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让她疑惑的是,月巫头顶并未出现心动值和危险值,简直和寻常NPC并无二般。
转眼间,那人便彻底消失在了她的视野内。
步态轻盈,是不是神的使者难说,反正怎么看怎么不像人。
瑶姬最后望了眼月巫离去的方向,转身随众侍从进屋歇息。
* * *
倒尽最后一提热水,侍从挽袖伸手试了下浴桶内的温度,放入各色花瓣数片后,便想帮瑶姬脱衣。
“不必劳烦,我自己来就可以。”
瑶姬客气地将她们送走,反手把门插.上,叹了口气,脱去沾满尘灰的衣物后,不自觉抚上腰侧那醒目的曼陀罗印记。
若是让旁人瞧见了,怕不是要引来杀身之祸。
踩着木阶步入水中,瑶姬闭目仰靠着偌大的浴桶,一路紧绷的神经总算得到片刻缓解。
屋内是难得的宁静,无外人搅扰。
她双手捧起一汪清水,瞧着浮在掌心打旋儿的嫩瓣,连心情都变得格外舒畅。
或许真是认错人了吧,毕竟月巫身上并无任何肉眼可见的属性。
再者,单凭眸色和身形辨认,未免也太武断了些。
瑶姬打开游戏界面,发觉在过去的这些天里,她的行动点已经涨到了140。
过了今夜,便能买得起三张卡牌,即使在与郎乾见面时发生了什么意外,也足可以躲过祸事。
待沐浴完毕,瑶姬却拎着木凳上侍从准备的新衣服发起了呆。
她倒不建议着装清凉,可这套衣物偏将腰部露了出来……
原本穿的又太脏,瑶姬为难片刻后,决定先裹着长毯回床歇息。
由于方才泡过热水澡,她头刚沾到枕头就睡着了,只觉从头轻到了脚,整个人似在云端飘着般惬意自在。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她唤醒。
瑶姬揉着睡眼刚找到鞋,忽惊觉自己并没穿什么,连忙裹过毯子问:“是谁?”
“我,郎元!你肚子饿不饿?出来吃饭吧!”
他力气大得惊人,连敲两下震得门都快碎了,吵得瑶姬头痛。
将门打开一条缝,郎元刚探头想往里钻,却被瑶姬顶住额头推了回去。
“怎么乱闯姑娘家的闺房啊?你这么鲁莽,小心以后讨不到娘子。”
瑶姬将身子藏在门后,只露着头跟他说话,郎元也不自觉学着她的姿势,觉得还挺有趣儿的。
“你说话的腔调怎么跟粟吉一模一样?整天的就会念人,小心变成老头子!”郎元从怀中掏出只用油布包好的五香鹅腿,在她眼前晃晃:“嘿嘿,香不香?出来就给你吃!”
瑶姬舔舔唇,莹润的光让他一时有些看走了神,不过当她突然伸手抢时,郎元还是手疾眼快地避开了。
“你总闷在屋子里做什么?还没带你好好在我家里逛逛呢,就真的对我半点不好奇?”
他直觉瑶姬有事儿瞒着,左顾右探地想挤进去,无奈每次都没法得逞。
“正好你来了,去给我寻套没那么清凉的衣服。”瑶姬知道,虎萧国的人对男女之别向来不放在心上,干脆又寻了个别的借口:“我头有些晕,像是感染了风寒,还是多穿点的好。”
郎元敛去笑容,神情有些紧张:“你怎么不早说?等着,我这就是找人。”
“诶,你叫人做什么?我只要套保暖些的衣服就成……”
“给你鹅腿,快躺回去吃,千万别再着凉了!”
郎元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话刚说到一半就跑走了,压根儿不给她解释的机会。
瑶姬捧着鹅腿略惆怅。
不过味道还真挺香的。
瑶姬原以为郎元会拉来郎中之类的给她看病,万没想到这家伙拽来的人,竟然是侍从口中那个神圣不可侵犯的月巫!
她才刚从顾桢的阴影中解脱出来,着实不想见一个跟他这么像的人,可又无法直说出来,只好气得直瞪郎元。
“放心,月巫大人医术高超,双手能施展起死回生的神迹,区区风寒定然不在话下!”
郎元误以为她是在忧心月巫的技术,立即在旁打包票。
不过好在这家伙还是听进了她的话,特意带来了套连身的棕色长裙。
花式繁复,裙摆每一处褶皱都缝制了指盖大小的湖蓝宝石,层层落错交叠,疏密有致,直延伸到收束的纤腰处。
瑶姬隐约觉得这衣服有些太贵重,又不好当着月巫的面细问,只得先收下。
月巫坐在床边,沉默地帮她把脉。
指尖微凉,指腹却有丝难以察觉的温度,划过瑶姬细嫩的手腕,最终寻到合适的位置,轻轻按压。
瑶姬觉得自己似乎太过敏感,对方只是诊脉而已,应没有别的心思。
不过这拇指左右轻蹭的动作,也着实太过亲昵……
“如何,她病得重吗?”纵使瑶姬面色红润无半点病态,郎元也照常担心。
这么娇弱的姑娘,像盏易碎的琉璃灯,似乎受不得任何风雨,全然不知瑶姬在遇到他之前,究竟经历了何种磨难。
月巫轻轻摇头,未发片语,起身离开。
“他大抵是去开方子了,你觉得不舒服就继续躺着,待会我让他们送吃食过来。”郎元隐约记得那些侍从是怎么照顾病人的,主动打了盆热水,用巾帕沾湿盖在瑶姬脸上。
只是他忘记拧干,湿淋淋的一糊,瑶姬险些背过气去。
见她挣扎着将帕子掀开,坐起身大口呼吸着,郎元还挺美:“嘿,这么精神,你好点了?”
瑶姬堪堪将“滚”字咽下,毕竟他是真心为自己着想的,不过粗苯了些,遂改口撵他:“出去吧,让我静静。”
赶走了捣乱精,瑶姬连忙将新裙换上,没想到尺寸竟这般合适,仿佛量身为她裁定好的。
她想出去转转,可包裹中的信却让人不安,总觉得放哪儿都不合适。
长裙袖口窄得很,并无可藏之处,想了又想,她决定将三封信塞在枕套内,再用被子压好。
包裹就放在床边显眼处,如此就算有人偷潜进来,找到包里的那几瓶药也就踏心了。
毕竟一个姑娘家出门在外,就算随身带些防备也无可厚非。
收拾好心情刚出屋,恰巧遇见几名端酒坛的侍从,瞧见瑶姬的瞬间皆神情一愣,痴痴看了好一会儿才如梦初醒般离去。
且步履匆匆,生怕被她叫住似的。
瑶姬想找个人打听路,出了院子又往东走了几步,没想到其他人遇见她时,均是同样的反应。
甚至有个小厮直接调头往回走,由于太过慌张脚下还绊了一跤,差点打翻捧着的花瓶。
瑶姬提起裙摆前后看了看,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处,心中不由狐疑起来。
如此贵重的裙子,来历想必也不凡,郎元这个愣头青拿来的,该不会是将什么娘娘公主穿的衣物吧?
没准还是擅取的,未提前知会。
这衣服不妙,还是早早换掉的好。
“大胆!”
瑶姬刚往回走了两步,一声怒斥便从身后叫住了她。
转身一看,原是位新月眉女子,手持卷起的软鞭,尾端还镶着带刺的铁球。
身着短抹胸、黑黄条纹短裙,皮肤被晒成淡褐色,两腿紧实修长,蜂腰随走动摇摆,一头长发束成高马尾垂在腰窝处。
额头饱满,下巴尖瘦,双眼因怒气瞪得圆,唇微张,露出的牙白洁齐整。
向她踏来的每一步,都气势汹汹。
瑶姬爱瞧美人儿,不由得多看了几眼面前的焦糖佳丽。
谁知这不避不躲的行为在对方眼中,倒成了明晃晃的挑衅。
女人甩开手中鞭,在地上狠狠抽出几道白印,咬牙切齿地朝她冲了过来。
方才慌乱跑走的小厮,就躲在她身后的侍女中,探头探脑的往这边望,原来是急着报信儿去了。
“诶,你有话好好说,犯得着直接动手么?”瑶姬才不傻站在原地任她打,撩开裙子撒腿就跑。
“你这小贱人,哪儿来的狗胆敢穿它?看我不抽得你皮开肉绽!”女人的叫骂声锐利刺耳,也不知从哪儿来的那么大火气。
一鞭子挥打在路旁的石桌上,铁刺直接将那桌面锤得从当中裂开几道深.缝!
瑶姬跑得更快了,这次连头都不回,心中对这位美人的好感荡然无存。
不问清缘由就骂人,嘴臭手又黑,这一鞭子下去能只是皮.肉伤的事儿么?
骨头被抡断三根都是轻的!
就这打击力,估摸着躲回屋内门也会被破开,更别提她身后还有那么多帮手。
不能躲在死角,必须得往活路跑!
瑶姬这些天的流亡生活别的本事没长,腿脚功夫可练出来了,跑二里地都不费劲儿。
她不知郎元去哪儿了,除他外在这皇宫中又没个认识的人,眼下对地形又不熟悉,只得撞大运。
“这衣服是郎元借我穿的!你若生气就找他去,缠着我做什么?”
听了瑶姬的喊话,女人神色诧异地放缓脚步,但很快又更加愤怒地继续追赶:“放屁也不找个靠谱的说,看我不打烂你的嘴!”
侍从们乌泱乌泱跟在后头追赶,闹出的动静可不小,瑶姬放声喊着郎元的名字,也不知那家伙去何处抓药去了,竟这么半天都没出现!
要命,不是主NPC就没这种英雄救美的桥段了吗?
她可是主人公!
拉锯战持续了一会儿,瑶姬有些顶不住了。
她倒是还能跑,只是速度不可避免地在变慢。
反观后头追着的那个疯婆娘,简直越跑越精神,跟只野豹似的,不追到目标势不罢手!
算了,用牌吧!
瑶姬不想脑袋开花,肉痛地正欲点开商城中的提示卡,前方忽然出现了抹熟悉的身影。
她双眼一亮,带着看见“亲人”的激动鼓足所有力气,朝他飞奔而去。
“粟吉!救我!”
老头正拄拐遛弯呢,见到这阵势吓得也想跑,可惜他速度没瑶姬快,被她一把当救命绳捉了个正着。
女人狂舞的鞭子在粟吉拐杖前狠抽一下,带来的硬风把老头的白胡子都吹翻了:“你护着她干嘛?让开!”
“纳琳!使不得使不得,这可是郎元带回来的人,你要敢动她,小心自己的命!”
粟吉将飞起的胡须按下,对躲在她身后的瑶姬无奈道:“你叫阿瑶是吧,别拽老朽的衣服。”
瑶姬坚决地摇摇头,反而拽得更紧了。
被唤做纳琳的女子满脸不可置信:“你说什么?郎元真的回来了?”
“哎呦,千真万确,方才我还跟他一起吃酒呢!”对方能给自己几分薄面也是不易,粟吉单臂护着瑶姬,一手拄着拐杖,问清了两人动手缘由后笑了。
“郎元向来不在乎那些个规矩,将此裙送与阿瑶也确无恶意,你又何必苦苦相逼?”
纳琳对粟吉的话不屑一顾:“惹下滔天大祸他还有脸回来?呸,真不知羞耻!”
“你若有话说,就亲自去找他,来来来,老朽给你带路!”粟吉作势要上前去拉扯,不料方才还咄咄逼人的纳琳竟后退了半步。
“我和那混蛋没话说,连自己立下的誓言都能违背的懦夫,必遭天神惩罚。”她狠狠瞪着瑶姬:“速将此衣换下,再敢穿,我活剥了你的皮!”
满肚子的怒火没泄出去,就这么回去又心有不甘,纳琳索性拿方才那个报信的小厮撒气,两鞭子下去,他左右脸颊的肉瞬间被削剜成了血窟窿。
瑶姬看得心惊肉跳,这女人也太过凶残,光天化日下,竟将人活活打成这幅惨样!
“不必理会,那小子平日最喜欢在主人面前搬弄是非,搅浑过的水不计其数,死了也是活该。”
粟吉朝地上血肉模糊的小厮冷哼一声,纵然他还在虚弱呻.吟,周围人却权当他已死,由两人抗在肩头直接抬走了。
“她到底是谁?”瑶姬跟着粟吉离开的步伐问道。
“虎萧王的第三位王妃,无甚家世,原本就是个寻常铁匠的女儿,自幼就天不怕地不怕,一年前在街头想强卖给王高价武器,两方还动起了手。”
粟吉提起往事连连摇头:“谁知王偏看中了她这泼辣个性,便让她住进了皇宫。”
“你们王只娶了三位妃?”瑶姬侧头看他,比起鹤城国周琰那宫中的三千佳丽,可着实少了些。
“这就够多的了,虎萧向来一夫一妻,先王们也从未坏过这个规矩。”粟吉抱怨完才后知后觉压低声音,左右顾盼:“郎乾向往鹤城的国力强大,总觉得那边什么都好,有样学样的,连娶女人也是如此。”
瑶姬苦笑,那日宫宴上,原本以为郎乾是只暂受制衡的猛虎,如今听来,竟是个只会望人项背之辈。
西施效颦哪能落好,她来此地也许错了……
“不过近年纳琳也在宫中折腾得够呛,整日的惹是生非,我估摸着王也到了该厌倦的时候。”粟吉显然对三王妃隐忍已久,语气很是期盼。
“若王当真倦了,可会弃妃放她出宫?”毕竟虎萧国风很开放,瑶姬觉得总不至于像周琰那样,把佳丽终生圈在冷宫里。
谁知听了这话,粟吉却放声大笑:“你这小丫头可真有趣,王的女人岂能再嫁他人?”
瑶姬了然,原来这天下的男人也没什么不同……
“在虎萧,失宠的王妃除去被王亲手杀死外,可没第二条路可走啊。”粟吉捻着花白的长须补充:“不过也有例外,若王选中的新王妃稀罕玩玩,由她亲自处决也未尝不可。”
老者说这话时神态如常,仿佛只是在谈论什么街面上的新鲜趣闻。
见瑶姬不自觉停下脚步,还以为她不信呢:“老朽可没糊你,想当初纳琳刚入宫时,七天内连杀四妃,就带着满身的血和王彻夜纵欢胡闹,别提有多吓人了。”
原来不是郎乾娶的少,而是能活下来的少。
瑶姬在脑海敲了敲系统:“亲,在吗在吗?”
许是难得听她语气如此温柔,常年躺尸的系统还真回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