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妩站在廊下,想着昨晚周曜的温言软语,自哂而笑。
今晨醒来的时候,有那么一瞬,她怀疑昨晚周曜曾回来过,以为睡着时任她握着的那只手是他的。佛宝伺候她穿衣洗漱时,她差点问淮阳王可曾回来过,却都忍住了。而今看来,那果真是一场梦。
唯有在梦里,他才会对她和颜悦色。
会任由她握着手,安然熟睡。
玉妩望了眼映辉楼的方向,心里有点乱,索性去跨院里逗虎子玩。
为着这场梦,去外书房送药膳时玉妩还有点心虚,搁下食盒之后没好意思在他身边多待,跑到窗边装模作样地修剪花枝。
周曜气定神闲,没事人似的舀汤盛饭。
满屋安静,唯有风动书窗。
明日就是中秋佳节,玉妩未出阁的时候,每尝中秋之前都会跟母亲一道做月饼。京城里的月饼样式跟扬州的迥异,她那千层酥的手艺是跟祖母学的,精致又小巧,总能博得双亲夸赞。她方才出门时已叮嘱过莲屏,让她备好食材,回去了一道做月饼。
便连赏月用的菜色,给小柔嘉和梦泽的糕点都想好了。
只不知周曜是否有意过节。
她捋好花枝,往上头洒了点水珠,正欲问他,忽见窗外狄慎匆匆走来,脚步虎虎生风。没过片刻,就听见他在屋外道:“启禀王爷,乔公度父女求见。”
乔拂父女来了?
玉妩诧然回眸,正对上周曜的目光。
他靠着椅背,似已打量了她许久,那双眼泓邃幽深,如同星月朗照的夜空。在玉妩回头时,他轻咳了声,随意抬了抬下巴,“外头有客,你先去招待。”
“我去招待?”玉妩怀疑是听错了。
“那个叫乔拂的不是跟你很熟?”
玉妩闻言失笑,惊觉方才有点失言,走到跟前帮他盛满了汤稍作弥补,有些赧然地道:“妾身跟她其实算不上熟,就是从前孩子心性,闹了些过节罢了。况且乔国舅是朝廷重臣,妾身一介闺中弱质,怕是会招待不周。”
“要的就是不周。”
极散漫的语气,似全未将那对父女放在眼里。
玉妩微愕,渐渐明白过来。
哪怕身在深院闺中,她也知道乔家跟淮阳王府之间的过节,绝非寻常政敌可言。朝堂上的明枪暗箭,王府外的屡屡刺探自不必说,先前她出阁时,京中曾有关乎她前程的赌局悄然流传,认定了重兵的淮阳王会必死无疑。
那般胆大妄为的事,除了背靠楚王母子的乔家,还有谁敢做?
两府之间,早就势如水火。
而周曜既摆出这般态度,分明是不欲善待的。
这就好办些了。
甘州一带的战事日益紧张,就连她这闺中之人都听说了,可见事态几乎十万火急。乔拂父女过来,必定是为先前的狂妄言语低头认错,周曜这般身份和性情,磋磨个闺中女子有失身份,倒是她跟乔拂积怨已久,不如……
“那妾身让虎子打头阵?”她试着问道。
周曜闻言倒是眼底微亮。
“将他们带去偏厅,无需留人伺候。”他扬声吩咐狄慎,而后觑向玉妩,“去吧。”
“好!”玉妩当即答应,笑得欢畅。
*
王府的偏厅里,乔拂父女可没这般心情。
明知上门跪求是淮阳王有意羞辱,父女俩拖着万斤重的步伐来王府的路上,便知今日不会有好脸色看。这会儿被晾在厅里,别说是热茶,连半个人影都见不着,各自僵硬站在那里,神色各异。
乔公度还算镇定。
毕竟他的出身算不上多好,在因着乔皇后飞黄腾达之前,也没少瞧过旁人的脸色。只是这些年青云直上,凭着国舅爷的身份受尽恭维艳羡,才会在初闻旨意时愤怒滔天。但无论如何,朝堂内外半生钻营,真到了紧要关头,咬咬牙也能屈膝服软。
乔拂可就不一样了。
她出生的时候是乾明五年,那会儿戚皇后虽还在世,乔氏却因育有皇子,加之性情温婉体贴深得帝心,已经封了贵妃。到了乾明八年,戚皇后因病而逝,乔贵妃执掌凤印,已是后宫里独领风骚的人物。
再后来乔氏位封东宫,乔国舅青云直上,乔拂惯常出入皇宫,有位颇得帝心的皇子表哥,身份自然与众不同。
在京城的贵女圈中众星捧月多年,除了公主郡主,寻常的公府嫡女她都不放在眼里,更别说玉妩这种小官之女。
而至于周曜,乔拂从前固然心存忌惮,在周曜重病势败后早已心存轻视。
如今要她登门跪求,乔拂哪能镇定自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