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杏花被他哄得没忍住笑出来。
……
一家人在一起说说笑笑吃完年夜饭,洗完锅碗仍守在屋里聊天,守到半夜听到有爆竹响起,阮长生拿起鞭炮就往外面冲,阮溪和阮洁忙起身跟出去。
等鞭炮在外面炸起来,阮溪捂着耳朵,脸上的笑容与这节日同等灿烂。
与过年相关的还有压岁钱,还有大年初一穿着新衣服出去拜年。
虽然守岁睡得晚,但年初一大家都起得很早。阮溪和阮洁早上吃完饭便去了吊脚楼,第一个给凌致远和周雪云去拜年。
拜完年得了花生瓜子和彩色的糖果,两人把凌爻又带出来,一起再到别家拜年去。
拜了半天的年,中午吃完饭以后,三个人又往老裁缝的墓前去了一趟。
阮溪在书包里揣了纸钱,带了一盒火柴,到墓前蹲下来烧纸,一张张纸钱卷进火舌里。
烧完纸钱灭了火星,她在老裁缝墓前又默声站一会,便和阮洁凌爻回家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全都是走亲访友这些事。
四姑阮翠兰在初二回娘家,带着丈夫孩子来热闹一场。
时间过了大年初五,年味才一点点淡下来。
春节过去以后,阮溪和阮翠芝自然又回到裁缝铺开始接活干活。但因为刚过完年,要做衣裳改衣裳的人家并不多,所以每天都很清闲,没什么人上门。
而阮溪每天的日常还是那样,除了做裁缝铺的活,剩下的时间就是看看书背背课文学学习。把那些简单的小学知识,一遍一遍背烂在心里。
正月十五元宵节的时候又热闹了一天,之后日子又如常下来。
傍晚瞧着太阳的高度,阮溪和阮翠芝收拾好裁缝铺,带着凌爻和阮洁关门回家。四个人走在山路上的时候看到山里的邮递员,便招呼了一句:“送信呀?”
整个凤鸣山就一个邮递员,不管是寄信还是收信都只能指望他一个,所以不管是信件的收与递,都要历时很久。有人等不及,会自己去镇上。
慢,是这个年代的主旋律。
日色变得慢,车马慢,日子过得也很慢。
邮递员回头应一声:“是的,送信。”
阮洁又问一句:“那是给谁家送信呀?”
年前阮志高给她大伯写了信,怕不是是她大伯写来的回信。
然后那邮递员果然说:“是一个姓阮的人家。”
听到这话,阮洁眸色一亮,看着邮递员道:“那肯定就是我们家了。”
说着看向阮翠芝:“是不是大伯回信来了?或者又寄钱回来了。”
阮翠芝还没说话,那邮递员停下步子来。
他明显累得不想再走了,停下来后微微喘会气,看着唯一的大人阮翠芝说:“就这一封信要送,要是你家的那我就不上去了,在这里就给你吧。”
说着他打开身上的绿色邮包,从里面抽出一张棕色信封。
他把信封递给阮翠芝,问她:“是不是你家的?”
阮溪凑到阮翠芝旁边一起看了眼信封,只见信封上写的收件人不是阮志高,而是阮翠芝。再看寄信人那一行,也不是阮长富,而是刘雄。
阮翠芝看完信封,转头和阮溪目光碰上。她俩都没开口说什么,阮翠芝收下信封忙对邮递员说:“我就是阮翠芝,是写给我的信,麻烦你了。”
既如此,邮递员送了这封信就不再往上去了,转身往下走。
阮翠芝把信揣进口袋里没看,和阮溪阮洁凌爻继续回凤眼村。
到家进房间坐下,她才把信给掏出来,撕开信封倒出里面的信纸。
阮溪和阮洁坐在她旁边,都想看看刘雄写了什么。
然后信纸打开一看,只见上面无任何格式可言,只有四个字——同意离婚。
阮溪和阮洁看到这四个字的时候都笑了一下,阮洁说:“三姑,他终于同意了。”
阮翠芝看着信纸上的字也松了口气,毫不犹豫道:“我明天就去镇上找他。”
晚上吃饭的时候,她把这事跟阮志高刘杏花说了,阮志高和刘杏花也是大大松了口气,巴不得让阮翠芝立马去和刘雄办手续,彻底撇清关系。
阮志高说:“让小五子陪你一起下去,有他照应着我们放心。刚好他还要买不少东西,该给人姑娘扯布做衣裳了,还得买东西布置新房。”
阮翠芝点点头道:“那就一起下去办。”
次日,阮翠芝和阮长生下山以后,上午半天裁缝铺便只有阮溪一个人。下午的时候阮洁和凌爻照常过来,和她一起继续看书学习。
阮溪学习的时候开小差,看着葡萄架出神想——阮长生再过几个月要结婚,家里得腾出房间来给他做新房,用阮跃进和阮跃华那间怕孙小慧又闹嚷。
想了一阵,阮溪回神看着阮洁说:“小洁,五叔差不多也该能收拾布置新房了,要不我和你和三姑搬出来住吧,以后就住在这里,把房间腾出来给五叔当新房。”
阮洁本来还在写字,闻言停了手里的铅笔。
等阮溪说完,她自然没意见,直接点点头道:“好啊。”
于是等到第二天,阮溪就拜托阮志高请人到家里帮忙,把她和阮洁阮翠芝房间里的床、箱子、柜子,所有的东西一件不落,全部都搬到了裁缝铺。
搬过来后家里的房间便腾了出来,接下来自然需要重新刷墙,置办新的床铺被褥,枕头箱子,衣橱衣柜等。布置成新房,说起来也算是不小的工程。
阮溪她们但凡能帮的也都帮一下,但大头还是阮志高和阮长生来搞。阮长生找山上的木匠打家具,阮长生则来回在村子和公社间跑,买各种需要的东西。
四五天后,阮长生买完东西和阮翠芝从镇上回来,两人手里都是大包小包的。
阮长生扯的布料在镇上就给钱钏了,并给了做衣裳的工钱,让她自己在镇上找裁缝做。毕竟还没结婚,让她到山里来做衣裳还住这里,怕别人说闲话。
但阮志高刘杏花以及阮溪阮洁对他置办东西的事并不特别关心,看到他和阮翠芝回来,直接忽略他,拉住阮翠芝的手就问:“怎么样?离婚的事怎么说?”
阮翠芝面容舒朗,微微笑着道:“办成了,离了。”
听到这话,刘杏花大大松了口气,“离了好离了好,离了想怎么过怎么过。这一回我也不催着再找下一个,要是过不好,嫁一百个也没用。”
阮翠芝点点头,“嗯,我暂时也没这心思。”
阮翠芝这闹离婚的事一闹闹了一年半,现在总算是有了结果,刘杏花心里头舒服得劲,晚上便多烧了两个菜,好像阮翠芝离了婚是个大喜事一样。
当然这事孙小慧不知道,不然她又得私下里嚼舌根子说刘杏花脑子有问题,女儿离婚了她竟弄得跟结婚了一样。
晚上吃完饭,阮翠芝进房间的时候才发现里的面东西都搬走了,连带她的衣服什么的也都搬走了,于是她只好跟着阮溪和阮洁去裁缝铺,到那里睡觉去。
虽然裁缝铺里有两张床,但这一晚她们三人还是挤在一起睡。
阮翠芝躺在床上放松着全身说:“总算是离掉了,心里的石头落地了,也彻底安心踏实下来了。以后我阮翠芝,和刘家便再也没有关系了。”
阮洁在旁边好奇问:“三姑,刘雄怎么突然愿意离了?”之前不是说死也不离嘛。
阮翠芝笑一下道:“他还真跟我说了,说不想跟我耽误时间了,他那条件找二婚并不难,拖着是他吃亏。说我呆在这深山老林里,这辈子都别想再找到什么好男人。又说我不安分不踏实不守妇道,没有正经男人会要我。被你们五叔又揍了一顿。”
阮溪没忍住笑出来,很是有些无语。
阮洁在旁边继续接话道:“那三姑你就找个更好的给他刘雄看看。”
阮翠芝心情好得很,说话像音符跳动,“往后再说吧,眼下觉得一个人自在些。”
阮洁嗯一声,“那就以后再说。”
夜色深了,流动起来,慢慢的懒懒的,山林间的春意在萌动。
从春天到夏天,阮家一直在为阮长生的婚事忙碌。
婚期将近的时候,新房已经收拾好布置起来了,满眼的红艳喜庆。
宴席准备好了,宾客也请了,只等着到日子接回新娘,热热闹闹开起宴来。
因为山路远,接亲是件不容易的事,于是阮长生和自己几个发小兄弟提前几天便出发去了镇上,带着家里请的媒婆,抬着装扮喜庆的轿椅,上面全是红绸大红花。
因为阮长生结婚,家里有很多事情要忙,阮溪自然就把裁缝铺给关了。这些天白天她都在家里帮忙做事,迎来送往,晚上则和阮翠芝阮洁去裁缝铺睡觉。
今天忙了大半日下来,不知做了什么却也觉得有些累,于是阮溪抓了一把瓜子拎了个小板凳到墙角坐下来,一个人偷闲放松坐着嗑瓜子。
刚嗑了一会,凌爻也拎了个小板凳过来,挨着她坐下来。
阮溪看着他笑一下,伸手往他手里放了一小把瓜子。
两人并肩坐着一起嗑瓜子,凌爻问她:“差不多,明天应该就回来了吧。”
阮溪知道他说的是阮长生接亲,点一下头想应声,结果还没发出声音,忽听到有人嚷嚷:“回来啦!回来啦!”
阮溪有些意外,转而嘀咕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然后她这话声音刚落,便见那与她一般大,嚷嚷着回来了的女孩子直接跑到她面前,喘了好半天的气跟她说:“小溪……你……你爸妈回来了……”
阮溪捏着瓜子刚放到嘴唇间,蓦地一顿。
第43章
除了阮溪这个发小嚷嚷,还有其他的人嚷嚷。阮志高、刘杏花和阮翠芝听到这话后,急忙从屋里出来,跟着其他人一起,直接就往来路上迎去了。
迎了一小段路,远远看到山路上走来一群人,被簇拥在中间的正是他们的大儿子阮长富和大儿媳冯秀英。
阮长富穿着军装,在人群中间显得十分亮眼。他原本就身材高大,一身军装衬得他更威风挺拔,一身正气。
阮志高和刘杏花脸上都挂着荣光与笑容,自豪得把腰板挺得直直的。
阮长富是他们村里飞出去的唯一一只金凤凰,对于阮家而言是光宗耀祖的存在,对于整个凤眼村而言,出去了也是他们的脸面和荣耀。
阮长富这趟回来,倒是比阮长生结婚还叫人欢喜热闹,瞧着整个村子都沸腾了。村里许多人往前迎他们,在旁边首长长首长短地叫,簇拥着他们往阮家来。
阮长富军装上虽有上下四个口袋,但亲切和气没有架子。不管谁说话他都会笑着回上两句,有时候说的话十分逗趣,便惹得周围的人全都哈哈大笑。
阮长贵和孙小慧此时也站在阮志高和刘杏花的旁边,享受着阮长富带来的这份光荣与荣耀。当然他们两人的心思更多一些,就比如说还有妒忌。
孙小慧平时常说的——当初要是阮长贵去当兵,这好日子就是他们的。
因为阮长富回来,村里相干不相干的人都兴奋激动,而与阮长富关系最大的阮溪却坐在墙角没有起身,继续偷闲嗑她的瓜子,好像她是来看热闹的。
发小看她嗑瓜子不说话便走了,仍挤到人群里看阮长富去。不一会阮洁又跑过来了,激动着说:“姐,大伯和大伯母回来了,你不去看看吗?”
阮溪专心嗑瓜子,眼皮都不抬一下,“不认识,不去。”
阮洁愣了愣——哪有不认识自己亲爸妈的?不过看阮溪这样,她也就没再说什么。她甚至都没敢再高兴激动,把脸上的笑都给收干净了。
本来她还觉得,她大伯和大伯母回来,最开心的应该就是阮溪了。既然阮溪不觉得开心,那她也就不觉得高兴了。
她们不高兴,那边阮志高刘杏花和村里的人站一起听了好半天的奉承话,则是听得脸上全是笑容,嘴巴是想合也合不起来了,腰杆也是挺得越发直。
等阮长富和冯秀英走近之时,远远听到一句“爸妈”,老两口更是满面堆笑,容光焕发。
走到了近前,阮志高和刘杏花对阮长富倒不是像对待儿子,而是像对待有地位的客人一般,笑着问一句:“路上不容易,都累了吧?”
冯秀英模样倒是没大变,和阮溪一样,脸小身架子也小,只是老了不少。她笑起来仍有乡下人的含蓄和质朴,看着阮志高和刘杏花说:“还行,就是小兵有点不适应。”
说着她晃一晃手里牵的小男孩,叫他:“快,叫爷爷奶奶。”
小男孩约莫六七岁的样子,仰着头看着阮志高和刘杏花叫一句:“爷爷,奶奶。”
阮志高和刘杏花笑得格外热情欢喜,看着娃娃道:“诶,真乖。”
家里还有多的是人要打招呼,阮长贵在旁边笑着出声道:“大哥,你总算回来了。”
阮长富过去拍拍他的肩,“这些年,家里辛苦你照顾了。”
阮长贵听这话心虚,但笑容不减,嘴上什么都没说。
接着孙小慧阮翠芝相继和阮长富冯秀英打招呼,都是许多年未见,亲切已然不见多少,说话互动中都带着肉眼可见的生分和客气,当然热情和敬重是真的。
阮翠芝和阮长富冯秀英打完招呼,孙小慧又拍阮跃进和阮跃华一下。
阮跃进和阮跃华会意,看着阮长富齐声道:“大伯,大伯母。”
这两人打完招呼,刘杏花才发现阮溪和阮洁不在。原以为俩丫头不知道跑去哪里玩了,结果转头一找,两人正坐在家里墙边嗑瓜子呢,跟没事人似的。
刘杏花这便喊:“小溪,小洁,干嘛呢?”
听到声音,阮溪抬起头来,看向刘杏花,微微眯着眼道:“奶奶,我嗑瓜子呢。”
刘杏花:“……”
这孩子!
她笑着,“你爸妈回来了,赶紧过来啊。”
阮洁先起身跑过去,和阮长富和冯秀英打招呼:“大伯大伯母,你们回来啦。”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阮溪这是不去不行了。于是她慢吞吞从板凳上站起来,掸一掸衣角褂袖,走去刘杏花旁边,低着头不看阮长富和冯秀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