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抖得太厉害,烟丝洒落一地。
当深夜来临,看到幼小瘦弱的小女儿再出现在梦境里,睁着漂亮的大眼睛,乖乖巧巧地帮他们做事,嘴巴甜甜的喊爹娘,只希望得到他们一点回应时,隆山失声痛哭。
迟来的歉疚与懊悔,淹没了胸腔。
他和孩他娘,都做了什么。
“兰花啊,小兰花,是爹娘对不起你啊……”
煎熬的几日,总算到了山神祭。
这是麻衣山一年一度最隆重的节日,生长于大山之中的子民,每年都会向山神献上最好的祭品,以祈求风调雨顺,家人平安健康。
在山神祭前一日,闻宴和小兰花随隆山和苗阜夫妻俩,又去看过麻衣婆。
隆山神色颓丧,一边安抚着老妻,一边向麻衣婆讨要一剂能定魂的药草,希望能让老妻恢复一点儿神智。
夫妻两的状态实在糟糕,麻衣婆都生出了怜悯,“你们可遇上了麻烦?”
隆山眼神闪烁了一下,最终颓丧地摇头,拿了药,带癫疯的老妻离开了此地。
两人走后,闻宴身影在窗边浮现。
模样秀美柔婉的小姑娘,一双杏眼却散发与柔弱面貌不符的犀利锋芒,仿佛一柄随时出鞘的利刃,要刺破所有晦暗。
麻衣婆叹了口气,有些不忍:“姑娘可找到了证据,若没找到,索性就……算了吧。”
为小兰花找出真凶,让恶人受惩很重要,可她还要考虑整个寨子的安稳,隆山家闹鬼一事传得沸沸扬扬,已经让寨里人不安了。
再任由流言发展,寨中恐会生变,其他寨子若在这时趁虚而入,罗伊寨顶不住。
麻衣婆有些退缩了,她承担不起那些代价。
闻宴倚靠在窗边,轻抚着小兰花的脑袋。
小兰花百般无聊,瞪着绯红的眼,玩起闻宴的手,姐姐的手白的像葱,长长的,软软的,滑滑的,怎么玩都不嫌腻。
小兰花把这手贴在自己脸上,蹭啊蹭,像小猫崽一样……
闻宴失笑,跟小兰花玩了会儿,掀眸,看向不远处的老人,不答反问:“若找到了证据,寨子会如何惩治这三人?”
罗伊寨不是法制社会,找出证据就能让恶人受到应有的惩罚。罗伊寨族人犯错,都是按照寨规处置,而处置的宽严,很大程度上取决于麻衣婆。
若她找出了证据,最后坏人受到的代价不尽人意,岂不是白忙活了一场。
麻衣婆老脸上显现出杀绝果决的凌厉,隐带一丝杀气:“罗伊寨不容背叛者,杀亲灭女,如此丧尽天良的人,留不得。”
闻宴展颜一笑,拍拍小兰花的脑袋:“老人家公正严明,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她有一句话没说——
罗依寨若惩治得不合她口味,让她的小怨鬼受了委屈,她会另寻他法,让恶人付出代价。
到那时,寨里接不接受,就不归她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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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天锣鼓声将闻宴神识拉回,山神祭庞大的队伍里,闻宴注视着隆山一家三口。
这一家三口期待了那么久山神祭,此时跪在队伍里,却有些心不在焉。
山神祭结束,这一家三口随众人一同到塔楼外的风雨坝子上,说话,谈天,共同商议寨里接下来的打算。隆山面上浮现挣扎。
他内心在激烈斗争。
闻宴和小兰花站在人群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半晌,他心里似乎终于斗争出了结果,赫然起身,脚步沉重的,走到坝子中央。
正议论的寨民觉得奇怪,话语一停,纷纷问怎么回事。
银水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忙大声道:“爹,还没到你说话,快下来!”
“爹,不是说好的吗,拜完山神就回去,娘还要吃药!”
隆山恍若未闻,他眼下青黑,身形瘦削得厉害,脚踩在地上,却前所未有的稳。
他在坝子中央站定,所有寨人顷刻安静下来,不明白一向寡言少语的隆山要做什么。
隆山老眼巡视过周围面露惊讶的族人,苍凉的,说出一件骇人听闻的事。
“我们的小女儿,兰花,不是偷溜出去玩死的,而是,被她大哥打死的——”
这话立即引起巨大的轰动,所有人震惊地望向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