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悬挂在信笺上的铃铛却出现在凌可儿手里,若那商青真是长公主殿下,那他自然不能害了殿下。
毕竟他可是一心辅佐殿下上位,他们才是暨武朝正统血脉,下作的朱衡不配为一国之君。
魏霜白在铃铛上涂了引香,此香旁人闻不出,唯有他手中一只胖嘟嘟的小蛊虫,能将他指引到香的方向。
这铃铛如今就放在玉灵宫内,魏霜白差小宫女给商姑娘去信,要她静心亭一叙。
上官青收到信,有些许茫然。
她和魏霜白一面之缘,实在不熟悉。
上次相见还是太子落水,那时她急急忙忙赶去了太医院,恰逢魏太医是个大好人,正替别人值夜班呢,这才遇见了。
这魏太医虽是太傅的人,她也是太傅手下做事的,可二人素来没有交集,他怎么忽然邀她一叙?
不仅如此,他还特地说了,叫她切莫带人。
上官青自然不带人,朱玉给她弄了个假身份,想给她配几个侍女,她嫌麻烦便拒了。
一个人来去自在,跟几个小丫鬟太麻烦。
她思索了半响,还是去了。
殿下正在外头何人学剑还没回来呢,最近他不知道发什么疯,人越发上进了。
真是不怕太傅和三皇子忌惮他,还是像外头传闻的那样想讨她欢心?
上官青只身往静心亭走,一边想着,自己可没嫌弃过他。
静心亭乃是御花园一湖上小亭,往日里是太子殿下最爱去的,是故都没什么人敢往那里跑。
毕竟要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轻则被挖掉双目,重则丧命。
这深宫里都是人精,哪有什么傻子非往贵人的枪口上撞啊?
是以虽然殿下落水后不常来,这里也素来是没什么人的。
上官青走过去,亭中站着一位白衣青年正在等她。
魏霜白这人是医师,又不懂武功,她早先犹豫,就是怕太子殿下知道她独自一人来见一个男太医,恐怕要多想。
毕竟女尊国来的男人,脑回路总是让她猜不透。
她有时多看旁人一眼,都惹得太子殿下冷笑一声,阴测测地问她:“阿青喜欢?”
上官青那是那么不识时务的人,在谁手下办事看谁的脸色她还是知道的,每每被他问起都是忙不迭地摇头,假装诚恳地表示:“他哪能比得上殿下啊?属下最喜欢您了。”
好在这人好哄,也或许是他对她素来要求低,是故随意便糊弄过去了。
她出来的隐蔽,想来应该不会被太子发现。
上官青进了静心亭,亭山挂着的轻纱被湖面的微风吹起,她望着亭中站着的魏太医,问道:“不知道魏太医特地找我来此是……”
她话还没说完,魏太医便半跪在地上,拱手对她道:“参见长公主殿下。”
这一出属实是让上官青愣住了,呆滞了两秒钟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跟她玩角色扮演呢?
还是凌可儿又想出什么新招了?打算来戏弄她一番?
魏霜白却是一本正经,不明白长公主殿下这是做什么。
他抬起脸,皱眉问道:“殿下不认识我?”
上官青摇了摇头,道:“那也不是,你是太医院的魏太医嘛,我们见过的,不至于不认识。”
“属下还有别的身份,殿下,我此番进暨云城,便是特地来助您夺得皇位的。”
她愣住了,夺皇位?
她没听错吧?
这是暨武朝,一个男尊王朝,一个男人,说要助她夺得皇位?
上官青忍不住挑了挑眉,面露疑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魏霜白有些着急,问:“您可是失忆,不记得我了?”
“连同复仇夺位的大业也忘了吗?”
上官青皱起眉,他到底在说什么。
“你说的这些,我一概不知,更不知道什么大业。”她道,谨慎地环顾了一下四下,这可是皇宫,明目张胆地说夺位这种事可是要被砍头的。
虽然当女帝一听就很爽,但是什么人抗什么担子,她一个音乐生,不懂什么政治,更不懂如何治下,也没有当一个勤勤恳恳好皇帝的准备,何苦强夺皇位空误百姓?
再说了,她自认为是个实在人,千年来的封建传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让他们接受女人当皇帝,恐怕还得在发展个几千年吧。
更重要的是,如今她自身难保,更别说有什么雄心壮志了。
如今她啊,只想着能在太傅和太子之间保住自己小命,待到南疆医师替自己研制出解药,她便抽身离开暨云城。
到时她寻一小城,开一小店,游山玩水历遍山川岂不快哉?
何苦囿于皇城,整日里和有八百个心眼子的皇子大臣们打交道?
和那群狐狸玩,她真怕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莫和我说这些,我对皇位没兴趣。”她见四周没人经过,才放下心来,皱眉对魏霜白道。
“您怎么能这么说?!”魏太医霍然站起来,脸上是半点没有文弱书生样了。
他愤怒道:“难道您忘了,自己的父亲被朱衡那贼人污蔑,诛杀在殿前?”
上官青疑惑地看着他,所以她……到底是谁?
“您忘了,自己的母亲悲愤欲绝自缢身亡?!”
“您忘了,您还有一个小您三岁的弟弟流落在外?!”
“杀父之仇,家破人亡,您怎么能忘?”
魏霜白对她怒目而视,叱问道。
上官青沉默了一下,问道:“我到底是谁?”
“您是前朝太子之女,朱芩。”
“若非朱衡那狗贼巧立名目诛杀太子,如今您便是暨武朝的长公主殿下,而您的弟弟朱柏,该是当今的天子。”魏霜白平复了心情道。
她将这几句话在嘴里咀嚼一番,才明白。
这她倒是没想到,这具身体竟有这样的身份。
真是麻烦。
难不成她真要替原主夺取天下?
“殿下,您既已蛰伏多年,为何如今要反悔?”魏霜白不解地看着她,语气中仍有几分愤怒。
“我们这些太子往日的客卿,皆归顺于您,您也招了不少江湖有识之士和兵马,只等一个起势的机会了,您到底在犹豫什么?”
“我失忆了。”上官青提醒道,她揉了揉额角,有些烦躁。
“不如你先回去,等我想想再……”
再去找你。
可话说到一般,一道清朗的男声自远处传来,飘飘落入二人的耳朵里。
“阿青,你和魏太医说什么呢?”
说着,一身红色劲装的少年便到了二人面前,他束发为冠,看起来好不利落,额头上挂着一道红底金线的抹额,一路连到后头的束发上。
缠上几圈,一条红色的发带便垂落在他身后,发带末尾挂着一个小小的翠色玉环。
少年的耳朵上挂着金镶玉的耳坠,大抵是因为来自南凉朝,他比别的男子素来更爱美些。
上官青看着他手里拿着的红色弓箭,问道:“您怎么来了?”
他勾唇,“怎么?本宫来的不巧,扰了你和魏太医闲聊的兴致?”
“殿下这是说的什么话?”上官青无奈地看着他,道:“能见到殿下属下开心的不得了,怎么算是打扰?”
魏霜白对太子行了个礼,“参见太子殿下。”
却见那利落地少年睨他一眼,道:“魏太医好大的架子,怎么见到本殿下,都不跪下行礼?”
魏太医心想哪有这样的规矩,可他半分不敢说,只得老老实实跪下行了个大礼。
方才他还想,长公主殿下千金之躯,居然对这位太子这样假意附和,媚语谗言。
如今想来,是不得已而为之。
这位太子殿下,依旧如传闻中那样嚣张难测。
“嗯,起吧。”朱玉懒洋洋地丢下一句,见魏霜白起身,问道:“魏太医和本宫的太子妃在这静心亭里聊什么呢?”
魏霜白拱了拱手,道:“前些日子凌小姐在下官这里拿走一个安神铃铛,下官此番是来看这铃铛药效如何。”
劲装少年脸上露出嘲讽的笑,似是在说:你猜我信不信?
“是吗?”他意味不明地问道,揽住了上官青的肩膀,问道:“有这样的事本宫怎么不知道?”
上官青无奈地侧头看他,“殿下怎么不知道?当初凌小姐的贺礼还是您看着收下的。”
朱玉哪里记得,他只知道在他努力练武讨好上官青的时候,她和一个样貌尚可的太医两个人在静心亭里闲聊。
若不是他今日回来的早,问起了阿青,现在这两人恐怕要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理了吧?
他一想起来,心里便醋得慌,忍不住便言语讽刺道:“倒是劳烦阿青还记得和我在一起的事了。”
第25章 窃玉
上官青沉默了一下,有些无奈,他怎么又这样?
这人醋劲这样大,真让人有些受不住。
太子将魏霜白打发回了太医院,还丢下一句意味不明的威胁:“魏太医日后切莫与我家阿青单独出来,若是引人非议可就不好了。”
他说完就自顾自往前走,上官青只好跟在他身后,有些无奈道:“殿下莫生气。”
少年冷笑一声,哼一声,“我何时生气了?”
他怎么没有?
上官青无奈地想着,一路跟着回了玉灵宫。
几天后,魏霜白悄悄送信给上官青,信中说的还是旧事。
她看完了将信折起烧了,没给他回信。
婚礼准备的差不多了,只等问神祭祀结束后,二人便要成婚了。
可凌可儿送完铃铛,却没有如意听到对方出事的消息。
又从十五那里知道了问神祭祀的事情,据说此次祭祀非同小可。
有一枚神玉,倒是国师府的人会拿出神玉,向天询问谁是暨武朝最合适的继承人。
是故太傅最近有些愁,这国师府是三皇子的人。
他不信神迹,却觉得三皇子定会做手脚。
于是太傅打算先下手为强,但是这问神祭祀将至,他本应从江湖上调回来的魂骑营第一人却意外身亡,其他人又派了出去。
他思索再三,本想派十五去对神玉做些手脚,却怕自己的女儿会不同意。
毕竟潜入国师府不是简单的事,若是被那群侍卫发现了,恐怕难逃一死。
可他这事情还没和凌可儿说呢,她却先找上门来,主动举荐了十七潜入国师府对神玉做手脚。
他从魏霜白那里去了粉末,到时候大国师问天时神玉上就会显示太子的名字。
到时候,举国上下都会认为太子便是天选之人,生来便该当暨武朝之主。
并非凌玄不相信自己这个外甥难当大任,实在是这外甥素来荒唐,虽然最近还算上进,但绝不会是天选之人,是故他派人去神玉上做手脚也是无奈之举。
“爹爹,派商青去是最好,您不是正好没人吗?”
“再说了,十五在我身边跟了这么久了……”凌可儿拉着十五黑色的衣袖道,“就算是养条狗也养熟了,我怎么舍得让他去?“她转头看了十五一眼,黑衣青年沉默的看了她一眼,却见她狡黠一笑。
“你……”凌玄叹了口气,“唉,可她马上就要嫁给太子,要是出了什么事……”
“爹爹怕什么?”凌可儿笑了笑,道:“魏太医那里不是有可为人易容的药粉?”
“若是出事,爹爹亦无事。”她眨了眨眼,“到时候,我便替她嫁给太子表哥不就是了?”
“这怎么行?”凌玄反驳道,“那旁人不知道你是我凌家的女儿,欺负你怎么办?”
“怎么会?”凌可儿拍了拍身边黑衣青年的肩膀,“十五会保护我的,对不对?”
她笑着看着十五,他冷然的眸子扫了她一眼,垂眸道:“是,属下哪怕舍命也会保护小姐。”
凌玄看着这二人,有些无奈。
若不是当初十三有事,他也不会将十五派到女儿身边。
十五这人素来性子冷,凌玄本以为二人会不对付,没想到如今会这样。
把魂骑营的人当人,可儿真是疯了。
暗卫的命若是要人护着,那暗卫便毫无意义。
但是太傅到底宠女儿,他就这么一个女儿,妻子身弱,另无所出,他不宠着小女儿,还能宠着谁呢?
最后,凌玄还是把上官青叫到跟前,对她委以重任。
祭祀前夜,她一身黑色夜行衣偷偷潜入了国师府。
门口拎着灯笼的小道师们被她的毒针一吹便昏了过去,她悄悄走进灯火通明的屋子。
那屋子中央放着一个被灯照的明亮的台子,上头放着的是一块被暖黄烛光照的格外显眼的玉牌。
那玉牌上穿了孔,边缘上雕刻了一些花纹。
据说这神玉乃是一块玉璧制成,本应是一整块,但是先皇将其赐给了先太子作为礼物,让他好生保管。
上官青从腰间掏出太傅给她的粉末,伸手想将神玉拿下来,却一阵炫目,顿时觉得天旋地转。
一道白透明的白色人影出现在她脑海里,那人生的和她现在的模样一模一样。
上官青来后也是照过镜子的,一看到这张脸便直觉这白影恐怕和她又有什么关联。
“你……是谁?”
那人笑了笑,笑容看起来有些温柔,又有些无奈。
“我是朱芩。”
朱芩?
这不是……魏霜白口中的长公主?
上官青看着她,心中还有几分敬佩,一个女子,竟有如此谋略胆识,可以将朝中事务安排妥帖,敢为天下先,开女子执政的先河。
是故她犹豫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朱芩摇了摇头,笑着道:“我也不知道。”
“我死后便回到这枚玉佩里,这玉佩……是我父亲的遗物。”
上官青沉默地听她讲。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便是我吧?”
“或者说,你的身体,是我的。”
朱芩的声音很温和,半点没有一个手染无数鲜血的杀手的模样。
她八岁时家破人亡,流落民间,后来被一个人贩子卖给了凌玄。
此后,她便手上染了无数鲜血。
她努力练刀,渴望有一天能逃出去,能报仇雪恨,她筹谋多年,一直在寻找自己的弟弟,好不容易有些线索,她父亲的旧部也成功渗透到了暨云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