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如此,那原本住在府上的韩幼薇亦回了承安候府,不管是裴彬推拒过,还是看如今并不是往归彤轩塞人的好时机,总之,安知珺是变轻松了不少。
这日进宫觐见裴皇后,说起婆媳相处,也总算有了话题,能说好话。
裴皇后早便想请安知珺进宫了,一来成婚后还没见过这位外甥媳妇,二来外甥媳妇识破明惠郡主的阴谋,救了外甥,保住了裴家唯一的嫡系血脉,她亦感激。
无奈安知珺一直养伤,听说差点破相,她又不能轻易出宫回娘家,所以只能一等再等,今日终于等到人了,见人没事,依然还是婚前那个好看的姑娘,才松了口气,嘘寒问暖,听说几次的凶险,也吓得拍了拍胸口,直到话题转到国公夫人,才慢慢平缓下来。
“你婆母也是不容易,给我大哥生了那么多子嗣,最后立住的,也就只有彬哥儿跟芙云。”让安知珺多多体谅韩氏的时候,裴皇后遗憾:“我一直以为这些年她身子骨将养得好些了,谁知道竟是毫无起色,她可是许多年没进宫来见我了,今日也是,若是她陪你入宫来的该多好的。”
“娘娘放心,知珺回府后,会将娘娘的心意转达给母亲的。”安知珺道,“等日后她好点儿,再陪母亲一块儿进宫谢恩。”
裴皇后看着安知珺,点点头,满意地笑,“便是她不来,你跟芙云郡主一块常进宫看看我,也行。”
“承蒙娘娘厚爱,知珺不敢不从。”
安知珺离开宫里的时候,得了不少赏赐,那送东西进府的小公公与小厮一起搬到归彤轩的时候,进了后院,远远的见着回廊一处,国公夫人正与芙云边走边聊着什么,满脸笑意,并不像是病弱不起的模样。
今日算是新媳妇进宫,本该由国公夫人陪着她去的,怎料她却以身子不适推辞,最终也便是自己一个人去见的裴皇后。
安知珺垂下眼帘,眸里一暗。看来,国公夫人,依然心存芥蒂,没完全接纳自己。
等回到归彤轩,柳梅将赏赐物件归库的当儿,亦说起了国公夫人:“三奶奶,您别往心里去,那国公夫人并不是就不陪您进宫的,奴婢打听过了,她这些年都不怎么进宫,便是上次仲秋宴,也是称病推辞不去的。”
“便是身子骨弱的原因吧!”听说韩氏向来病弱,所以前头生的两个女儿出生也是体弱,所以都没立住,生夫君的时候亦是难产,之后身子便差了,休养了几年才又怀的孩子。
“不止这个原因吧!”柳梅看四处无人,偷偷跟安知珺说了一嘴,“其实啊,听说那日有人见着,各房主子出门后,那国公夫人还让丫鬟拿了酒食到玉华堂,若那日当真身子有恙,怎么还能喝酒呢?”
安知珺怔了,“你听谁说的?”
“就玉华堂的做杂役的婆子说的。”柳梅道,“听说正在屋子里喝得好的时候,国公府的人就匆忙回府了,屋里那奴婢叫春杏的仓惶收拾的时候,恰好被在外头的婆子瞅见,那酒就直接倒在花园里头,婆子看过了,上好的梨花白呢!都浪费了!”
身子有恙的人,能喝梨花白么?国公夫人,是借口不去见裴皇后的?为什么?
是对裴皇后心生不满了?
安知珺想了想,没想明白,便抛在了脑后。
*
几日后,当大厨房不仅送来了糕点汤羹,还送有麻糖红鸡蛋的时候,也送来了韩幼薇到访的消息。
安知珺带着白汀到玉华堂的时候,听见屋子里头兴高采烈的声音,见安知珺进来了,国公夫人当即便笑了笑:“珺丫头,来了!”
“母亲!”安知珺面上笑着,深呼吸了一口气,等着国公夫人发难。
“姐姐可收到我带过来的麻糖跟红鸡蛋?”韩幼薇笑得开心,“那是我大姐夫家的贺礼。”
“韩六姑娘,什么贺礼?”韩六竟是一开口便叫起自己姐姐来了,论年龄,她应该比自己还大上两岁呢,这么快就拿自己当归彤轩的人了?安知珺咬咬牙,勉强自己维持着体面。
“便是我大姐姐,去年嫁到夫家半年就有了,如今生了,是双胎!”韩幼薇笑吟吟的,完全不觉得自己的叫法有多荒谬,“姨妈,一下就得了两个大胖小子,姐夫可高兴了!”
国公夫人也笑着附和:“可不得了了,赶明儿,我给准备一份贺礼,你给你大姐送过去,也沾沾喜气。”
“哎!”韩幼薇满口答应,骄傲,“一开始我还不相信,说我们韩家呀,有个奇怪的血脉传承,隔一代便容易出双胎,如今姐姐双生,我倒是信了。”说着,便跟芙云郡主数起来,“说起来,我二叔跟三叔也是双生的,九叔跟四叔也是,可他们都没生下双胎的堂弟堂妹,!”
“那将来你岂不是也能生双胎?”芙云郡主数了数,吃惊。
“可能啊,姨妈是吧?”韩幼薇回头看向国公夫人,又看着安知珺,淡淡地笑:“姐姐,你说呢?”
“我向来不懂的事情,韩姑娘问我,我当真不知呢!”是觉得,国公府子嗣不丰,她们韩家的人可以生双胎,便是极大的好处了?
安知珺郁卒地回到归彤轩,重重地坐在榻上时,不由得便去看自己的小腹,伸手抚了抚。
“怎么了?”忽然从后头伸出的手,环住自己的腰时,吓了她一跳:“夫君?”
裴彬一下衙便进了屋子,在内间躺了一会儿,见安知珺回屋,那小表情跟小动作都看在了眼里,眸子落到她按着的腹部,唇角勾了勾,俯身啄了一下她的下巴:“怎么,想给为夫生孩子了?”
安知珺羞赧得巴掌脸变成了桃花红,而后又气,“要是我生不出孩子呢?”
“怎么可能?”裴彬蹙眉,她是上哪儿听了些什么?
“就是,要是我生不出孩子,你是不是就会听母亲的话,纳那个韩六,给你生双胎,要两个胖大小子?”
“你胡说什么?我不是跟你说不纳妾么?”裴彬的脸一下黑了,一把掐住她的脸,“我有你一个娘子就够了。”
“可是……”安知珺咬咬唇,将方才在玉华堂听到的事都给他说了一遍,“到时候,要母亲叫你纳她进房,你是不是会照做?”
“胡闹。”裴彬眉头拧得死死的,将娘子塞进怀里,慢慢道,“安知珺,便只有你知道我的隐秘,也便只有你能去流泉院,除了你,我怎敢放心会让旁人知晓呢?”
“母亲她……”
“别听她说!听我说!”裴彬拈着娘子的脸,眸光闪了闪,“娘子最近越发爱吃醋了!”
安知珺瞥了他一眼,才要扭过头去不理会,便被他吻住了。
这样的蓁蓁,甚好。
比起一开始认识的,对自己畏惧忌惮,退缩不前的蓁蓁,他更喜欢这样的蓁蓁!
会对他生气,会耍小性子,这般真实,鲜活,他很喜欢。
将她拥在怀里,如海涛拍岸一般,轻轻席卷着她时,他捋起她的一缕青丝,凑到她跟前,低低地问:“那时,蓁蓁为什么会救我?”
“因为,是夫君!”她喘着气儿,水雾满溢的眸子朦胧迷离,声音碎成了几片。
他满意地勾了勾唇角。
他已经是,她认定的夫君,那她曾在梅花树下等的人,该是无甚重要了。
“蓁蓁不怕?”
“……,怕!”
“那为何还去?”
她看着他,呜咽了一声,“不,不得不去!”
他开怀地笑了起来,温柔更甚。
这便是他挑的娘子!可爱,可怜!
即便是怕,可为了救夫君,亦不得不去!
“蓁蓁!”他更深情地唤她,想将她的名字刻在心上,也想将自己刻在她心上,“知道,夫君最想要什么吗?”
“……什么?”
“一生,一世,一双人。”他伸手抚在她受过上的额头,轻轻摩挲着,凑到她耳边,发誓般道:“与你!”
所以,他的隐秘只有她知道,他的流泉院非她莫属。
若是担心他会被人夺走,来抓住他吧,来讨好他吧!
让他,更疼她一些,更爱他一些!
“蓁蓁!”
她听得他的呼唤,下意识地伸手,揽住了他:“夫君!”
“……,乖!”
第72章
“你说什么?”
玉华堂里,看着斜斜靠在檀木椅子上,漫不经心的裴彬,韩氏的手猛地抖了一下,沉声质问。
“母亲没听清楚么?”裴彬把玩着拇指上的扳指,捻了一圈,微微张口,才要说什么,听得外头传来的嬉闹声,又抿上了,瞥到门口,见着芙云郡主正与韩幼薇手里拈着几株花枝走进来,见到他一时顿了顿,待两人跨进门,他才淡淡地开口,“我说,母亲不要干涉我归彤轩房里的事,还有,我从来没有纳妾的意思。”
芙云郡主吃惊,一下看向韩幼薇,见她脸色唰的变得苍白。这是,故意等着,让她听见难堪的?韩幼薇手一颤,手里的花枝飘落在地。
“放肆。”韩氏亦变了脸色,一半是因为裴彬的忤逆,另一半却是在后辈跟前丢脸了,“我可是你母亲,你房里的事,什么干涉不干涉的?我要想,就管得起来。”是应允了他跟那安知珺的婚事,他便愈发放肆了?
“你可是国公府唯一的嫡子,后承血脉就系在你身上,原本你身子就不好,病了那么多年,也不知道对生育有没有影响?我替国公府着想,多找几个姑娘给你,开枝散叶,有什么不对的?”韩氏气恨,“彬儿,我可是你母亲,我也是为了你好。”
“原来,母亲也知道,我病了那么多年!”裴彬冷嗤一声,淡淡地看着她,“既你是我母亲,我倒是想问问,卧病在床的那些年,你可曾有尽过母亲地职责,照看过我?一二,也算?”在他有记忆时起,除了从边防得假探亲的祖父,父亲,还有一个死去的宋妈妈,会到归彤轩照顾自己,便再没有别的长辈。
等到渐渐知事时,其他几房的人,亦或是兄弟,均甚少踏进归彤轩。
因了他这屡染怪病的药罐子的存在,除了大夫,还有范怀骥,从没有人敢进去,就怕一进去,就染了疾,患了病,跟他一般好不起来了。
不,还是,有一个兄弟去见过他的。
那位,他的嫡亲弟弟,曾经,也一度喜欢到归彤轩去。
可惜,后来,他也染疾死了!
韩氏一下语塞,许久,才缓过劲儿来:“你这是在怨我不管不顾了?好,很好,我便是没去归彤轩照看你,可我是为了谁?为了明哥儿,为了芙云!我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母亲,还是他们的母亲,若是我去归彤轩,染了你的怪病,过了病气给明哥儿亦或是云儿该怎么办?你身为哥哥,便不管你弟弟妹妹了?”
裴彬啧了一声,缓缓起身,“母亲,总是有母亲的道理。”
“这是为人母的道理,人间常识!”韩氏忽而悲伤起来,“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国公府断后吧?”
“总之,我不会纳别的阿猫阿狗过门!”裴彬拂了拂袖,“子嗣,我只要蓁蓁给我生的。”
“若是,她生不出呢?”韩氏阴森森地看着他。
裴彬蹙了蹙眉,“生不出,便不生。”
“你以为,她若是生不出,这世子之位,还会落到你身上么?”韩氏也冷嗤。
“那母亲大可去问问祖父,问问父亲的意思,看看,世子之位,会落到谁身上。”裴彬毫不在意,朝玉华堂门口大步走去。
“你太放肆了,裴彬!”被他目中无人的态度激怒,韩氏终是忍不住,吼了一句,“若不是明哥儿被你害死了,你以为,世子之位,会留到现在给你吗?”
才要踏出门槛的脚,慢慢地收了回来,裴彬缓缓回过头,看着韩氏:“母亲,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我的明哥儿,都是被你害死的,是你!”韩氏想起了自己的儿子,那么活泼可爱的玉团子,就是三岁生辰,因为去了归彤轩一趟,回来便发病死了,这些年,一想到他如何死的,她就对裴彬恨之入骨。
还想让她照看他?她能忍住,不爆发起来掐死他,便是他走运了,如今,还胆敢顶撞自己?谁给他的胆子?
裴彬看着忽然泣泪的韩氏,拧了拧眉,看芙云与韩六怯生生上前去,最终什么都没说,大步离开了玉华堂。
离开国公府去上值的当儿,裴彬一直抿着嘴,在御史台院门口停下,又折返,去了刑部。
他找到范怀骥,伸出食指敲了敲左侍郎地办公案桌,毫不客气道:“替我约你家范医正出来一趟,在东篱茶居见我。”
“裴三,你小子行啊,御史台的人,都敢直接来颐气指使刑部的左侍郎了。”范怀骥坏笑着看着裴彬,“裴御史能认认清楚,你御史几品?我左侍郎几品啊?你要想见我爹,自己去太医院。”
裴彬嫌弃地看了范怀骥一眼,啧了一声。
“你平了庆王一案,怎地皇上也不给你提提官阶呢?你这小外甥做得也够憋屈的。” 范怀骥坏笑。
“行了,我干正事。”
“合着你以为我左侍郎平时干的不是正事呢?”范怀骥不满了。
“啊,你这个干正事的。”裴彬抚着自己的下巴,忽而想到了什么,看着范怀骥的眸子闪了闪,“刚好,我有一件正事要交给你办。”
也不管范怀骥愿不愿意,抓起他的衣襟,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听得范怀骥脸色震惊:“你,裴三,你不是吧?”
“便是了!先给我查一查。”裴彬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冷冷一笑。
*
归彤轩的桂花树下的石桌上搁置了一张紫檀木的茶几,安知珺与青嬷嬷对坐着,捻了捻茶盏,捧着抿了一口。
桂花树上的花还在盛开,飘着淡淡桂香,让品着茶的人徜徉在香气里,别有一番滋味。
看着安知珺举手投足有模有样,青嬷嬷很满意地点点头:“三奶奶做得很好。”
安知珺放下了茶盏,冲青嬷嬷笑了笑,“还是嬷嬷教得好。”
因为自小丧母,教养学识也便是赵妈妈教的,略通一二罢了,如今再学高门侯爵规矩,也只能认认真真从头学起。
“难得三奶奶心态平和,亦不急不躁,人又聪敏,一点辄通,老奴也用不着多费功夫。”青嬷嬷谦虚,“不怪裴皇后喜欢三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