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妩手脚并用的往后躲,大概是从未经历过这般吓人的事,被佛宝半拖半拽地扶起来时,腿还是屈着的。
主仆俩都是惊惧失色,靠着近处的花树,握着手挤成一团。
薄纱糊成的灯笼摔落在地,烧得正欢。
狄慎快步上前,声音沉稳而镇定,“刺客夜袭王府,属下来迟了,殿下无妨吧?”
“无、无妨。”玉妩有点结巴。
长这么大,她还是头回碰见这般情形。
其实若那黑衣人当真将她捉了当人质,玉妩也不会吓到腿脚酸软的地步,毕竟嫁入淮阳王府前,她已预想过其中凶险,被人当兔子捉了没什么。但那么个凶神恶煞扑来的男人突然毫无征兆地倒在跟前,还拿庞大的身躯撞到她腿上,血溅当场,换了是谁都能吓破胆。
她已竭力克制着没去惊叫了。
而此刻狄慎露面,骤然降落的危机已然解除,玉妩想起方才手脚并用往后躲的模样,到底有点不好意思,便竭力扯出个微笑道:“无妨,他没伤到我。既是府里进了刺客,王爷那边如何?”
“殿下放心,王爷无恙。”
“那就好。”玉妩惊魂甫定,轻拍了拍胸脯。
狄慎遂拱手行礼,“这边交由属下处理即可,夜色已深,殿下且回去歇息吧。”
玉妩闻言,颔首轻理衣裙。
即使在王府的时日不长,但看映辉楼里那情形,便知道狄慎在淮阳王跟前的分量是远超王府长史等人的。刺客既已毙命,淮阳王又安然无恙,她留在这里也着实无用。
遂让佛宝收了烧损的灯笼,先行回住处。
狄慎将那黑衣人拖走,又去叮嘱可能目睹了此事的小丫鬟。
周曜则仍在树影里抱臂而立。
他的目光落在袅娜走远的那道背影上,颇含玩味。
原以为钟家这小姑娘年少幼弱,碰见这种事定会吓破胆子,别说惊恐尖叫了,吓得当场哭出来都有可能。却未料看了半天,她除了最初吓得满地乱爬之外,竟也还算镇定,至少比他预想的镇定——倒是他小觑她了。
只不知今晚回去后,会不会心有余悸睡不着。
周曜挑了挑唇角,折身返回映辉楼。
*
这场袭击围剿悄无声息,除了狄慎调动的人手和玉妩主仆俩,并没半个旁人察觉——王府后院里原就裁撤了大半人手,当时在小厨房附近的唯有盯着鸡汤的小丫鬟,她关着门满腹心思扑在鸡汤上,也不曾留意外面的事,狄慎过去时还一脸茫然。
如此一来,事情就简单多了。
狄慎当时只以检看厨房为由糊弄过去,再收拾了黑衣人,便可风过无痕。
但于玉妩而言,这事似乎还没结束。
当晚睡觉做了场噩梦不必说,往后的几日里,玉妩每尝到后院散步时,总会觉得暗里有人盯着她。有时候心有所感望过去,多半是花树繁茂毫无动静,但偶尔有那么一两回,似乎能瞧见有人影一闪而过,只是动作极快,总让她怀疑是眼花。
但仔细想来,一两回眼花便罢,哪会常常看错?
可若说真有人盯着,又说不太通。
淮阳王府的防守外松内紧,从映辉楼周遭的情形就能看得出来。府邸外围有人刺探消息便罢,若真有人闯入内宅,定会惊动狄慎,那人想必不是外头来的。
可若是淮阳王心存疑虑,派人盯着她,凭王府亲信们出生入死、所向披靡的本事,哪会让她察觉?
玉妩猜疑不定,只能暗自琢磨。
这天夜晚人语初歇,玉妩因晚饭吃得多了些,且饭后的肉汤极为可口多喝了半碗,腹中颇觉饱胀,便在睡前带了佛宝,到清漪院外的游廊上消食。
是夜风清月白,如墨苍穹里不时有薄云浮过,令夜色忽明忽暗。
主仆俩缓步而行,灯笼明照。
嫁进王府已快小半月了,从扬州搬回京城后,她还没跟双亲分开过这么久。
按着寻常人家成亲的规矩,成亲后数日便可回门,让爹娘看看女婿,得知婚后处境,也好叫二老放心。
但淮阳王这般模样,哪还有回门的力气?
玉妩不能独自回门,初来乍到也不能请双亲登门,至于派人送信,这时节似也不宜。
如此音信不通,爹娘定是极为担心的。
玉妩提起这些事情,眉间隐有忧色。
佛宝知她心思,凑近了低声道:“这些日里殿下给王爷送药膳,奴婢瞧着每回都是空着碗拿回来,想必王爷用得还算顺口。且孙嬷嬷待殿下也不错,起居的事上颇为恭敬,不若回头跟她提提,请她问问王爷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