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永远冷静自持,完美得像一具不会出错的躯壳。
“主君, 您是不知道想买一盒枣栗糕有多难,我巳时就去排队了, 结果到了我人家说没有了。我也没办法嘛。”严琮将一盒包装精美的糕点放在顾月时书桌上, 无奈道, “只剩下这个茯苓糕了,都是糕点,我觉得小九姑娘她会喜欢的。”
他实在不理解,同样都是一家店卖的糕点,为何枣栗糕就那么受欢迎,而茯苓糕却没人买。
顾月时正拢着衣袖站在案前写字,听到严琮言语间的抱怨,并没有抬头,只是冷冷瞥了一眼放在桌上的盒子,道:“所以你是觉得,她会喜欢别人剩下不想要的东西吗?”
严琮被顾月时怼的哽住了,想要辩驳却不敢,只好低下头,默默把被他嫌弃的茯苓糕拿了回来:“那我下午再去排队看看。这次我提早去,一定能买到!”
顾月时不语,继续低头写字。
就在严琮要走出书房的时候,他叫住了他:“等等——”严琮惊喜地回头,以为是他改变主意,接受茯苓糕了,没想到他却说,“我亲自去一趟吧。”
严琮:???
他家主君已经恋爱脑到这种程度了吗?跑腿这种事都亲自下场。
看着顾月时离去的玄色背影,他摸着下巴靠在门框上陷入沉思。
顾月时走到糕点铺子的时候,看到前面已经排了不少人了。这家铺子是沈念以前最喜欢吃的一家,尤其是他家的枣栗糕,一天能吃一整盒。
生活在魔界都城的许多姑娘都喜欢吃他家的糕点,所以生意常年火爆,也并不会因为他是魔君就免去排队。
在这里,他不过也是魔界之中普普通通的,想要为心爱的姑娘买糕点的平常男子。
排在他前面的,是一对年轻姐妹,两人手里拿着团扇,遮住半张脸,似乎在讨论着什么。没有人注意到在她们身后的人,是魔界主君。
“对,我昨天也听说了,实在是太浪漫了。”
顾月时并不想刻意听她们说了什么,怎奈她们的情绪有些激动,即使掩着脸,也能清晰地听到谈话内容。
他本不甚在意,低头回忆着沈念还喜欢什么东西,却不经意间在她们的只言片语里,听到了一些让他很敏感的事情。
“所以有人看清楚她的脸了吗?只看到是红衣?”
“对啊,那妖罗树那么高,又是深夜谁能看得清楚脸啊。但妖帝求娶的妖后,想来也定是位绝色吧。”
“听我那个妖界的朋友说,妖帝为了她燃了一整晚的烟火,还一起去放了河灯。听起来就让人羡慕。”
她们之后的话,顾月时一个字都听不下去了。
红衣、妖帝、妖后、求娶。仅仅是这几个字,已经足以让他的好心情瞬间跌落谷底。
“诶你快看,怎么突然天色变得这么暗。”
“不会要落雨了吧?”
其中一个女子的目光从天空往身后落去,却被浑满眼寒霜的顾月时吓了一跳。她往后退了几步,呆呆地盯着眼前的玄衣青年,过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魔君大人?”从惊吓到喜笑颜开不过只经历了一秒,“您怎么也在这里排队?您也喜欢吃这家的枣栗糕?”
顾月时的脸色很难看,冷声问到:“你方才说妖帝求娶那位姑娘,她答应了吗?”
姑娘被他问得愣了愣。
怎么,连魔君都喜欢听八卦?
她尴尬地笑了笑:“这个,我也不知道,都是道听途说的。”
“既然是道听途说,就不要再传播谣言。”
他现在觉得切断妖界和魔界的往来是件很有必要的事情。
那姑娘明显被冰冷严肃的顾月时吓懵了,她不过只是和姐妹上街的时候聊聊八卦而已,为什么魔君会用她杀了人的眼神看着她。
这太可怕了。
“是...是,我以后不会再说了。”说完,她甚至都不敢再看顾月时一眼,拉着小姐妹就匆匆跑了。
严琮找到顾月时的时候,恰好看到了这一幕。他看了一眼顾月时的表情,同样也被吓得不轻。
好好的,这又是生哪门子气呢?
“魔君!大事不好了。”不过他并没有心思琢磨他为何生气,因为魔君府确实出事了,“狐族率兵堵在魔君府,要您...要您...”后面的话严琮不敢直接说出来,小心翼翼抬头瞄了顾月时一眼。
顾月时紧皱着眉:“说。”
“要您交出小九姑娘。”顿了顿,他的声音更小,脑袋埋得更低,“不,不是小九姑娘。是沈姑娘。”
轰。
沉闷的阴云中一道惊雷猛然乍响,仿佛要将天空劈成两半。
原本晴空无云的天色彻底昏暗了下来,萧瑟冷冽的风吹得屋檐上悬挂的灯笼摇摇欲坠。
“你说什么。”顾月时猝然投去一个冷寒的目光,狂风卷起他的衣摆和银发,在风中猎猎飞扬,看起来有几分凌乱的美感。
严琮知道,一旦提到沈姑娘,往日再理智再稳重的魔君,也会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没有人敢忘记,她死的那日,一夜疯魔的顾月时到底有多么可怕。
如果不是他们拼死拦着,也许他就真的会把所有伤害过她的人都杀个干净。
所以,一切又要重演了吗?
“狐族他们说沈姑娘没有死,要您交出她,为二公主复仇。”
顾月时没有再看他,径直往魔君府的方向飞去,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杀气四溢,充盈着红色光芒的沧溟。
他们的魔君,向来都是有一些戾气在身上的。只是他很懂得如何隐藏起来,只要不碰到他的逆鳞,他就永远都是一副清冷孤傲的模样。
可若有人触到他的底线,那便只会万劫不复。
-
“你准备回魔界了?”
玉应寒单手托腮盯着沈念,另一只手指在桌上有节奏地敲打着,看起来心情很好。
沈念简单打扮了一下,穿上新买的仙女裙,拉起裙摆踮起脚尖美美地转了一圈:“好看吗?”
玉应寒满意地看着她,眼神愈发温柔:“裙子和你,都很好看。”
他起身,走到沈念身边,替她把一部分藏在衣服里的头发理了出来,摸了摸她的脸颊:“好看得我都舍不得放你去他身边了。”
咦,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像他俩在偷.情?
女主角和养的小白脸偷偷度完假,即将回到原配身边,恋恋不舍腻腻歪歪,在做最后的告别。
“等你有了徒弟,也许就忘了我了。”沈念垂下眼眸,伸出手指勾了勾玉应寒的腰带,“这叫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玉应寒轻声笑了笑,笑得很好听,沈念最喜欢听他这种低低的笑了,有些慵懒又宠溺。会让她不自觉觉得,她真的就是他的宝贝。
“怎么闻到那么大一股酸味。”他将沈念揽入怀中,亲了亲她的额头,“就算我的徒弟是四海八荒最美的女子,我也只会把她当作没有性别的弟子。”
沈念推开他:“难道我不是四海八荒最美的?”
玉应寒愣了愣,闭上眼睛又笑了笑,这个笑里多了几分无奈。
他以为方才的回答已经是最完美的了,没想到她还是能从中挑出错误来。
“我脸盲。”他伸手重新把她揽进怀抱,“我记得你在十三天有个好朋友,叫什么。”
“苏映堤。”
“对,我可以收她为徒。”
沈念噗嗤笑出声:“你别这么自信好不好?人家才不想拜你为师呢,人家想拜青棠天君。”
玉应寒挑眉:“那她眼光的确不怎么样。”
沈念:“......”
“过几日我来接你。”玉应寒捧起她的脸,又亲了亲,先是吻过眉间,再是鼻尖,最后落到嘴唇,“陪我过乞巧节好不好?”
他的下巴搁在她的肩头,声音沉沉在耳侧响起。
难得见玉应寒撒娇,沈念心头一软,答应了下来。
一回到魔界,沈念就觉得气氛很不对劲。
整个魔界的天空都是昏暗的,阴云涌动,让人无比压抑。
热闹的都城空空荡荡,偶尔有几个行人也是步履匆匆往家里跑。
“这是怎么了?”她心里隐隐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
“我不知道,可是系统显示顾月时的情绪波动很大,还不是一般的大,是巨大。”
听到玄安这么说,沈念不禁加快脚步,往魔君府的方向奔去。直到看到府外站了一群身着银甲的将士,她才明白,真的出事了。
府外的将士,不是北琅卫。他们肩上的族徽她认识,是白樾狐族的图腾。
可是狐族的人为何会出现在魔君府外,狐族长老不是听命于顾月时吗?怎么看起来像是要造反?
她知道现在不能直接莽进去,在没有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之前,她都不能轻举妄动。
“你能看到府里的情况吗?”
玄安迅速把魔君府的实时状态投影了出来:“这场景和之前在顾月时心魔里看到的好像。”
那时的情形也是同现在一样,府里站了乌泱泱一群人,顾月时披着黑金色战袍,一人立于台阶之上,手执沧溟,与台阶之下的众人对立。
站在最前的,是狐族长老,织漓的父亲,狄苍。
许久未见,他的脸看起来越发沧桑衰朽。
“魔君不必再为她隐瞒,我女儿亲口告诉我,说那女魔头没有死。自她复活以后,如今六界各处的锁妖塔都有异动,种种不详皆证实了这个怪物会再次为祸世间。难道魔君非要等到她威胁到六界苍生,才肯出手吗?”
沈念忽的被呛了一口,捂着胸口咳嗽了半晌。
又是狄苍这个老家伙,贼心不死,上次用破魔箭杀了她还不够,还想要让她再死一次。
顾月时手中的沧溟剑露寒锋,阴冷的目光震慑住阶下每一个人。他没有说话,但浑身戾气已足以让所有人心中发毛,不寒而栗。
他提着沧溟大杀四方的血腥场景还犹记于心,经历过的人都不敢忘记。
众人之中,唯有狄苍,敢拿着斩杀妖兽的长刀与顾月时对峙。
失去了织齐,又在前日失去了织漓,孑然一身的他,已经没有什么顾虑了。
“我愿称你一声魔君,是因为我敬重你为魔界付出的一切。织齐敬你,织漓爱你,我们狐族千百年来追随你,为你征战,可结果呢?上一次,织齐因为她灰飞烟灭,这一次织漓又因她而死。我狄苍不幸,一对儿女就这样惨死在那个女魔头手里,可你身为魔君却黑白不分,养痈蓄疽,徇私枉法,当初若不是我利用织漓大婚将她引出来,用破魔箭将她杀死,你会舍得动她吗?只怕会纵容她惹出更多祸事吧?”
狄苍被仇恨吞噬了理智,咬着牙,手握长刀步步逼近。
沈念在他一大段愤恨长句中,捕捉到了关键信息——织漓因她而死?是什么意思?
织漓死了?
她承认,她很讨厌织漓,讨厌到有些时候恨不得她消失才好。可她从来没有想过会要置她于死地。她知道,织漓那么恨她,是因为她失去了哥哥,所以即便不喜欢织漓,她也会忍让三分。
但狄苍说,织漓因她而死?
“我说过,织漓的死,与她无关。”
不知何时,顾月时深黑的眼眸变成了暗红色,苍白的脸色显得眼瞳中的红更加妖邪。
“所以,你承认她复活了?是你复活她的?”狄苍忽然爆发出一阵扭曲的狂笑,“真是没有想到,那个从来都冷静理智,不会做错一件事的顾月时,居然会为了一个女人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他挥剑抵住顾月时的胸口,眼中几乎要喷出火焰,声嘶力竭地吼着,“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这样的人,不配再做魔君,不配狐族再为你赴汤蹈火!”
说着,他将长刀举到半空,眼看着就要往顾月时身上劈过去,沈念来不及多想,瞬息间移动到他身侧,挥出一掌将狄苍击飞。
他撑着长刀退到半米开外的地方,在看到沈念的时候,面色瞬间大变:“果然是你!”
顾月时迅速将沈念护到自己身后,紧紧蹙眉看着她,沉声问到:“你来做什么?”
他的嘴唇发白,没有一丝血色,眼眸暗色涌动,像是随时都会有恐怖的风暴降临。
她站在他身后,轻轻牵着他冰冷的手,微微一笑:“我知道,上一次是你替我受了七十二道业雷,是你孤身一人为我挡住他们。所以这一次,让我和你站在一起,可以吗?”
第108章 108
黑沉沉的乌云压在半空中, 轰鸣的雷声带着火红的闪电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在地上打着旋的狂风吹弯了树枝,吹落了挂在四方飞檐上的铜铃,刮起屋顶的琉璃瓦片, 噼里啪啦全砸碎在地上。
一时间, 滚滚雷声、萧萧风雨声、树枝沙沙声、铜铃瓦片破碎声在压抑昏暗的天地中奏响。
可现在顾月时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身后的一切仿若化为虚无,他的眼里只有她缱绻如春的笑容。
她说, 她想和自己站在一起。
即便知道接下来会有多危险, 她也想要陪着他。能听到这样的话,他觉得已经足够了。
顾月时的眼神有一瞬的动容,但很快就恢复理智清明。他松开和她握住的手, 微微转头看着身后:“把她带走。”语毕, 一把将沈念推给了严琮。
沈念的手臂被严琮紧紧抓住往后拽去, 她有些慌了,拼命想要挣脱:“顾月时你想做什么?!”
凛凛冷风钻进她的喉咙里,刺得她嗓子生疼。
他究竟想要做什么?就他剩的那点修为怎么能抵抗住整支狐族大军?更何况狄苍现在不要命了,疯得彻彻底底,恨不得拉上所有人为织漓陪葬。
他这分明就是在送死!
“抓住她!别让她逃了!”狄苍在风雨之中大吼一声,举起手中银光泠泠的长刀,命令着身后的狐族大军。
站在府外的大军仿佛潮水般迅速涌入,将整个魔君府团团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