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久未归家,才刚回来就给大哥带了这么份‘大礼’?”
他缓缓睁开眼,肃杀之气凝结于眸中,愤怒如同跳跃的火焰,具象化灼烧着这位亲弟弟。
连旁边的两位王妃都收敛了笑,稍微离他站得远些,生怕会被波及到。
郎元低头行礼,将左手放在心脏处:“大哥。”
“别,我担不起。”
郎乾冷嗤一声,目光转移,刚落到瑶姬身上,整个人登时愣住了。
瑶姬坦荡回应虎萧王的视线,甚至行礼之余,朝他嫣然一笑。
过了好半晌,郎乾有些嘶哑的声音才再度想起:“这就是……你带回来的女人。”
“不错,她名唤阿瑶,生性再纯良不过,郎元可用性命担保,三王妃的死绝对跟她无关!”
郎元抱拳沉声回禀,不料这位大哥却看都不看他一眼,仍死死盯住瑶姬不放。
“你刚刚叫她什么?阿瑶?”郎乾峰眉高挑,怪笑着问道。
“不错。”
“哈哈哈哈哈……”
肆意的笑声霎时席卷整座殿宇,旁边二位王妃愈加惊恐,彼此交换了个眼神,索性不着痕迹地退回自家父亲身边去了。
左、右大臣也被他笑得胆颤,连句多余的话都不敢问。
郎乾豁然从王座上起身,大跨步迈下长阶,径直朝瑶姬走来。
“大哥,有事冲我来,别为难她。”
见他越靠越近,郎元一个闪身挡在瑶姬身前,目光坚毅,半分不肯退让。
郎乾嘴角上扬的幅度越来越大,用力拍拍他的肩,随即再次爆发出大笑。
“二弟呀二弟,我的傻二弟,你可知这女人是谁?”
郎元身形稍顿,却仍没有让开的打算。
“当日万国宴上,此女子高座龙案后,受本王跪拜之余,还对虎萧国供奉的精良武器左嫌右弃,害得本王迫于周琰淫威,又硬生生舍出了三千杆□□。”
郎乾突兀收回笑声,原本狂放到几近扭曲的脸,也恢复成原本的冷峻模样。
他缓慢抽出身边侍卫的弯刀,单手在空中挥了几下,目光灼灼地越过郎元的肩膀,盯着她。
“昭妃娘娘,可否请您断定下,这把弯刀的长短如何呀?”
🔒第二十九章 印记
“昭妃?周琰视若珍宝的那个宠妃?”
“传闻昭妃美若天仙, 单是媚眼一勾,就能把男人的魂魄取走!”
“乖乖,得亏她方才目不斜视, 若是被她缠上,我等岂不都成了她裙下的行尸走肉?”
“呸,你这老狗真不知羞, 那等浑话信它作甚?”
“真美,真好看呐……”
方才众朝臣估计着瑶姬许是郎元意中人的身份, 纵然被她的美貌惊叹也未敢多言。
如今听闻竟是敌国狗皇帝的妃子,言语自然就放肆多了。
瞬息间, 瑶姬已在他们口中成了美杜莎,数层谣言相叠还越传越离谱。
不过最让人在意的还属一条:昭妃为何会出现在虎萧宫中?
郎元将那些话尽收耳中, 却仍挡在她身前, 一动不动。
瑶姬在后轻抚上他的肩背,双目盯着郎乾, 踮脚在郎元耳边低语:“让开, 小郎君。”
郎元浑身肌肉紧绷, 如同满弦的箭蓄势待发。
“放心, 我自有分寸。”
瑶姬的语气是那样沉稳、柔和,如同在哄低吠不止的小兽。
郎元体内沸腾的血在她顺着脊背,一下又一下的轻抚中平息。
最后狠狠瞪了郎乾一眼, 郎元艰难地迈步站到了旁边。
虽如此, 他的拳仍紧紧捏着,嘴紧闭,牙咬得咯吱作响。
郎乾见她主动将“护盾”移开, 眼中愈放出好奇神采。
又向前迈了一步, 将刀直指瑶姬的鼻尖, 他不相信这女人真能一直淡定下去。
若能见到她泪盈双眼的可怜相,就算让这张完美的小脸稍微添些色彩,他也毫不介意。
瑶姬抬起手,吹弹可破的玉指触及冰凉刀背,顺着刀纹的线条由上至下划过,最后仔细擦过刀口。
“噹啷”一声,两指交叠弹了下刀背,瑶姬听着那清脆响动,笑意自眼底涌出。
“依妾身看,此刀不长不短,刚刚好。”
郎乾举刀的手缓缓放下,呼吸微不可闻地急促了些,只盯着眼前的人,似乎将满殿朝臣都忘在了脑后。
“昭妃娘娘,好眼力啊。”
他难.耐地滚动喉咙,用手摸过弯刀上瑶姬方才触碰的地方,浑身燥.热不堪。
那日万国宴,瑶姬盛装出席,娇语软笑均专属周琰一人,连半分关注都不曾赏给过旁人。
自斟自酌,自娱自乐,纵然目光落在他身上片刻,眼中也无半分波澜。
堂堂的虎萧王于她,同随乐起舞的戏子无甚不同。
郎乾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只想冲破一切束缚,徒手捏碎狗周琰的天灵盖,再将她一把抢过,揽在怀中,在这热闹非凡的万国宴上,尽情蹂.躏。
周琰死后,他第一道令便是入宫活捉瑶姬。
那夜,是他离她距离最近的一次,明明唾手可得,手下众将士却连具尸体都没发现。
皇宫四处均是滔天烈焰,那是个疯狂的夜晚,五国人马肆意践踏本是禁地的皇城,烧杀抢掠无所不作,随后在鹤乘国的重兵赶来救援前,一哄而散。
郎乾不想走,他断定这个狡猾的女人就躲藏在某处,只要再稍微有点耐心,肯定能破了她的隐身之法。
无奈手下将士心系大局,齐齐跪下劝说发了狂的郎乾,甚至不惜自刎谏言。
郎乾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挫败感,即便事后在吞并鹤乘国疆土的战役中屡屡得胜,心里却始终无法真正开心。
他与想要的珍宝失之交臂,体内窝着一团火却无处泄,纵然回宫后与纳琳狂欢,也于事无补。
郎乾真正想要的,只有那个高座于龙案后,睥睨众生的昭妃。
他想将她亲手拉下神坛。
谁曾想,瑶姬竟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了他宫中……
心动值:87%。
瑶姬点开郎乾的属性面板,并没寻找到危险值的痕迹。
这个男人不会杀她。
果然,自从她偏离了主线剧情后,唯一产生过异变的,就只有顾桢那个混蛋而已。
郎乾俯下高大身躯,与她平视:“小王还有一事不明,三王妃纳琳可是昭妃娘娘所杀?”
瑶姬以袖掩口:“虎萧王真是抬举了,妾身柔弱,使不动兵刃。”
“想来应是如此。”郎乾大为赞同地点点头:“来人,将郎元拿下!”
一众佩红柄弯刀的侍卫依令上前,可在看见郎元手中滴血的兵刃后,又都踌躇了。
“王息怒,郎元昨日才刚回宫,风尘未洗,又没和三王妃发生过口角,这账如何也算不到他身上啊!”
粟吉急忙从众臣子中闪出,蹒跚着挡在郎元面前:“再者断案要讲真凭实据,尔等可曾亲眼见过他杀人?”
跪在纳琳尸首旁痛苦的侍从紧咬牙:“没看到又怎样?定是他为了给那贱人出气,才……”
话音未落,滚烫的血便从那侍从的脖颈处喷涌而出!
郎乾挥手甩开弯刀上的血滴:“不可对她无礼。”
原本还等着看热闹的朝臣,瞬间雅雀无声。
“世人总会有个三灾五病的,哪有永远健康长寿的道理?纳琳之死不足为奇,或是染上怪病也未可知。”郎乾淡淡地瞥了一眼死状凄惨的尸体:“拖出去埋了即可,何必脏了本王的宫殿?”
狼哭鬼嚎的众侍从瞬间哑声,神色慌张地趴在地上互相递眼色,重重磕了几个头就往外跑。
“这些家伙倒是对主人忠心,理应嘉奖,就赐‘陪葬’,让他们与三王妃生死相守。”
郎乾一声令下,数柄弯刀齐发,在空中以令人咂舌的速度划成光圈后,精准砍在逃跑侍从的背上。
连五步都未迈出,便齐齐倒地。
站列两边的朝臣均鄙夷后退,生怕自己的袍角沾染上血迹。
“既如此,王又如故捉拿郎元?”瑶姬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自从入了虎萧国境内,她已经看过太多血。
“这便是虎萧国的家务事了。”郎乾冷笑着踱到郎元身边,看着个头逐渐快追上自己的弟弟:“你违背誓言,擅回皇宫,可知罪?”
郎元刚想开口,瑶姬却抢在他前面问道:“什么誓言?”
“寻不回霞液丹,绝不回宫。”郎乾一字一句重复着,随即转向众朝臣:“当初郎元玩忽职守,使我虎萧国宝被盗,随后跪在神庙前立下重誓,如有违背,天诛地灭,尔等可曾记得?”
“不敢忘。”众臣虔诚行礼,齐声回应。
“二弟,你可曾忘?”郎乾挑眉问道。
“不曾。”郎元黑眸晦暗莫测,藏着瑶姬猜不透的光。
得到满意的答复,郎乾敲着弯刀的刀面,语气稍稍放缓:“郎元,你是我的亲弟,骨血相连,本王心中着实不忍,若你单是失职之罪,看在先王面上也可暂饶一命。”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表情各异的群臣:“可违誓,便是愚弄天神,藐视上苍,就算我再有心偏袒,也容你不得!”
郎元握紧手中兵刃,站在他那侧的朝臣以粟吉为首,均面沉似水,却用身体将他和侍卫隔开。
“郎元,你还有何话可说?”
弯刀在地上划出恐怖声响,郎乾持刀的五根手指依次张开又重新紧握,眼睛危险眯起。
像是得到了某种讯号,其余侍卫皆将兵刃高举,站在另一侧的朝臣也跟着骚动不安。
反倒是郎元这边的人不动如山,沉默犹如磐石。
郎乾倏然发出声长叹,似啸似悲,仿佛心中终于有了决断,弯刀横空一挥,发出瘆人破空声。
众朝臣不知何时均侧身站立,藏在宽袖下的手暗涌,眼紧盯着兄弟两个,怒眉高立。
殿中央倒下的侍从止血逐渐蔓延,以扭曲形态向两边爬去,宛如脏污的蛆虫。
原本不可一世的纳琳瞪着两个黑红窟窿,不知在凝望虚空中的什么。
弄不清是谁的呼吸声先乱了,偌大的殿内明明寂静得很,却又混杂了各种复杂的轻微响动。
瑶姬深吸一口气。
到了该做抉择的时刻了。
“启禀王,郎元并未违背自己的誓言。”她豁然提高音量,朗声夺回所有关注。
“你说什么?”郎乾微怔:“他、他……”
瑶姬对他略施一礼,翘着尾指捏住他手中弯刀,将利刃引向不盈一握的细腰。
嘶啦~
布料被应声划破,瑶姬松开刀刃,顺势往下撕扯,在众多惊呆的目光中,显露出那朵殷红的曼陀罗印记。
无数倒吸冷气的声音响起,瑶姬缓慢曼妙娇躯,莲步轻盈,裙摆飞扬,确保大殿上的每个人都看得仔细后,款款走到郎元面前。
原本护在他周遭的群臣下意识退开,嘴唇发抖,手抬到一半却不敢指她,只得抓住身边人的胳膊不住摇晃。
“那、那是?”
“我看过的,第七世虎萧王身上确出现过!”
“难道她……”
“天神保佑……”
满堂嘈杂,瑶姬皆充耳不闻,只拉起郎元的手,放在自己腰侧。
“我就是郎元寻回的国宝。”
郎乾手中弯刀滑落,摔在地上清脆震耳,不敢置信地上前两步,却又踉跄后退。
心动值:75%、60%、82%……
那不断跳跃的指数便是他的心境,浮在他头顶的红色液体在狭窄的进度条内沸腾不安,剧烈晃动着冲击框壁,激起不小的浪花。
可即使情绪波动再大,仍没有危险值出现。
郎乾不会杀她。
紧密关注心动值变化的瑶姬,直至此时才隐约松了口气。
这是步险棋。
方才若郎乾当真动手,殿内恐怕早已血流成河。
她无法断定两边到底谁会取胜,但郎元的胜算应该不会太大。
毕竟他是突然回宫,即便有旧部相护,准备得也未免太仓促了些。
再加上虎萧国民众皆信奉天神,对誓言尤为看重。
兄弟相争,郎元罪人之身本身又不占情理。
何况这宫殿中不知还藏了多少郎乾的亲信侍卫,天时地利人和,郎元简直一样都没有。
如今她此举,便是能保下他的唯一办法了。
“阿瑶,你这又是何苦。”郎元明明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此时却红了眼,快速脱下上衣围在她腰间,两臂紧紧搂住她。
瑶姬微笑,其实她这也是为了自己。
没了密信,又失去郎元的保护,她必然会被郎乾强娶,成为新的三王妃。
嫁给这么个茹毛饮血又薄情寡义的男人,简直比吞只苍蝇还恶心。
她不愿。
郎乾终于从强烈的冲击中回过神来,冷不丁的发现两人竟抱在一起,顿时将拳捏得咯吱作响:“好你个瑶姬!敢私吞虎萧国宝,我看你是嫌命长!”
瑶姬知他只是气恼吃醋,若此时她肯娇滴滴转投入他怀中,哪儿还有什么劳什子的罪过。
她扫了圈四下争论不休的朝臣,眸光流转,自信地勾起唇角。
无需这狗屁虎萧王赦免,只要有个正经名头,想骗过这帮愚昧之辈岂非轻而易举?
“容瑶姬细禀,霞液丹乃鹤城国先帝周琰所赐,那日万国宴听闻此物原是虎萧国至宝,妾身便不敢擅用,只珍重收了,后逢宫中祸乱,便携带此物出逃躲难。”
她楚楚可怜地用衣袖擦了擦眼角,顺便还吸了两下鼻子:“不是在破庙休息,就是在民宿暂居,后听说新帝周良义对瑶姬下发了通缉令,便更不敢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