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莞尔一笑,蹲下身子一个个仔细拾起方才弄丢的酥饼,重新放回盒子里,起身说到:“本想着给顾郎带些亲手做的桃花酥,怪我以为见到了故人,有些失态。真是让妹妹见笑了。”
说到故人二字时,织漓虽是一嘴带过,没有刻意停留,但却意味深长地瞟了一眼站在顾月时身后的沈念。
她在观察沈念的反应。
沈念自然知道这声故人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她好奇地从顾月时身后探出一颗脑袋,懵懵懂懂地问到:“姐姐是把我认错成那个女魔头了吧?”
灵动的脸上没有一丝的慌张,从容又坦荡。
“我来都城的这一段时间,有许多人第一眼都把我认错了呢。但我没见过她长什么样子,以前住在隅木里的时候,也没有听家里人提起过我长得像谁。”
沈念正准备继续往下编造的时候,玄安突然肃声提醒到:“言多必失,别说了。”
她非常听玄安的话,赶紧乖乖闭上嘴巴,背着手,安静地站在顾月时身后。
“隅木里?你住在隅木里吗?”
织漓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信息,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个少女,不会像表面看起来那样一尘不染。
否则,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长得那样像沈念,又以同样的方式接近顾月时。
“我——”
“行了。“顾月时抢过话头,对着织漓干巴巴地命令一句,”你先出去。”
沈念还没来得及回答织漓,顾月时就替她做出了反应。
正好,反正她也不想说太多。越说得多,越容易被抓到把柄。
织漓听到顾月时委婉地赶自己走,尽管心中有千万个不愿意,但还是知礼地微微欠了欠身,提着锦盒转身走了。
屋子里,又只剩下了顾月时和沈念两个人。
他背对着沈念,她看不到他脸上有什么表情,更不知道他现在究竟在想什么。
会不会有所怀疑,会不会因此去调查自己,沈念有点摸不准。
“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情直接来找我就好。”
他并没有转过来对着沈念说话,只是朝着左边稍偏了点头,语气比方才对着织漓说话时柔和了些。
沈念也没有纠结于他这忽冷忽热的态度,因为现在,她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那我先走啦。魔君大人要保重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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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念忧心忡忡地回到了小院,关上柴门,瘫倒在椅子里,翘着腿,皱眉好像在思考什么事情。
全然没有在顾月时面前时明媚娇软的样子,怎么舒服怎么来。
“我觉得我要去一趟隅木里。”
沈念大概是思考出了一个结果,坐直身子,像是马上就要行动。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别慌,我都替你安排好了。”
玄安这席话让抬腿已经迈出一步的沈念,又稳稳坐了回去。
“什么?”
“你是不是害怕织漓或者是顾月时去隅木里调查?然后聪明的他们发现没有你这号人,然后可怜的你身份被揭穿,任务失败?”
沈念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
玄安继续说到:“顾月时那日问你住在哪里的时候,我提醒你说家住隅木里父母双亡,并不是一时兴起乱想的。那里的确有一户人家,前些日子被妖兽袭击了。他们的女儿去苍梧山采药躲过一劫。这件事村里的人都是知道的。所以不管他们谁去调查,得到的都是同样的答案。”
“不仅如此,关于你的相貌问题,我稍稍篡改了部分村民的记忆,哪怕是顾月时亲自去询问他们,他们也会如实说,你和那个女魔头的确长得相似。”
沈念震惊了,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努力理解玄安方才轻描淡写说的话,并立刻原谅了它之前对她的种种惩罚,甚至也不计较它偶尔会约束自己。
有它在,根本就用不着带脑子啊。
沈念开始后悔自己没能早点发现玄安的好处加以利用,同时也更加肯定了,玄安真的非常非常强大这一事实。
“那我现在,需要去隅木里做点什么吗?”
“你现在需要做的,就是乖乖待在魔君府里,好好想想该如何让顾月时无私奉献出他的魂元。”
沈念往椅子上一躺,摆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姿态,两手一摊:“要不,你来操控我吧。我不想努力了。”
有这么厉害的灵识在自己脑袋里,哪里还用得着她亲自动手。
“不行!你要振作起来。”玄安唤出两道光芒,化成一双手分别拉着沈念的左右肩膀,把颓废的沈念拖了起来,“让男人爱上你有何难的,这简直是我见过最简单的任务了。像顾月时这样的自律克制又极有原则的人,只需要你主动一些就好了。”
“你别看他现在冷冰冰的,其实一点也不讨厌你。”
接着,闪烁着智慧光华的玄安就开始了长达一个时辰的,滔滔不绝的授课。其内容都是教导沈念如何与男人相处的。
沈念开始还尚能保持绝对的专注与热情,就差没拿出小本子记下知识点来。但渐渐的,她只觉得玄安的声音开始变得遥远,仿佛从山头缥缈而来的天外之音。
再然后,她就摇摇晃晃的在椅子上摇摆起来,最后闭上眼,彻底进入了睡眠。
迷蒙之中,沈念觉得好像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眸若朗星,让人不禁想起最深沉的夜幕里的万里繁星,或是苍茫东海之上一轮清冷秋月。
虽是曾经从未谋面,却让沈念感觉那样熟悉,仿佛生来便与他相知,仿佛是一种注定。
第12章 等你回来
“小九...”
顾月时俯身看着正午灿烂的日头之下,陷入熟睡的沈念,轻声唤到。
金灿灿的阳光晒得她脸颊绯红,她好像在梦中听到了呼唤,浓黑的睫毛微微颤动了几下。
暮春时节的午后暖阳淌过她的身体,星星点点的橙红色光点跳跃在她被风吹起的发间。她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慢慢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悬在头顶的脸,沈念被灿阳晃晕了眼,眯着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是顾月时的脸。
她撑起腰,坐起来:“魔君大人怎么来了?”
迎着光芒,灿然一笑。
尽管她内心非常痛恨顾月时打断了她美好的梦境,但挂在脸上的笑,却明媚如春。
顾月时呼吸一紧,不过很快,他又恢复了常态,淡淡道:“我来是想告诉你,我要去苍梧山练兵了。”
“哦,这真是一个坏消息。”
那真是太好了。沈念忍不住在心里开心地要跳起来。
他一走,就意味着她可以离开魔君府去做想做的事情了。
“你舍不得本君走吗?”
沈念皱了皱眉,嘟着嘴,看起来颇为难过:“当然了。我怎么会舍得魔君大人离开呢。”
才怪。
顾月时似乎笑了笑,不过他很吝啬展现自己的笑容 ,似有似无的。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很快是多久呢?”
“快的话,半月。若是慢的话,一月吧。”见到沈念听到一月时黯淡下去的神色,他又补充到,“不过我会尽量快一些的。”
沈念连忙摆手:“不不不,魔君大人要好好练兵,不必担心我的。”
半月太短,一月正好。
顾月时听到她的拒绝,抿了抿嘴唇,本来就不明显的笑意一下就彻底消失。
“快点说点什么安慰他一下,你没看到他都不开心了吗?”
玄安现场教学如何看透男人的表情,十分贴心。
沈念又扬起头,抓住顾月时的手臂,甜甜一笑,眼睛里满是期待:“我在府里等大人回来,哪里都不去哦。”
莹莹波光在他脸上缠绵,但她始终保持着明朗纯粹的笑意。分明充满了撩拨,却没有半分妖媚。
顾月时低头看着少女抓住自己手臂的手指,轻轻点头:“好。”
“等我回来。”
*
顾月时和一众魔族将士们,此刻正在魔君府外整装待发。
沈念换了身藕色广袖裙,提着裙角,一路小跑着从小院追到魔君府外,像是十分着急的样子,还微微喘着气。
“魔君大人!”
顾月时一身玄色立于白马之上,头束紫冠,齐眉勒着玄色滚金边抹额,意气风发。
听到少女呼唤的声音,他停下对身后将士的誓词,转身看着正朝着自己哒哒哒奔跑而来的少女,如鹰般冷锐的眼神也变得柔软了几分。
“你怎么出来了?”
方才还威严肃杀的声音,在她的面前也变得从未有过的温和。
“我来送送魔君大人呀。”沈念扇动了几下手指,示意顾月时往自己这里靠过来。
顾月时便很听话地侧着身子,把耳朵贴了过去,他以为是沈念想同他说些什么。
沈念凑近他的耳朵,飞快地啄了一口他的耳垂,顾盼生辉地盯着他,歪着头绽开一朵嫣然的笑。浅浅的梨涡在嘴尖扬起,显得她的笑容分外甜美醉人。
阳光映照在她的眸中,竟让顾月时有一瞬的失神。
“我在府里等大人回来。”
这一套动作下来,把后边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将士们都看呆了。
他们跟随了顾月时那么久的时间,还是第一次见训兵的时候有姑娘送行。送行也就罢了,怎么还往耳朵上亲呢。
若是人人都有这样的待遇,他们也不至于每次都要叫苦不迭了。
头次见到这样暧昧场面的铁血男儿们个个面红耳赤,想看又不敢造次抬头仔细看,埋着头在后面一阵窃窃。
“好。”
顾月时即使心已经乱得不成样子,但脸上还是保持着冷静,可惜,他这句有些颤动的“好”出卖了他。
见着沈念转身准备要走,顾月时忙叫住她:“等等——”
沈念回过头去,一块通体油润的血玉玉牌递到了她的眼前,上边赫然刻着“顾”字。
这是顾月时的护身玉牌,一直以来他都是贴身带着。
“这是?”
沈念装作不解的模样,有些疑惑。
“如果你遇到了什么危险,通过这个来呼唤我,我可以感应到。”
接过玉牌,上面还沾染着他体温的微热。
“我记住了!谢谢你,魔君大人。”沈念郑重地将玉牌挂在腰间,“我会好好保护自己的。”
顾月时轻轻点了点头,像是放下心来,扯动缰绳,白马挥动羽翼,在沈念的注视中,向着苍梧山的方向飞去。
沈念保持着这样的笑容,直到那抹玄色消失在视线里,嘴角才渐渐下沉。
如果说方才没有一丝丝的心动,那是假的。沈念自然是知道这块玉牌对于顾月时的重要性,就如同绝影,都是他作战时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她是个极少被人保护的女子,大家好像都认为,她这样招摇嚣狂的女魔头是不需要被在乎,被放在心上的。
可陡然有人这般温柔地对待自己时,她也会心动的啊。她也会觉得,原来能被人保护的滋味,竟也不错。
“走吧,我们明天出发去妖界。”
沈念将玉牌从腰间扯下来,放进袖口里。
佩戴着它去妖界太过显眼,她怕引起更多不必要的麻烦。
*
妖界地处偏远,位于招摇山山阴。
沈念虽从未踏足过妖界,但以往在茶馆听书时,听到过许多关于妖界的奇闻异事,对妖界自然是十分向往。
只可惜,这次前往妖界并不是游山玩水,逍遥自在的,而是要去摘他们妖帝的心。
当然,像沈念这般谨慎心细之人,自是晓得知己知彼方可百战百胜的道理。所以,出发之前她特从魔界文殊街上,一位名不见经传的摆摊老大爷那里打探得知,妖界这位妖帝对于穿白衣的姑娘有天生的好感。
白衣啊,好说好说。
时至正午,天朗气清,艳阳高照。
招摇山中的树木花草都烫了层金似的,橙黄的阳光透过缝隙,形成一道道光束落在密密山里间。
沈念一袭素雅白衣,手里举着把坠着银铃的青纸伞。
平日里高高扬起的长发未束,披散在腰间。身姿窈窕,与红衣时那股张狂明艳形成鲜明对比。
至于要问为何举把纸伞,这便要牵扯出几百年前的一些事来。
听闻这位妖帝曾有位心上之人,是一株白莲所化,喜穿一身白衣。由于修炼成人时出了点岔子,落了个见不得阳光的病根,所以出门总是带着把伞。两人感情甚浓之时,天不遂人愿,白月光犯了大错被天界关押在锁妖塔中,妖帝搭上半条命也没能将人救出来。回来之后的妖帝性情大变,乖张易怒,四处寻找同白月光相似的面孔。
诚然,这些传闻也只是沈念道听途说的,不知真假。但看着摆摊大爷信誓旦旦的模样,沈念还是照着他的描述认真打扮了一番。
毕竟,她自认为没有什么特别的人格魅力,便只能通过歪门邪道来碰碰运气。
“妖界这么大,我上哪儿去找这位妖帝啊?”
沈念抬起手掌在眉眼间搭了个遮阳棚,仰起头望着被阳光照耀的远处,一阵惆怅。
“唉,谁叫我神通广大呢。”玄安假意叹了口气,用故弄玄虚的语气突然在沈念脑子里弹出句话来。
听它这个意思,是知道如何能找到妖帝?
沈念立马识趣地表达了对玄安的崇拜之情,吹捧到:
“玄安大人可真厉害。不知可否向不才透露一些小小的线索呢?”
识时务者为俊杰,眼下生死攸关的时刻,她沈念能屈能伸。
玄安果然非常吃这套,清了清嗓子,正声到:
“招摇山再北三十余里,是妖界的都城。今日的百花祭典上,妖帝会在花船游行,到时候你只需在他眼前留下深刻印象,他自然就记住你了。”
沈念惊恐:“如何留下深刻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