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辞走近,翎骁更清楚的看到他面色惨白,目光凌厉的让人望之生寒…
“夫人可有消息?”邱辞问。
翎骁一愣,如此生死大关,主子却一心惦记着夫人,他想要有否认,脖颈却僵住了,“没——夫人吉人天相,定会平安的。”
“那女使可有消息?”邱辞的声音里似乎带着颤抖,翎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家主子好像慌了,他忍不住回忆,这么多年来,主子何曾这般慌过。
翎骁再次摇头,“主子的意思是夫人失踪与那女使有关?”
邱辞道:“清儿在楚凌手里,那女使必是知情的。”
翎骁一头雾水,“那——”
“找!”邱辞低吼一声,快步走开。
翎骁不敢再多言,忙回头吩咐找人。
□□后的永州城,家家关门闭户,往日狭窄的街道在夜色中显的格外宽敞。
一辆半旧的马车缓缓行驶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辘辘的车轮声传的很远。
清霜靠在马车上,往日明艳的脸上尽显疲态,但手中短剑始终死死的抵在楚凌胸口处。
楚凌中了毒,走路尚且困难,根本没有挣扎的力气,她也不敢掉以轻心。
半躺在马车上的楚凌一脸受伤,他怎会想到上一世对他那般好的女人会狠心给他下药,还下的这么重,若非他体质好,这条命多半要葬送在这区区迷药上。
他的十七果真是一点的都不在乎他了。
楚凌越想越气,却难以使出力气动弹,只得用眼神表示自己的恨意,清霜却始终视而不见。
这种气氛一直从离开那个小院子到现在,清霜很欣慰自己现在已经能用看牲口的眼光去看待楚凌了,所以,楚凌那七分恨意中带着三分可怜的眼神对她毫无用处。
突然马车停了下来,清霜抬头看向车门处,“到了吗?”
“砰”重物倒地的声音,车夫出事了,清霜一惊,下意识将短剑更逼近楚凌,伸手拉开车帘。
入眼是鲜血淋漓躺在地上的车夫,车夫旁边站着一个身材纤细的黑衣人,“什么人?”清霜厉声道。
“解——药。”楚凌□□一般的声音中勉强辩出这两个字。
清霜只作没有听到,自上次被楚凌掳走的意外发生后,她一直随身携带毒药以备不时之需,今日用在楚凌身上的是毒性最轻的迷药,此药全靠熬时间,根本没有解药。
外面一片寂静,外面的人悄无声息的存在,显示了他武功极高。
清霜见他不说话,又道:“少侠可有所求?”
那人忽然举起剑,狠狠的敲在马背上,马原地跳了起来,对空嘶鸣。
清霜暗叫不妙,马已经狂奔向前,马车剧烈摇晃起来,她一时不察,手中短剑刺在了楚凌的肩部,鲜血瞬间透过衣物冒了出来。她忙扔到短剑,马车颠簸的十分厉害,两人都被碰撞的头晕眼花。
清霜放弃为楚凌包扎伤口的打算,掀开车帘尝试将马喝停,但徒劳无功,她费了很大劲才勉强价将自己的视线从马背上那两道触目惊心的血痕上移开。
糟糕。
前面是护城河,若不及时跳车,今日她和楚凌恐怕都要葬身护城河了。
清霜回头看了楚凌一眼,后者正在挣扎的坐起来,生平第一次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了胆怯。
原来他是害怕死亡的。
清霜忽然自嘲的笑了一声,“若今日你我都死在这里,你我也算扯平了。”目光一转,落到了地上的短剑上,似乎看到了一线生机,她暗骂一声,拼了命的卧下去捡起短剑,然后趴出去试图割断缰绳。
这时,那马似乎看到前面的河,忽然调转方向,还没找到切割点的清霜瞬间被甩了出去。
清霜被摔的头晕目眩,眼看着马车跑远却无能为力。
忽然,那双黑靴再次印入眼帘,她挣扎着爬坐起来,看清来人身形熟悉不由微微蹙眉,“你是谁?”
对方沉默片刻才道:“你运气真好。”
话音一出,对方自亮身份,是廷遇。
她早该料到,楚凌能轻而易举的将她从客栈带走,放水的绝不止封越一人,她始终不愿承认,可现在这个人现在举着剑站在她面前,寒光毕现的剑锋上还滴着血。
清霜长出一口气,“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想你死罢了!”她说的云淡风轻。
“因为邱辞吗?”说完不等她回答又道:“你之行为我尚且能猜到一二,他焉能不知?”
“不重要。”她摇着头道,停顿片刻继续道:“我这辈子想要的东西从来都没有得到过,早就习惯了。”她提剑指着清霜的眉心,“既然得不到,为何不能毁了他?”
清霜无奈,“那你去毁他呀?”
廷遇剑眉一挑,“我自会毁了他。”
“嗯?”一道清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廷遇身体僵住,他竟还活着,封越失败了?
运转内力到手上,下一刻,一股强大的力量打在她手腕上,长剑瞬间落地,她改用手去抓清霜面门,却被弹了出去。
清霜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邱辞单膝跪地扶她起来,脸色煞白,吓的忙检查他的身体,“你怎么了?受伤了吗?”
邱辞握住她的手扶她站起来,“我没事。”声音嘶哑的可怕。“对不起。”
清霜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什么对不起啊?你到底怎么了?”
确认清霜只受了轻伤后,邱辞扶她到树下站定,转身走向廷遇的方向。
廷遇在众多习武之人中间算是高手,但在邱辞面前,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清霜担心邱辞,根本无暇顾及其他,只见邱辞将手伸向那柄掉在地上的剑的方向,那柄剑就想长了翅膀一样飞到邱辞手里,随即一声惨叫,那柄剑已经脱离他的手掌,不知飞向了何处。
“扑通”一声,重物落水的声音。
他处置了廷遇,清霜闭上眼不愿去看。
再睁眼,是因为邱辞走过来牵住了她的手,他不说话,只默默的看着她,她努力迁出一丝笑,道:“你帮我备的毒药排上用场了。”
邱辞一愣,“你把楚凌毒死了?”
清霜摇头,方才想起来还在马车里的楚凌,“呃——没有,只用了迷药,不过——刚才拉车的马被廷遇伤了,这下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他就在马车里,会死吗?”
“不会,永州城这么小,那马车动静这么大,很容易让人注意,自会有人救他。”邱辞轻声道。
清霜不想继续讨论楚凌,便只敷衍的点了点头,又拉开邱辞的手将他全身上下打量了个遍,“你真没有受伤吗?脸色怎么这么差?”
邱辞将她横抱起来,“我没事,对不起。”
他没事就好。
清霜觉得自己喉咙被堵的很疼,拼命深呼吸调整,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淌了下来,明明刚才命悬一线的时候都没有想哭过,她说不出话来。
邱辞脸色沉了许多,犹豫很久才开口道:“我将你独自留在客栈,确有诱敌之意,我以为自己运筹帷幄有十足的把握护住你,结果让你受了委屈不说,还差点丢了性命。”他越说越哽咽。
邱辞并不是第一次拿清霜当诱饵,但是第一次如此后悔害怕。
他调整了情绪继续道:“我如此待你,你却一心帮我谋划,对不起,我发誓,今日之后,我绝不会允许此类的事情发生。”
清霜从快速前进的马车上摔下来,虽然没有断胳膊断腿,但也有数处擦伤,伤口正火辣辣的疼着,她有很多问题要问邱辞,却怎么也无法集中注意力,只道:“回去再说啊。”
邱辞微微点头,不在说话。
他已与封越达成协议,封越不会再为难他,因此他带清霜回了客栈。
永州城一夜易主,老百姓们似乎不止,清晨偶有一两人人伸出头来查勘外面的情况,发现并无异常后,纷纷大摇大摆的出了门,清霜所住的客栈也正常开门营业了。
两人数日没有好好睡觉,早已疲惫不堪,回了客栈邱辞为清霜包扎好伤口后,两个人便歇下了。
他们彼此都不知道彼此遭遇了什么事情,唯一能确定的只有现在安全了。
傍晚,邱辞起来给清霜上药,清霜立即被疼醒了,看见邱辞满是心疼的眼神,不由笑了笑,“阿辞,你哭了吗?”
邱辞伸手扶她坐起,“如果哭能让你不痛,那我一定哭上三天三夜。”
清霜被他逗笑,“那我可不要你了,谁愿意找个哭包做丈夫!”说完又想起什么似的,“阿辞,我知道我阿娘是怎么死的了。”
第七十四章
邱辞听后沉默片刻,起身倒了盏茶递到清霜手里,见清霜接过茶盏喝了口水后,他才开口道:“我也知道了,不过你是从楚凌那儿听来的?”
清霜放下茶盏,点了点头道:“你呢?你是怎么知道的?”
“封越说的,当年事发时,岳母身边的女使第一时间请的大夫是封越的养父,他也跟去了,只是刚进去就被赶出来了,不过,以封家医术,只一眼便能将真相猜的八九不离十。岳母于封越有恩,他便私下查了一番。”邱辞叹着气道。
清霜坐起身,牵动伤口忍不住“嘶”了一声,但她浑不在意。“他,可信吗?”她说完不由苦笑,她到现在还想着为父亲找借口,实在对不住惨死的母亲,眼泪又不争气的往下落,她试图别过脸不让邱辞看到,却被邱辞按住,拥在怀里。
他温柔的拍着她的肩膀安抚,一遍低声呢喃道:“他的话并不见得都是真的,不过是不想你我干涉他的谋划罢了。”
清霜脑中一片浆糊,只顾着伤心,哭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推开邱辞,尴尬的别过脸去,邱辞依旧扶着她的肩膀,“你的任何一面我都爱,不必掩饰。”
如此直白的示爱,让清霜更加窘迫,心里却泛起阵阵涟漪,说不出的感觉,总之,她与邱辞之间,与往日不同了。
她沉默着,这才想起邱辞刚才的话,不由皱眉,“你是说永州这些乱象背后的人,就是封越?”
邱辞点头,“我们都低估了他,但有件事,他料错了。”他停顿片刻,“他知道楚凌与我不共戴天,也知道你对我来说比我的命更重要,他以为你在楚凌手上会让我吓破胆,可我却知道,这世上任何人都可能伤害你,唯楚凌不会,但凡他能对你狠心一点,上次京城的事都不会顺利。”
清霜眼睛直盯着邱辞,“你可知为何吗?”
邱辞半紧张半欣慰,“你终于愿意告诉我了。”说完又担心她说出来的答案他并不想听,不安的移开目光。
“在我的梦里,我嫁给他了,而他做了与我同样的梦。”清霜说完低下头,“这个让我只想逃离的梦,他却深陷其中。”
邱辞隐约感觉并不是梦这么简单,可他却不想往下追问,眼前清霜好好的躺在他怀里,只属于他,这就足够了。
“你呢?”清霜见他不说话,便转移话题,“这几日发生了什么?”
邱辞浅浅一笑,“先起身吧,一会儿饭该送来了,你不饿吗?”
清霜也笑起来,“饿,都快饿晕了。”说完邱辞扶她起床,简单洗漱后,饭菜就送上来了,简单的三菜一汤,被两个人吃的干干净净。
见清霜漱了口,邱辞就过来准备抱她回到床上,却被清霜抵住胸膛,“我可以自己走。”
邱辞却不允,固执的抱着她。
清霜只得放弃反抗,将头靠在他胸口,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句。“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邱辞脚步一滞,低头吻在她脸上,“对不起。”
从昨天找到她到现在,邱辞已经说了无数个对不起,忏悔之心深重,显然昨天的事情的确吓到他了,能把他这样的人吓成这样倒也不容易。
邱辞抬起头,看到清霜竟在笑,愣了片刻也跟着笑了,抬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呀!”
他将清霜放到床上,检查了伤口才为她盖上被子,然后搬了凳子坐在床边。
“你没有事情要做吗?”他向来都是很忙的。
邱辞摇摇头,“邱辞昨夜在康王府已经死了,今后我有的是时间陪你。”
清霜惊讶的看着邱辞,后者忙将昨夜的事情一一告诉她。
清霜听后仔细想了一会儿才道:“你怎能答应他归隐呢?待他在梁国夺得皇位,你我费尽心思谋划的东西对他将毫无威慑,届时他岂能放过你?”
说完眉头皱了更深,“你做事向来稳妥,可此事当时明明是你占上风,为何要退这么大一步?是有什么打算吗?”
邱辞半靠在床边,握住她的手道:“当年的事情已经很明确了,岳母死于皇上的占有欲,我姑母之死显然也与之有关,这不可谓不是血海深仇。”
停顿片刻又道:“可这个仇我们怎么报?你我都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代雄主,我们不是不可以放手一搏,可结果呢?倘若我们赢了,锦国必将大乱,届时周边虎视眈眈的国家必将铁骑踏境,倾巢之下,焉有完卵?
而如果我们输了,将举家死无葬身之地,这个结果会是你我想要的吗?”
清霜怔了片刻,“所以你选择袖手旁观是吗?不,我知道,你选择归隐根本是为了让封越毫无忌惮的对付皇上,可是——”
“可是你依旧觉得封越上位后不会放过我们。”邱辞接着她的话道。
清霜点头,“他可不是一个有人情味的人。”
邱辞笑道:“但他是一个极度自信的人,就像他来永州,不是直接杀了我,而是想方设法逼我投诚,结果功亏一篑。”
“可你让他碰壁了。”清霜满脸担忧。
邱辞却并不在意,“他将对我惺惺相惜。”
清霜向天翻个白眼,却不再多言,她已经没有执念了,倘若灾难来临,她将坦然接受,这一世,她活的并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