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古人直播国泰民安——lesliya
时间:2022-05-22 06:51:24

  孙仲将手中的酒杯猛然丢到地上,酒液润湿了大块的地毯,四周的宫娥和内侍忙不迭低头,各个屏气凝神,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生怕哪里太显眼而成为出气的靶子。
  前一阵陛下还只是下令将人带出去打一顿,发配到浆洗房之类的地方, 别管怎样至少还能留条命在。然则最近几天,陛下却越发的疯狂, 下令带出去的人就没有再能活着回来的,就连去那种腌臜地方干活也成了奢望。
  没人敢招惹孙仲, 御前不再是人人打破头都要来的地方——现在也依旧打破头——却是打破头都不想来。
  就是在这个时候, 由皇后为首, 十几名大臣跟在身后出现在大殿门口,他们顶着孙仲阴恻恻的目光一路前行,直到站在距离他不足十米的地方。
  “谁让你们进来的?”孙仲面色苍白,脸颊却异常潮红,像是喝多了酒,又像是嗑了许多药,“谁准许你们进来的?你们还有没有把我这个皇帝放在眼里——来人!”
  若是往常,不管情愿与否,总有几个内侍会出来听候孙仲的命令,可今天他话音落下犹如银针落地,大殿内除了克制的呼吸声之外,竟没有一个人做出回应。
  孙仲缓缓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往日合身的龙袍穿在他身上竟有一些空荡荡的感觉,显然是骤然消瘦,衣服来不及做新的,只能将就着穿。
  虽然站起身,孙仲的手依旧抠在龙椅的扶手上,似乎借此稳定自己的身体,他目光阴鸷从殿内众人面上一一扫过,最终停在了皇后身侧的太子身上。
  “固儿,过来到父皇身边。”孙仲对将近八岁的太子招手,脸上硬挤出一副慈爱的表情,“前儿你不还说想和父皇下棋吗?之前是朕没空,今天时间刚好,你来,到这边坐,朕这就让他们把棋盘摆上。”
  太子胡固抿抿唇,眼中闪过一抹挣扎,最终还是慢慢挣脱了皇后牵着他的手,缓缓上前一步,对着孙仲跪倒在地。
  “近日国事繁忙,父皇思虑过甚,太医说已有油尽灯枯之相。儿臣身为人子,焉能看父亲如此操劳而自己袖手旁观,还请父皇多多保重龙体。”
  孙仲盯着趴在地上的儿子半晌,嗤笑一声:“朕去保重龙体,那这朝堂上的事又交给谁呢?”
  胡固抬起头,挺直腰板跪坐在地:“儿愿为父皇分忧。”
  孙仲短促冷笑两声:“你乃稚童,如何担得起如此重担。”
  胡固半分不让,直视孙仲布满血丝的双眸,坦然开口:“儿虽年龄尚幼,一颗为国为民之心日月可鉴——且儿并非孤身一人,内有父皇母后的支持,外有忠心耿耿的臣子出谋划策,想来有再多的难题也可迎刃而解。”
  “哈哈哈,好一个内有父母支持,外有臣子谋划,真不愧是胡氏子孙,说起冠冕堂皇的话和你母亲真是一模一样,但你有没有想过,若朕不肯呢?你又要怎么做,弑父杀君吗?”
  孙仲凝视着自己并不怎么喜欢的长子,或者说在对方最初降生时,他初为人父还是欣喜过的,后来一直到登基之前,这孩子都跟他的姓,他也曾宠爱过对方。
  他现在都记得那小小的一团,会软糯的喊他“爹爹”,他也曾像其他的父亲一样,亲手教他读书写字,年节里带他去街上看灯。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变的呢?是他一心为了皇位,挑起皇子之间的争斗时,还是他为了争夺当时还是公主的皇后拥有的那一支人马的支持呢?亦或者,是当他成了帝王,长子却因要稳定人心,需要延续岳父江山所以改姓为“胡”的时候……
  往年的事孙仲记不清了,他只记得自己和这个孩子在感情上越发疏远,纵然每日见面,也是一个谨守礼仪地客套请安,一个敷衍应答。
  思绪回转,孙仲不再盯着自己的长子看,而是看向他身后的皇后以及熟悉的大臣们。
  “这也是你们的意思?”孙仲明知道答案,却依旧问了出来,仿佛只是想亲口听他们承认,“逼宫,让朕退位就是你们的目的——还是说,朕待会就得死在这里?”
  能同意来逼宫的大臣自然不是什么忠臣,或者说他们的忠心给的并非孙仲,而是场上的皇后和太子母子二人,在很多人心里虚朝就该由胡家血脉来当皇帝,孙仲这个外人早就该退场了。
  尤其是他还把朝政弄得一团糟,招惹了水蓝国的谢思染,若非如此,对方怎么会唆使百姓造反,并且拒绝提供给他们新技术和良种,还不是因为厌恶孙仲这个皇帝,不然隔着那么远,他们又怎么招惹人家了呢。
  至于说皇后和谢思染之间的矛盾,在场这些人倒是没当回事,横竖对方也说了,对不起她的人是孙仲,冤有头债有主,到时候再让皇后给她道个歉,送上一些礼物,对方应该也不会再与他们生气。
  不过做这些的前提是孙仲下台,只有先把他这个没用的皇帝解决掉,才好进行下一步计划。最主要的,他们也厌烦孙仲了,厌烦对方在朝堂上的喜怒无常,厌烦自己动辄得咎。
  大家同朝为官那么多年,纵然因政见不同,恨不得将对方贬谪到偏远山区吃土,却绝不想看对方只因多说两句话,就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他们很难不联想到自己身上,毕竟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触怒孙仲的哪根神经,这个皇帝就像是谢思染光幕上提到过的那种“不定时炸弓单”一样,令人精神紧绷,惶惶不可终日。
  更有甚者,听说有的同僚将上朝视为闯鬼门关,家中棺材寿衣齐备,从他出门就预备着接消息办丧事,直到他平安回家才算过了这一天。
  这样的日子谁也不想天天过,与其他们被孙仲这个皇帝折磨死,不如让他尽早退位,将龙椅让给虽年幼但至少神智清明、可以正常沟通的太子来坐。
  最重要的是,太子姓胡,不姓孙,是虚朝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面对孙仲的逼问,胡固没有说话而是再次拜倒,此时无声胜有声,大家都明白是什么意思。
  孙仲突然癫狂大笑,像是知道自己大势已去,跌坐在椅子上,他垂着头,左手撑在膝盖上,右手依旧没有离开椅子扶手,就这么断断续续笑了足有五分多钟,这才缓缓抬头。
  “朕知道,这里里外外都是你们的人,若是答应退位,还有几年好日子过。若是不答应……怕是今日就得办国丧是不是?”
  太子抿唇不言,大臣垂首肃立,只有皇后步履款款上前两步,望向孙仲的目光带着复杂。
  “仲哥哥,我也不想走到这一步,实是你最近的样子太让人害怕了……你将皇位传给固儿,我定然保你性命无忧,你不是皇帝也依旧是太上皇,有我陪你住在皇宫里,吃穿用度照旧不说,还不用去想前朝的麻烦事,这样难道不好吗?”
  孙仲斜眼觑看皇后,冷笑两声:“前朝的麻烦?你们以为前朝还有救吗?有救的话,朕还会如此颓废吗?朕即便本事差了点,眼光可不差,虚朝……虚朝已经没救了。就算这皇位传给他,他又能坐几天,还不如让朕来顶这个亡国之君的名号,他还能落个好名头。”
  这话说完,又是一阵沉默,显然逼宫这件事虽然开了头就必须有结果,但对土生土长的虚朝人而言还是挺挑战自我的,况且这还牵扯到太子和皇帝之间的伦理孝道……能和平解决最好,动用武力是最后迫不得已的手段。
  最终,孙仲像是也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整个人都没了精神,那种困兽的气势一旦去掉,又有点像他从前的样子了。
  “皇后,我再最后这么叫你一次,毕竟再过过就该是皇太后了。还有你,太子,过来让朕瞧瞧,待你继承大统之后,朕也不好再总往前朝来,就让朕在这里再最后坐那么一会,跟你们说说话,然后再去写退位诏书好不好?”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孙仲摆出的样子明显认命了,底下眼观鼻,鼻观心的大臣们松了口气,纵然师出有名,但能不弑君还是不弑君的好,不然史书上写出来当真就好看么。
  既然陛下想开了,那自然是最好的。
 
 
第52章 🔒覆灭
  面对示弱的孙仲, 皇后犹豫再三,还是带着太子缓步上前,逼宫是没奈何的事, 若是可以, 她其实并不想走到这一步。
  说到底,皇后是真的爱过孙仲的,爱得那样刻骨铭心, 甚至愿意将到手的皇位拱手相让——付女士当年的话真的起作用了, 纵然面上驳斥那是荒谬的言论,然午夜梦回之际,皇后也曾思索过自己坚持当女皇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哪怕不是女皇, 而是扶持幼子上位, 当个垂帘听政的太后, 也不用仰人鼻息,自然不会混到如此的地步。
  孙仲在掌权最初,装做个明君的样子并没有广纳妃嫔,却依旧宠幸了几个宫娥,封了一些低阶的名分。
  外面朝臣觉得无所谓,他们以男人看男人的宽容很好的接纳了这件事,不过几个低位宫妃,连个嫔都没有, 根本不会撼动皇后的地位,陛下只是贪图个新鲜, 不会因此误了大事。
  那可是皇帝,谁会想着让皇帝对皇后从一而终呢, 就连他们那些大臣, 谁家里还没几个妾的。
  所以, 真正感到愤怒难过的只有皇后自己,就连她的儿子胡固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那些女子连让他行礼的资格都没有,不过是父皇的玩物,他搞不懂为什么母后会跑去跟父皇大闹一场。
  最初,孙仲还会好言好语的跟皇后赔个不是,说自己是一时冲动,是对方勾引了他,却又不好不给名分,往后不再去了就是。
  孙仲说话算话,的确不再宠幸那几个宫娥出身的才人,却开始与朝臣们联姻,三年之内连四妃的位置都补齐了。
  每一次,孙仲都有合适的借口,皇后也渐渐麻木,终于在得知敬妃怀孕之后,熄灭了那颗充满爱意的心。
  不知是否因祸得福,皇后不再喜欢孙仲之后,反而变得清明了一些,她开始审视自己在这些年失去了什么,得到了什么,以及牢牢握在手里的还有什么。
  然后她就惊恐地发现父皇留给自己傍身的东西竟然不剩多少,不管是财富还是护卫,都已经被孙仲潜移默化之中拿走了大多半,而剩下的那些还有多少是忠于她的根本不好说。
  幸而,她有一个儿子,并且这个儿子已经启蒙,并且在老师们中有个不错的名声。
  没了恋爱脑的皇后开始为自己和儿子筹谋未来,她不再将一切都赌在孙仲的良心上,如果说曾经的她认为抛弃发妻是孙仲爱自己的表现,现在的她就觉得当初的自己脑子进了水。
  话虽如此,皇后心底依旧是怀念最初那段你侬我侬的时光,毕竟是真的爱过,所以现在孙仲放下脸面,开始跟她回忆往昔,她不由得有些心软。
  也仅仅是心软,皇后不会因为孙总的一时示弱就停止逼宫的行为,退位诏书今天一定要写,她的儿子今天必须成为虚朝的皇帝!
  至于当了皇帝后该怎么收拾那些烂摊子,皇后倒也没觉得自己能力挽狂澜,她对此有很清楚的认知——孙仲做不到,她和儿子也做不到,还剩下的这些朝臣同样做不到。
  现在争夺皇帝之位,也仅仅是为了日后能有多的底牌和对方交涉,皇后非常清楚孟旭和慕容飒的宣传政策——投降不杀,优待俘虏,绝不会对前朝皇室血脉赶尽杀绝。
  真走到那一步的时候,她的儿子好歹坐过几天龙椅,哪怕日后顶个“亡国之君”的名头,好歹他也曾经是个皇帝,而非一辈子都没法站在那个位置的太子。
  思绪间,皇后牵着太子的手,一步步靠近跌坐在椅子上没动过的孙仲,她面上带着柔情,露出怀念往昔的悲伤,轻声开口:“仲哥哥,你真的想开了么?”
  孙仲缓缓点头,也配合地做出一副悔不当初的样子,伸手去抓皇后的手:“香香,朕后悔了,不该那样对你。当然,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朕将位置传给固儿之后,咱们就在后宫颐养天年,好不好?”
  皇后仔细观察着孙仲的神色,见他神色虽有后悔,但更多的害怕,心中不由得一松,知道对方是担忧自己退位后没有好日子过,这才服软求饶。
  有所求就好,有所求才不会闹事,皇后本就不打算苛待孙仲,趁此机会刚好顺水推舟。
  太子也是这么想的,虽然他父皇算是“赘婿”的一种,但依旧是他的父亲,这点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他行逼宫之事还能勉强说成“父亲生病糊涂了,为国家社稷着想,他才不得已为之”,可若是真把人弄死了,纵然能叫这屋里的人都封口不提,也难保不会走漏消息。
  如今这样就最好了,父皇老老实实地在后宫生活,他自不会在生活上亏待他,至于母后……夫妻怎好分离,最好也留在后宫和父皇生活在一起。
  他已经长大了,前朝又有外公留下的人手,各个忠心可嘉,实在犯不上让母后一个女子抛头露面——那不是跟陈留那边的叛逆一样了吗?那种不守规矩的事可不能出现在皇家身上,不然何以成为天下表率。
  殿内皇家三人面上一副其乐融融,内则各有各的想法,殿下群臣差不多也是这样,各自心中都有一本适合自家利益的账,哪怕是低头不语的内侍和宫娥们,也都在脑子里想着今后的出路,盘算着走谁的门路、又给谁多塞点钱才能换个更好的去处。
  此时皇后和太子都已经走到孙仲身边,他瞪着因两颊消瘦而格外突出的眼睛,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颤抖着轻声问出只有他们三人能听清的话。
  “真的没有转圜余地了?朕可以下诏令固儿监国,待他行冠礼之后再退位,如何?”
  皇后摇头,太子抿唇不语,显然这事毫无商量的余地。
  孙仲见状闭目惨笑一声,待再睁开时,倏然从椅子右手侧扶手上抽出一把短刃,朝着一直被自己抓在手里的皇后捅了过去。
  “竟敢逼宫!去死吧!”
  皇后纵然心中提防,也没想到孙仲竟然能从椅子中抽出短刃,猝不及防之下被刺中胸口,只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剧痛袭来,从小娇生惯养、连轻微磕碰都能在床上躺几天的她,哪经得起这样的痛苦,哼都没哼一声就晕了过去。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除孙仲之外没人反应过来,毕竟刚才的他看起来是那样的颓废、无助甚至透着那么一丝可怜,谁又能想到穷途末路的皇帝竟然还藏着这么一手呢。
  ——若是知道他身边有武器,大臣们怎么也不会就这么让皇后带着太子独自前往,然而他们现在反应过来也已经来不及了,太子再怎么野心勃勃、再怎么夸夸其谈,终究是个未曾见过血的八岁孩子,此时骤然看到自己的父亲拿刀捅死了自己的母亲,仿佛被吓呆了的仓鼠一般,丧失了逃跑的本能,动都不敢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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