷声打断。
凌可儿摸着自己脖颈间的红痕,被他强行扯起手腕丢了出去。
宾客还未散尽,见新人从洞房里出来,都有些猎奇地看了过去。
这是怎么了?
太子殿下好不容易娶到了这商姑娘,这春宵一刻值千金,他怎么把人拉出来……
还摔到了地上?
他怎么掏出了一把剑?
众人顿时慌了,赶忙上去拦住他。
这场婚礼成了闹剧,民间都在传太子疯了。
他说自己好不容易娶回去的商姑娘不是商姑娘,还要杀了她。
好在太傅收到消息及时出现,这才阻止了即将发生的悲剧。
天光微熹,喜烛烧了一整夜已经烧尽了。
窗外的光束照到婚房的木地板上,空空如也的婚房此刻看起来有几分苍凉。
此刻城郊。
穿着一身喜袍的太子殿下站在一大块被掘起的泥土前,他的眼眶微红,眼球上布满了红血丝,那张漂亮的脸上带着憔悴和阴冷,竟像是从地狱里怕出的恶鬼。
他修长白皙的手指上沾染了肮脏乌黑的泥土,他的黑发凌乱地散落下来,垂落到他的手指旁,他看着坑里的尸体,勾唇苍然的笑了一下。
昨夜他站在太傅面前,以死相逼得以知道了上官青的死讯。
因为埋尸体的人是随便寻了一处埋的,是以他带人把城郊的一大块区域掘地三尺,才找到她。
那身青衣被泥土弄得很脏,他膝盖一软,跪在她的尸体前。
身后穿着红衣盔甲的士兵们低着头不敢看他落魄的模样,今日他们来,被叮嘱了不能将这些事情说出去。
朱玉伸出手,却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她身上的衣服被刀刃划破了,红色的血液已经发黑凝固了,手指也已经僵硬,最为可怖的是那张脸。
被刀划得面目全非,但因为划的时候已经死了,皮肉泛起来,上头还沾着黑色的泥土。
他伸手抱住了她的脖子,闭上眼,却感觉眼底干涩,心中泛苦郁结。
“噗。”
士兵们慌忙抬起头,看见了尸体上的血迹,刚想上前去扶太子。
却看见太子伸出一只沾满血的手,阻拦道:“别过来。”
他将手在婚服上擦了擦,将尸体揽腰抱起。
昨夜他知道他们隐瞒了上官青的死讯,一时暴怒,知道凌可儿身边的一个暗卫居然划了阿青的脸,便想杀了他。
可那个一副对他一往情深模样的凌可儿却拦住了他,央求道:“别,表哥,你别杀他。”
他僵硬地扭过头看她,唇角的笑容看起来不自然到有些丑。
“怎么?你舍不得他?”他攥住她的领子,声音很冷,“凌小姐不是觉得他们这样的人命都不算命吗?怎么还来拦着我?”
太傅慌忙上前拉开他的手,斥责道:“你做什么?她是你妹妹。”
“妹妹?”他缓缓松开手,嘲讽地朝凌玄笑了笑,“你把她嫁给我的时候怎么不说她是我妹妹?”
凌可儿躲在凌玄背后红着眼睛哭,拉着父亲的袖子一副委屈模样。
“你的感情便是感情,我的便不是吗?”他冷冷地朝她笑了笑,随后指着凌玄道:“你明知道她要嫁给我,为什么还让她去出任务?”
“我……”凌玄一时间哑口无言,随后解释道:“是她主动和我要求的……”
“所以你就让她去了?”他用讥讽的语气问道。
“你为了一个女人这样对舅舅?!”凌玄瞬间被点燃了,他是做的不对,所以他就这样用这种态度对他?
“我可是你舅舅!要不是我一直扶持你,你以为自己能有今天,还能站在我面前嘲讽我?!”太傅生气道,“没有我,你恐怕早就被高曦那个毒妇淹死在水缸里了!”
他居然这样对他们一家,凌玄伸手拦住身后的女儿。
朱玉冷冷的笑了一下,瞳孔空洞无神,他无所谓地转过身,“那就让我去死吧。”
说罢,他走进了夜色里。
“你!”太傅被他这么一说更生气了,“你就不怕我不扶持你了吗?!”
红衣少年的脚步一顿,轻蔑地丢下一句。
“随便你。”
太傅被气的吹胡子瞪眼,却拿他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人离开太傅府。
與轿在玉灵宫门前停下,太子抱着一个盖着白布的尸体走了进去。
昨日,本该是我们大婚之日。
朱玉悲戚地想着,将人放到了婚床上。
他掀开白布,看着她面目全非的脸,叫人去请了太医院最好的太医。
最后这些太医一个个摇着头走了出去,他们是医师,只治活人,死人不归他们管啊。
朱玉愤怒地将屋内所有的瓷器玉瓶全都摔碎了,大喊着叫他们滚。
太医们庆幸地走了出去,心想还好太子没有杀了他们。
太子发疯的事情在民间愈演愈烈,圣上也听到了风声,传他面圣。
他却在殿前公然宣称自己的太子妃死了,还起誓说此生不娶。
这话一出,弄得人心惶惶。
圣上把他骂了一顿,还是没拦住东宫挂上的白绫。
他甚至弄了一座灵堂,整天在里面喝酒不见人。
太子日后可是要当皇帝的,自古皇帝哪有不娶妻的?
何况这人已经死了,他这番是干什么?
他不娶妻,皇室的香火如何延续。
太子党们纷纷想着要不要跑到三皇子阵营,太傅只能说那些话都是小孩子的气话。
这样数月,他坐在银封的棺椁前日日饮酒,和一个尸体说话。
所有人都说他疯了。
秋试已过,上官青凭借着假书生身份拿到了武试状元。
太傅和三皇子都派的人来拜访她,表示只要她归顺于他们,日后必定仕途坦荡。
她笑了笑,假意归顺了三皇子。
第二年,太子的成人礼弄得很隆重。
在那场宴会上见过太子的人都说他如今正常多了,已经不那么疯了。
可是玉灵宫的白绫还是挂着。
恰逢春日,圣上带人下江南。
此时正是万物初生的时节,他们便在春城办了个狩猎会。
三皇子说自己身子不好,还对圣上道:“倒是太子,他前些日子不是学了箭,据说已经学有所成了。”
“父皇不若带上他,正巧他心情不好,下江南也好散散心。”
圣上被他一劝,思索了一番还真把太子带上了。
此次狩猎会,三皇子还派了自己手下的武状元一道。
这猎场上不少人都是三皇子的人,而另一些则是太子的人。
因着太子荒唐,太子党已经衰败许多,全靠太傅撑着。
如今太傅也在想要不要扶持他人,可圣上子嗣单薄,无人可扶,只能无奈继续为太子办事。
上官青穿着一身劲装,骑着一匹马入了狩猎场。
她是武状元,圣上钦点她一道参加狩猎会,还说:“朕可是很想领略一下我暨武朝武状元的风采。”
可他坐在帷幕后,狩猎场又在山上。
山风凛冽,他咳嗽不止,这地方这么大,她怎么让他领略风采?
此次狩猎是按烈得的猎物数量排序的,每个人的箭上都有标记,以此判断猎物是谁射下的。
她此番本不想来,但是听说三皇子想对朱玉下手,这才来了。
明明已经给他送过信了,可他还是来了。
她真不知道这人在想什么,真是不怕死吗?
上官青骑着一匹黑马,手中拿着弓,也不射。
如今这个时节搞什么狩猎会,真的荒唐。
下江南看花赏美人不就是了,搞这么血腥的活动。
她骑着马漫无目的地走着,悄悄寻找朱玉的踪迹。
他出发的比她早些,也不知道如今胆子怎么这样大,居然敢一个人入这山上的林子。
在暨云城的时候,她也听说过这位太子不少传闻,大多是说太子疯的。
说居然为了一个女人弄成这样,皇位都不要了?
第28章 坠崖
越找她的心情越焦灼,毕竟三皇子既然派的人来,恐怕是冲着朱玉的命来的。
就算不要他的命,也难保三皇子不会找人害他坠马变得和朱彻一样,要是太子也变成了个残废,恐怕不能跟三皇子争储了吧?
可上官青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她找了许久,才看到他骑着马穿行在树林中。
而他的身后跟着的,是几个持刀的杀手,她抬起弓射了过去,射掉一个黑衣杀手手中的刀。
他们转头看她一眼,也没转头来追她,而是继续追杀朱玉。
毕竟他们接到的命令是在狩猎会上杀死太子,本以为太子不擅长武艺,他们三个就够用了。
没想到这朱玉还真跟宫里的侍卫学到点功夫,马术还算不错。
朱玉骑着的那匹枣红色的马似乎也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朝着一个方向一路狂奔。
上官青骑着马一边射那些杀手,一边骑着马赶上去。
很快,她背着的箭用尽了,她干脆丢掉手中的弓,打算先追上太子再带着他离开。
可他的马似乎受惊了,她追了好一会才追到,但幸运的是那些杀手被短暂的甩开了。
枣红马屁冲出了树林,但是方向不对,他们并没有回到进入树林的地方,而是到了一处光秃秃的悬崖。
上官青看见他的马往悬崖奔去,瞳孔瞬间放大,直接松开了缰绳,踩着马背运轻功追了上去,直接坐到他的身后,握住了他拉着缰绳的手。
可马的劲头实在太大了,她只能抱着他的腰,直接踹在马屁股上借力站到悬崖边上。
窝在她怀中的红衣少年只感觉到自己在一个温热的怀抱里,鼻尖是异样的药香,有几分熟悉。
他站到地面上,心脏砰砰跳,精神还有几丝恍惚。
可他还来不及多问,她便拉着他的手腕要离开。
远处一支箭射了过来,她闪身拉着他躲过,脚下一块石块却滑落到悬崖之下。
他整个人有些呆滞,望着她那张脸,分明是陌生的模样,却让他感到有几分熟悉。
几个杀手已经追了上来,甚至还叫来了帮手。
上官青掏出腰间的软刀和几个杀手打起来,却有些顾不上太子。
一支箭穿破空气,带着凌厉的风声朝朱玉射了过去。
她挥剑挡开杀手的刀,这箭朝着他的胸口去,却只能堪堪射到她的肩膀。
情急之下,她便打算用身体给他挡一箭。
可二人四目相对之时,他却似乎意识到什么,翻身将她挡在身前。
他红唇微启,美目怒张,声音有些轻。
“阿青。”他在喊她的名字。
上官青来不及说他认错了,他的身体朝她倒过来,而远方一支箭再次朝他们射过来。
她抱住朱玉的腰,伸手运内里折断了那根箭露在外面的部分,甩了出去,顺着他的力往悬崖下倒去,与其在这里被人围杀,还不如赌一把。
悬崖下是一条蜿蜒的河流,嶙峋的石块将她的手掌刮破,缓冲了几次,她抱着朱玉坠入了河流中。
她解开腰带把他绑在自己身上,那只满是伤痕的手死死地箍着他的腰。
现在放开手,他必死无疑。
等到河流平缓处,她的意识也有些混沌了。
她身上的衣服湿的彻底,脸上的皮肤被水泡的发白。
而朱玉的状态则更糟糕,箭没有穿透他的心脏,但恐怕插入了他的肺脏。
她简单地替他包扎了一下尚可,防止挪动导致他再次大出血,便将人背在背上。
他们必须找到一家医馆,否则他肯定没命活下来。
春风吹在湿衣上有些微凉,她利用内里烘干了他的衣裳,但这东西似乎有些耗费精力,弄得她有些头晕。
在路上凭借身体本能摘了一些止血的草敷在他的伤口上,运轻功走了许久,才找到一个小城。
她推开医馆的门,将老医师吓了一跳。
好在老医师素质不错,秉着救人要紧的想法也没说先收钱,而是先招呼徒弟们一起救人。
费了好大的功夫他才将箭取了出来,耗费了不少名贵药材才吊住这少年的一条命。
老医师一抹自己有些凌乱的白发,推开门,才发现那个浑身湿透的女子真坐在门前的台阶上,见他出来,赶忙迎了上来。
“大夫,怎么样了?”她拉着老医师的手问道,脸上还带着凌乱的发丝。
老医师看见她这样,好奇地问道:“他是你的心上人?”
上官青尴尬地松开手,这医师怎么还问这个?
她摇了摇头,老医师眉毛一抬,“不是?”
“嗯。”她摸了摸鼻子道。
“啧。”老医师看着她道,“那我可不管,从阎王手里抢回他的命花了大价钱,不是你的心上人也得给钱。”
上官青明白了,顿时拉着医师的手认真道:“您放心,我们肯定不会不给钱的。”
见她这样说,老医师“嗯”了一句,离开了小院。
她拉着他的手陪了他一整夜,那张意气风发的脸如今苍白得不像话。
见人一直不醒,她随便去井里打了桶水,随便冲了个澡。
她有些担忧,这里离坠崖地点太近了。
这都一夜了,他们肯定发现太子不见了。
如今圣上失势,三皇子已经对太子下手了,她摸不着最先找来的是救援的人还是另一波杀手。
她换了医馆的布衣,将自己的衣袍送到铺子里典当了些银子,付了医馆的医药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