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起来了,好多人轻轻晃着脑袋跟着一起唱——
莫说青山多障碍
风也急风也劲
白云过山峰也可传情
莫说水中多变幻
水也清水也静
柔情似水爱共永
未怕罡风吹散了热爱
万水千山总是情
聚散也有天注定
不怨天不怨命
但求有山水共作证
……
在最热闹的气氛里,阮溪自然也跟着开心,听着歌转头看向凌爻笑一下。凌爻在桌子下伸出手,她把手指往他手掌上一搭,和他十指相握。
在歌的伴乐快结束的时候,陈卫东忽起身出了大厅。
他到饭店大堂,看到许灼站在玻璃幕墙边。他穿着很正式的军装常服,西装领,版型挺括,肩章鲜亮,衣服把他整个人衬得异常挺拔。
陈卫东去到他旁边,问他:“怎么不进去?”
许灼转过身,看着他道:“太忙,赶过来给你送个份子钱,证明哥们心里还是惦记着你的。时间不够,马上就得回去了,就不进去吃饭了。”
陈卫东看他片刻,“看到了?”
许灼轻轻吸口气,没有回答,片刻说:“我该走了,你快回去吧,你大喜的日子。”
陈卫东这也便没再说拉着他多说,抬起拳头来,“下次再聚。”
许灼抬起拳头和他轻轻砸一下,“再聚。”
回到宴会厅,又有几个人组队上台伴着音乐跳舞去了。
等陈卫东坐下来,阮洁小声问:“许灼吗?”
年上的时候他也没有回家,没有参加他们在家里摆的酒席,他说他会来这边。
结果这好像是来了,又好像是没完全来。
陈卫东往阮溪和凌爻看一眼,收回目光小声道:“走了。”
阮洁轻轻吸口气没再多说什么,心里想着不见也好。
今天这顿饭吃得实在是热闹,也涨了不少见识——现在的年轻人,尤其是那些城里人,可真会玩,又是唱歌又是跳舞,有意思极了。
阮翠芝钱钏她们全都十分高兴,酒席结束回家的路上还哼着歌呢,然后钱钏笑着跟阮溪和凌爻说:“小洁这事结束了,下面就轮到你们两个了。”
凌爻骑着车回头问阮溪:“什么时候去我家?”
阮溪拽着他的外套出声道:“我随便啊,没人管我,随时都能抽出空来。反正我早就认识你爸妈,他们也认识我,我又不怕见他们。”
凌爻笑着说:“那我最近安排一下。”
刘杏花在旁边长长舒口气,“小溪结完婚我们老两口就彻底安心咯。”
把孩子带大成家,过得幸福,他们的这辈子也就算彻底圆满了。
第103章
火车在铁轨上匀速前进,车窗边放着一把颜色鲜亮的桂花,花枝随着火车的前进微微颤动,抖落了满车厢的浓郁香气。
阮溪从并不沉的睡梦中醒来,睁开眼往车窗外看一眼,“快到了吗?”
凌爻道:“快到了,大概再要半个小时。”
阮溪抬手挡住口鼻打个长长的哈欠,活动一下肩颈放松浑身的筋骨,再度软了骨头靠在椅背上,转头看向凌爻问:“你紧张吗?”
凌爻忍不住笑,“不应该是你紧张吗?”
不可否认,阮溪确实紧张,毕竟她两辈子也没经历过见公婆这种事情。还好就是凌致远和周雪云她早就认识,所以也没有特别紧张,完全都在可控范围内。
火车到站下车,阮溪跟着凌爻从火车站去他家。
阮溪知道凌爻家以前比较有钱,心里也有自己的想象,但在看到他家房子的时候,她还是没忍住惊讶得眨了眨眼。因为他家住的不是普通的民房,而是独栋的老洋房!
这种保存完好的老洋房,放到后来的市场上,那也是几亿十几亿一套的价格,而且基本有钱也买不到!因为这房子和四合院一样,是历史遗留下来的,贵就贵在少!
凌爻看她惊讶,问她:“怎么了?”
阮溪清一清嗓子小声道:“你家好有钱哦。”
凌爻牵着她的手,“现在也就是非常普通的人家。”
阮溪笑笑没再说话,哪个非常普通的人家会住这样的房子,那都住在弄堂里一家人挤几间房,条件再差的人家跟住在盒子里似的,挤得不得了。
走到大门前,凌爻带着她敲门进屋,“爸妈,我回来了,我把溪溪也带回来了。”
声音不过刚落下,凌致远和周雪云就从屋里出来了。他俩看到阮溪都是眼睛一亮,笑得满面红光上来打招呼:“哎呀,这么多年不见,溪溪长成大姑娘啦。”
他们因为回来后精神上没了压力,日子过得也相对舒服,所以比在乡下的时候看着气色好了很多。但毕竟受过精神和身体上的双重折磨,脸上被岁月侵蚀过的痕迹仍然很明显。
周雪云相对来说还好一些,因为她把白发全部染成了黑色的,还烫了卷发。
凌致远白发花花,看起来便更加沧桑老气一些。
寒暄两句周雪云就把阮溪往屋里拉去了,不让她站门上。
凌爻手里拿着行李箱和在街上买的一些礼品,和凌致远跟在后面一起进去,父子俩也都笑得开心,喜意满面的样子。
这样子的热闹喜庆,是这么多年来在他们一家三口之间都没有过的。
虽然平反回到城里以后他们一家三口的日子变得好过了,虽然回来后凌爻什么都不说,听话懂事认真学习,一点麻烦都不给他们添,但凌致远和周雪云知道,他心里一直结着事情。
而且他们也都知道,这个结就是阮溪。
原本他们以为凌爻就是在乡下孤独沉闷,和阮溪玩得好离不开她,等回到城里恢复正常生活,有了新的同学伙伴,有了新的生活,他就会慢慢把阮溪给忘了。
小孩子之间的感情嘛,深的时候确实特别深,但一旦分开不在一起了,那慢慢就抛之脑后了。毕竟乡下的生活只能算是一小段插曲,他和阮溪也只处了两年。
可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凌爻却一直把这件事结在心里,仍是不愿意敞开心扉接纳其他的同学伙伴,更就别提长大以后在感情上去和别的女生相处。
毕业以后倒多的是姑娘喜欢他,但他连话都不愿与人多说一句。
他们当父母的心里自然是着急的,但是他们又深知凌爻是什么性格,所以急也没有用,只能憋在心里。然后憋到年上凌爻回来过年,这事突然柳暗花明了。
而兜兜转转一圈下来,能凌爻敞开心扉的那个人,还是当年那个女孩子。
凌致远和周雪云觉得很意外,又觉得一点都不意外。
意外是这两个孩子在分别那么多年以后,居然又碰头聚到了一起。不意外是,除了阮溪,又还有谁能让凌爻那么高兴,回来说自己找到对象了呢。
年上的时候家里气氛好,这大半年来家里的气氛一直都好,直到这一天,凌爻把阮溪带回来,这种欢喜舒心的气氛,达到了最高点。
周雪云把阮溪带到客厅坐下来,又是给她拿吃的又是拿喝的,面容里一直带着兴奋,嘴上说:“早就让爻爻把你带回来了,结果拖到现在才带回来。”
阮溪还有些生疏的,笑着说:“一直没有抽出空来。”
不过这种好久不见的生疏,和周雪云凌致远稍微说点话便就没有了,毕竟凌爻在旁边,毕竟过去这大半年时间里,她在电话里和周雪云凌致远说过话。
很快找回熟悉感以后,阮溪自然也就不多客气了,不把自己当成是客人,和周雪云凌爻凌致远一起忙碌,虽然他们并不让她多插手,只让她吃吃喝喝玩一玩。
吃完晚饭阮溪和凌爻站在楼上阳台上扶着栏杆看月亮。
八月十五的月亮大如圆盘,遥遥挂在正空,照亮两个人染笑的脸。
阮溪和凌爻在凌家过完中秋就回来了,到家的时候是傍晚日落时分。家里院门锁着没有人,阮大宝和胡同里的孩子正在石狮子旁边打陀螺玩。
看到阮溪和凌爻回来,他远远就喊了一句:“大姐,凌爻大哥。”
阮溪应他一声,和凌爻还没走到大门前,阮长生忽骑车冲到了他们旁边。阮长生气喘吁吁的,停下车子先打声招呼:“你们回来了。”
这一看就是有事,阮溪出声问:“这么急怎么了?”
阮长生缓了一会气道:“也没什么事,就是小洁要生了,已经去医院了,你们五婶先过去了,我回来带大宝,你们去不去,不去大宝就放在家里。”
阮洁要生了她怎么能不去,阮溪忙掏钥匙去开院门,“那肯定要去的。”
开了院门到屋里把行李箱放下来,她和凌爻推了自行车再出来,跟着阮长生一起往医院里去。阮大宝连书包都没放下,就被阮长生给带走了。
他们到医院的时候阮洁刚进产房不久,因为产房里还有其他产妇在生产,不让男性进去,所以陈卫东焦急地等在产房外面,而钱钏在里面照顾着。
钱钏有生产的经验,有她在里面照顾着自然放心,阮溪也就没有进去添乱,免得打扰到阮洁生产。她进去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在外面等着。
站在产房外面等一气,听到产房里传来一声声的声嘶力竭的喊声,阮溪只觉得后背都起了一层冷汗。听得实在是心慌,手指不自觉捏到一起捏紧。
凌爻看得到她身上所有细微的反应,伸出手默默地把她的手握进掌心里。
这样等了半个小时,阮洁还是没有出来。
阮溪不时抬起手腕看一下手表,脸色上的着急不比陈卫东少多少。
阮长生因为经历过钱钏生产,所以看起来淡定一些。
这样又等了二三十分钟,产房的门突然开了。
门一开,在外等着的所有家属都拥簇上去问护士是不是自家的人生了。
护士摇摇头都说没生,然后看向陈卫东和阮溪阮长生道:“你们是阮洁的家属是吧?阮洁她现在难产生不下来,你们商量一下要不要转剖腹产。”
听到这话,陈卫东下意识就要往里冲,被护士一把拉住给拦下来了。
护士脸色急恼道:“你急也没有用,产房你不能进,你们快点做决定,要不要转剖腹产。我们也先跟你们说明,剖腹产有风险,决定转的话家属得签字。”
即便是大城市,现在医院的医疗条件也不是很好,尤其是妇产科里,会接生的大夫倒多得很,但会拿手术刀剖孩子的那真的是不多。
阮溪自己也没生过孩子,忙看向阮长生:“五叔。”
阮长生哪里懂啊,当初钱钏和阮翠芝都是在家里生的,直接找的村里的接生婆,剖腹产是什么东西他都不知道,他更不敢做决定了。
陈卫东急声问护士:“不剖能不能生下来?”
护士看惯了这些事情,脸上没有急色,只道:“很有可能生不下来。”
陈卫东又问:“生不下来会怎么样?”
护士道:“你说呢?会出事!”
陈卫东眼眶刷一下充满血色,这时候钱钏也出来了,满脸焦急紧张道:“小洁她生不下来啊,你们快拿拿主意,怎么办啊?医生说要剖腹产,剖腹产能行吗?”
阮溪对这年代的医疗条件也没有什么信心,但事情已经到这一步了,难道就这样拖下去?明摆着阮洁生不下来,拖下去就只有一个结果。
所以她张张嘴唇说:“剖……剖吧……”
那边陈卫东也似乎反应过来了,“我……我签字。”
陈卫东这边签字,那边护士已经把阮洁推去了手术室。
在阮洁打麻药的时候,那护士又出来问陈卫东:“手术过程中可能会发生危险,我们还得提前确认一下,如果发生危急情况,保大人还是保小孩?”
陈卫东本来就急,开口就喊:“这他妈的你还要问!不管遇到什么情况,大人必须平安!”
护士直接白他一眼,要不是看他着急老婆生孩子难产,怎么着也得斥他几句。
护士翻完白眼就进去了,留下阮溪他们等在手术室外面。
陈卫东贴着墙壁滑下身子蹲在墙根,用手紧紧抱住头,直接就急哭了。
阮溪眼眶也是红的,心里慌乱得要命。如果这是放到医学发达的时代,剖腹产是个特别寻常且安全的手术,也不至于会这么叫人害怕心慌。
可就算是在医疗发达的时代,也多的是生孩子丢了命的。
阮溪坐在椅子上,弯着腰,用手捂着额头闭着眼,湿意渗出来也不擦。
这一次她连手表都没有再看,就这么等着。
不知道等了多久,感觉像是漫长的一辈子,在满是黑暗的时空尽头里,忽听到一声婴儿的啼哭。阮长生和钱钏蓦地转头看向手术室,陈卫东和阮溪也抬起了头。
片刻护士抱着个孩子开门出来,只道:“是个男孩。”
陈卫东急忙跑过去,这次没再往手术室里面闯,哭得满脸是眼泪地问那护士:“我老婆怎么样?我老婆怎么样了?”
那护士把孩子送到钱钏手里,然后看向陈卫东说:“恭喜你,母子平安。”
听到这话,陈卫东忽又笑起来,于是便一边哭一边笑分外滑稽。
阮溪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绷不住了,转头埋进凌爻怀里,眼泪很快就把他的衣服沾湿了。刚才是忍着不敢乱哭,现在则是不管不顾完全发泄出来了。
病房里,陈卫东拉着阮洁的手,趴在病床边继续淌眼泪。
阮洁看着他笑一下,有气无力地开口说:“我没事了。”
她的力气在生孩子的时候已经用光了,没生出来又拉去做手术,更是伤了一层元气,所以整个人看起来异常虚弱,嘴唇都是白的。
钱钏把孩子放到阮洁旁边,红着眼睛软声跟她说:“小洁,你做妈妈啦。”
阮洁转头看一眼孩子,小小的脸蛋皱巴巴的,缩在红色襁褓里,眼睛还没有睁开。她心里瞬间变得异常柔软,笑着说:“小家伙,欢迎你啊。”
两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