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误伤了同伴怎么办?
谁料帐外那人早有准备,身形如同鬼魅般闪过两矛,一道寒光闪过,瑶姬只听见帘布被割破的声音。
紧接着,小山眉女人整个人就僵住不动了。
“阿姊!”旁边的同伴失声惊呼,这还是瑶姬首次听见她们的声音。
小山眉直愣愣朝后仰倒,脖子被残忍割出条横痕来,如注鲜血喷洒满身,嘴里尽是涌出的血沫,两眼睁到极致,几乎要将整个眼球瞪出来!
瑶姬惊恐着连连后退,纵然下意识避开,身上人不可免地沾染到了血。
还没等她回过来神来,另一位也倒下了!
同样的死状,同样的惨。
不过瞬间,两条人命就没了。
瑶姬拼命捂住口鼻,生怕抑制不住的激烈呼吸声会让对方察觉到,帐内还有第三个人。
她急促地用手摸着帐篷边缘,把外面压着帐壁的沉石子掀开。
只要动作快点,从帐壁的缝隙中爬出去不是难事,可现在不是轻举妄动的时候。
若那人原本是想离开的,听到她慌乱逃跑的响动,反而要追过来索命!
不管外面的刽子手是谁,快滚!快滚呐!
很可惜,老天没听见她内心的呼救。
当那只大手抓住帐帘时,瑶姬当即下定决心,抓住包裹就往外爬!
“谁!”
“怎么了?”
“敌人!有敌人!”
探进来的大手瞬间又缩了回去,看来是方才女人短暂叫出的那声“阿姊”,终于引起了同伴的注意!
厮杀声刹那间沸反了天,营地里的众多男女均抄起武器,将那夜袭的浑人围着追砍。
无数脚步声朝她的帐外奔来,各类人影晃动,混杂着激愤的咒骂和俚语,甚至有马被惊吓后发出的高亢嘶吼。
瑶姬更不敢乱动了,这群人偏就在附近杀得你死我活,万一贸然出去,被不长眼的刀剑胡乱砍伤了可如何是好!
她凝神屏息,注意着外面嘈杂的混乱,待纠缠的人影只剩下五个时,终于看准时机爬了出去!
那狂人也不知是何来历,身手好得要命,满地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简直不容留下块完整的落脚地。
瑶姬让浓重的血腥味呛得够呛,被恐惧震惊到几乎麻木的神经慢慢重新运作。
这些人虽古怪,却也好心收留了她一碗。
留宿饭食之恩不能忘,若日后有机会,她定然不会放过这半夜偷袭的卑鄙鸟人……
“站住!”
被人从身后怒吼了一嗓子,原本就蹑手蹑脚的瑶姬吓得差点被尸体绊倒!
这,这声音怎么如此耳熟?
心惊胆战往身后瞥了一眼,天,那浑身浴血的人不是郎元还是谁!
他眉头紧锁,眸中除了焦急还有些怒火,咬着后槽牙瞪着她,活像瑶姬欠了他八百吊钱!
“你、你……”
瑶姬万没想到丧心病狂的杀人魔竟然是他,惊魂不定之余更产生了强烈的后怕。
他追自己干嘛?
还一声不吭地大开杀戒,难道是……
发现霞液丹和她有关?
无限的恐惧摄住瑶姬全身,她顾不得那么多了,只得趁郎元被其他人绊住时赶快逃命。
可还没跑出几步,郎元竟发出了声闷哼。
她不自觉地回头看,没想到他的左臂,竟然被人砍出了一道血口!
“阿瑶!”
郎元红着眼,气得连发辫都几乎要立起来:“别跑!给我站住!”
鬼才听你的,再他娘的见。
瑶姬从不知自己也能跑得那么快,果然人在被逼到绝境时,身体会被激发出无限潜能。
郎元,就算是下辈子,她也不想再见了。
第二十五章 悸动
稀薄的草被极速踏过的脚步卷飞,瑶姬拼命朝前跑着,直到听到湍湍水流声,这才稍作休息。
这一宿弄得她口干舌燥,身边也没个器皿,索性直接用两手捧着喝了几口,清冽冰凉的水润着喉,一路流进胃中,让她跑热的身子顿时消了汗。
正当她打算重整旗鼓再次出发时,肩忽然被人从身后紧紧抓住!
瑶姬惊慌之中,下意识想回身用刀反击,可那手只轻轻一捏,就痛得她动弹不得,仿佛再胡乱折腾,整条臂都要被扭断了!
“你跑什么?”
郎元的声音有些过于阴沉,丝毫不像之前那个明朗的少年。
“你不追,我又何苦跑?”瑶姬吃痛地皱起眉:“笨蛋,你弄疼我了!”
“谁让你要拿刀刺我?”郎元理直气壮,手上力道半分不减。
“我那是下意识要自卫!你像个鬼一样突然出现,是个人都会怕吧!”
在绝对悬殊的武力值下,强硬反抗的下惨恐怕比小山眉还要惨。
瑶姬本就心虚,一时弄不清这家伙到底打得什么主意,干脆有一句算一句地顶着。
没想到对方还当真松开她了,抱着受伤的左臂冷笑不止:“原来你也会怕?我看你胆子倒是大得很,连骸轶族都敢招惹,不单吃他们的食物,还敢进他们的帐篷!”
“骸轶族?”
瑶姬虽从未听过这个名字,但眼下却也慢慢反应过来了:“他们……”
“得亏你扮得一副重病模样,让他们暂时没兴趣下手,若再困养些时日,那篝火上烤的可就不止野兔那么点东西了!”
将宽刀狠.插.进地上,郎元没好气地哼了声,弯腰胡乱往脸上泼了几捧水,半喝半洗的,又像沾湿了毛儿的野兽似的,肆意甩了甩头发。
辫成缜密细辫的黑发被他摧残得有些松散开,蓬乱地在身后挂着,如同炸了毛的狮子狗。
瑶姬艰难地动动喉咙,回忆起那些沉默的面孔和蕴含诡异饥.渴的灰色眼睛,瞬间四肢发软,浑身连一丝力气都没了。
“你、你个没良心的,都知道那是群什么人,怎么不阻止我过去啊?”瑶姬嘴唇发抖,不敢想象自己竟然睡在了那些恶魔中间!
郎元单手脱衣,气恼地暼着她:“我又没一直跟着你,是夜间偶然发现营地的炊烟才找过去的,正巧看见你在跟他们吃吃喝喝。”
因思绪被冲击得厉害,瑶姬一时没注意到他将上身脱得寸缕未存,还上前用手点着他的胸脯,继续理论:“那他们要是突然动手怎么办?我不就没命了?”
“骸轶族向来习惯在咸兔肉中下药,她们给你吃的是甜口的,就证明起码今夜不会动手。”郎元昂着头,黑眸低垂,盯着她那只不安分的小手:“可摸够了?”
“啊?”瑶姬这才注意到,因听得入神,她下意识停了指点的动作,反而无意识地放在了他的胸肌上。
不得不说,手感很不错,紧绷的线条弧度略微夸张,却又收得刚刚好,摸上去还很有弹力。
她鬼使神差地又捏了捏:“你这……怎么练的,能教教我么?”
郎元觉得他一个大男人,叫一位娇弱的姑娘“流氓”有点不对劲儿,反倒显得自己小气。
可什么都不说就这么任她摸,又好像更奇怪。
也不知是怎么了,她的手明明柔软冰凉,摸过的地方却留下灼.热的烫,让他情不自禁喉咙发干,浑身僵硬,连手脚都摆放得不对劲儿了。
莫不是方才喝水太少的缘故?
更何况他身上又不是只有胸肌,腹肌才更硬朗完美,她怎么非可着一处摸……
所有的缥缈遐想在瑶姬收回手的瞬间统统消散,郎元下意识搓搓自己的肌肉,明显感觉出别人摸和自己摸的区别来。
奇怪……
郎元不愿再想,只当是人杀多了头脑发昏,想跳进池子里洗个凉快澡,不曾想刚起势要来个鱼跃,腰间的绦带却被人抓住了。
“你干嘛?”瑶姬瞪大了眼。
“洗澡啊,我穿着裤子洗有什么打紧的。”郎元记得她曾提过“男女有别”之类的话,便记在心上了。
瑶姬双手轻轻拉过他受伤的胳膊,看着那触目惊心的刀痕,秀眉皱得更深了:“真没常识,这伤口沾不得水的,容易发炎溃烂。”
“哪儿那么多讲究,我自幼强健,这点小伤不去管它,过个三、五日也就消了。”
郎元虽嘴硬,却也没甩开她。
今夜的月不算明,周遭笼了层朦胧光晕,照在瑶姬凝脂般的肤色上,更让人恍惚觉得,这似乎是个玉琢冰雕的人儿。
只是小脸儿沾有故意抹上去的泥土,还有些喷溅上去的血迹,仿佛于污泞中坚强生长的嫩蕾,看得人一阵没有来的心疼。
“不许逞强!哪里来的疯话?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若是伤口感染发起高烧来,我都搬不动你!”
瑶姬视线落在他身上,细细观瞧才发现,郎元的前胸和后背均有浅浅的疤,形状各异,有钝物击中的,还有锐器划伤的。
左腹处,似乎还有箭伤。
一个人究竟经历过怎样的磨难,才会带着这满身伤痕在荒芜的边界处游荡。
郎元歪头瞧她,不知因何,瑶姬的眼角似乎有些红了。
他刚想对着她的肩擂一拳,示意自己不要紧,忽然想起对待女子不能像兄弟般随性,及时收住了力道,转而十分笨拙地拍了拍她。
动作小心得很,力道只余下半成不到,生怕弄疼了她。
毕竟瑶姬方才恼火地埋怨过,他的手劲儿着实不小。
“你、你哭什么?我又不疼!你看,我抱你连眉都不皱!”
郎元言出必行,不待她反抗,便弯腰用伤臂将她抱起,轻松得如同抱未满周岁的孩童般,还会毫不费力地上下接抛。
“笨蛋!放我下来!”
瑶姬惊惶之余紧紧地环住他的脖颈,怕他不一小心把自己弄摔了,更怕那瘆人的刀口血崩不止!
怪异的是,纵然郎元这般折腾,伤口竟真没像她想象中流那么多血。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用力夹住血就止了。”郎元左臂的肌肉始终处于紧绷状态,硬得像石块一样。
瑶姬:……
笨蛋肌肉怪的世界,她不懂。
第二十六章 回家
夜晚的河水凉却不刺骨,拍在脸上舒爽得很。
瑶姬仔细洗干净脸,瞧着那些污泞随着水流漂到下游去,心里也舒坦不少。
挥去水面浮藻,瑶姬双手抱膝坐在岸边,痴痴地看着自己倒映在河水里的容颜,不觉发起呆来。
她长得真好看。
不是瑶姬自恋,实在是系统赐予她的这具身体,当真是个绝世罕见的美人。
她喜欢在各种能折射光的物体上,欣赏自己的美貌。
杯中酒、掌中玉,或是某人直视她的眼眸。
随着介物的变换,瑶姬的样貌也随之被渲染上不同韵味。
恰如此时,随着波光颖动,她的脸半虚半真,跟据水流动的波澜不停变换着,宛如藏在湖底的人鱼……
瑶姬有些害羞地捂住脸颊,那水中的姑娘也就跟着忸怩起来,朱颜微酡,更为这张小脸儿平添出几分春.色。
哎,要是能永远这么看下去就好了……
“你在想谁?”郎元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方才他被瑶姬按着,硬是擦了不少金疮药。
瑶姬有些尴尬地咳了两声,自恋这种事儿,不太好承认:“故人罢了。”
郎元沉默,没再多问,纵身跳入河中,激起的水花泼溅瑶姬满脸,甚至弄湿了她身上的衣物。
“你!”
沉醉欣赏时被骤然打断,瑶姬心头起火,索性捡起石子丢他:“笨蛋,我不是说过伤口不许沾水!”
“没沾水,这不抬着呢?”
郎元高举上过药的伤臂,自在地单手游了两下,见瑶姬不睬他自去烤衣服,又觉得没劲。
“诶,你方才想的故人……是谁呀?”他不在意,只是随便聊聊天。
嗯,不在意。
“我家相公。”瑶姬用力拨弄了两下火。
郎元踩水的动作一僵,整个人差点儿被水淹没。
“郎元!”瑶姬动怒了:“我说过伤口不能沾水!”
被水呛得半死的郎元勉强游回岸,瞧见她当真生气的模样,不知怎的竟有点不敢上来:“你生什么气啊,多大点儿事……”
“上来!”
瑶姬用烧火棍重重拍两下地,大有他不听话就要过去打两下的架势。
郎元耷拉着眉眼,浑身湿淋淋地爬上来,嘴里还嘟嘟囔囔的:“高兴了叫‘小郎君’,生气了就喊大名,真是的。”
“啰嗦什么呢?”瑶姬和他在一起,血压总是抑制不住地飙升,拉过他粗壮的胳膊仔细瞧了瞧,气恼地伸手戳他的额头:“你看看!”
郎元也不躲,难得老实地让她重新上药,不知瞎想什么呢,忽然问道:“你夫君死了?”
瑶姬拧紧药瓶的动作一滞。
这家伙还真给蒙对了。
虽然她和周琰没真正礼成,但名义上的确是他的昭妃。
照他如今这说法,倒也算对。
“嘿,真死了?”认真观察完瑶姬的反应后,郎元的嘴不自觉咧到了耳后根。
瑶姬气极反笑:“我死丈夫,你这么开心做什么?”
“没什么,就算没死也没什么。”郎元低头挠着后脑勺,眸中残忍神色一扫而过,再抬起脸来,又是副傻乐的模样。
月高悬,时而会被流动的云遮住光,悠哉偷得片刻闲后,再偷偷出现。
瑶姬眼皮发沉,嘱咐好郎元别再乱动伤臂,便枕着胳膊屈膝在篝火旁安然睡去。
晚间的风很凉,还是暖些好。
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坐在她身边,为她轻轻拂开凌乱的额发。
“以后别往脸上抹那些鬼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