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第二年出了事,正巧是七月十五。当时干河道活的人,都是官府召集起来的,也算是吃官家饭。
丢了一年的石头都没能见底,他们心里犯嘀咕。
也有人胆儿小,跟上头建议,东西丢下去跟石沉大海似的,是海底有神,不让他们筑桥,在赶他们走。
官府岂会信神鬼怪谈,仍是要求动工。趁着落潮,要往石基上架桥面石板。
第一块石板还没放下,就有人见海面上带着浪花冲来一口棺材,撞在石板头上四分五裂,里面的尸体滑出来。
保存完好,泡着海水能看清五官面容,嘴角带笑死得很是安详,可那两只眼睛空虚虚的,正一动不动地对着他们。
工人们哪见过这等邪门事,喊叫着跑开,好事得去跟官府禀报,等官差过来,那尸身早不知飘哪去了。
投了大把的银子,什么都没见到。
官府悔恨不已,就说是工人们信口雌黄,像是杠上了,非要完工这条石桥。可那些工人回家后,坐立不安,睡着后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半夜趴自个身上。
弄得醒也醒不过来,前后也就十几天,接二连三地死在家里,都是铁青的脸,躺在床上,转眼间就没气。
出了这档事,百姓添油加醋口口相传,官府也只能认命。海里的石头堆在那,没人再去管。
偶尔有人路过梭子山,看见海面涨潮,飘着数十口棺材,就起起伏伏,也不靠近,也不沉下去。
等这人回家,必定会被死人找上,隔天就一命呜呼。
时间久了,就传成是以前葬在山里的悬棺,死后不得安宁,怨气难消,半夜到海上游泳,等着找水鬼抵命。
再后来,说书的把梭子山的奇闻异事编撰成书。在茶楼巷口胡诌,逐渐变成梭子山上住着精怪妖邪,普通人去不得。
只有那些个在人世间活不下去的人,没办法才能抵达梭子山,上头住的奇怪东西多了,活脱脱是人间炼狱,因此叫成了小酆都城。
明罗他们只知道老头子大概是躲去小酆都城了,可到底怎么去,众人弄不清楚。
扶黎听得这样的来历,有些无奈,“难道就让他这样逃了?”
楚泱倒是因为小酆都城是河流改道,隐约有些印象,便开口道:“秦岭一带并未见海,那地方在渤海北面,营州境内。”
他这话一出,明罗都有些惊奇,一藏方丈欣赏的开口道:“的确。当年有人追问那说书人,如何去小酆都城,说书人只说,他也是从别处听来的。人家不依不饶,誓要一究到底,要他报上姓名,好作考据。”
“说书人不得已,告诉大伙他是听陈记棺材铺的东家讲的。”
“陈记棺材铺?”
明罗好像在哪里听过这号人,想来想去估计又是师父的杂野笔记上。
一藏探究地望了望楚泱,继续向他们解说道:
“陈记的东家,据说祖脉就在梭子山。他的祖辈为生计下山求工,学了一手好木工活,后来荒年累月,死的人太多,祖辈看不过去,大发善心给打了棺材下葬。久而久之,没人来找他做木工,都是来找他做棺材的。”
“他索性安家在营州境内,开了家棺材铺,祖祖辈辈都做这生意。因着和死人打交道,对奇门方术有些涉猎,心里也是十分敬畏。”
“借着家中祖上的缘故,想去小酆都城的人,都要提前来陈记棺材铺问一问,希望对方能烧香问祖,看看够不够资格过去,这就像给山传话,要得到确切的回答,不然就是死在海里,成为海上棺材里的一具浮尸。”
“不过这些事情也就像风一样,吹一阵就没了。如今很少有人说故事还有老法子,自然没人提起。”
一藏转向楚泱,夸奖道:“没想到小施主,也听过此桩旧闻。”
经他提起,楚泱又有种被怀疑的感觉,摸了摸鼻子,转移话题道:“可就算这么一会儿,那老家伙也到不了小酆都吧。”
他的称呼有点刺耳,明罗心里倒是同意,但还是悄悄凑过去,和楚泱说道,“叫老人家,乖。”
楚泱朝她努努嘴,腮帮子鼓起来,乖巧地点了点头。
扶黎得了新的线索,脸上终于有点笑意,谢过一藏方丈,又对明罗道:“我们这就动身,也许能提前截住他。”
明罗见他兴冲冲就要施法离开,连忙伸手扯住他,一下没拉住,给冲到了他跟前。鼻子撞到了扶黎的肩膀,疼得她眼泪直流,楚泱手忙脚乱地想给她擦眼泪。
明罗心里觉得丢脸,掉转过身自己缓了缓,闷声道:“急什么急,反正他都要去小酆都,我们早一步和晚一步也没区别。”
一藏方丈也劝道:“诸位不必着急,不管如何,他都要经过营州。此处正是我佛门管辖之地,不如各位歇息几日,待得苏府事了,由我佛家弟子带去。”
有了一藏方丈的提议,扶黎松了口气,也不急切。看明罗委屈地瞪着自己,他吐了吐舌头,抖肩摊手十分无奈。
事情皆有定论,明罗好不容易能静一静。
他们回了客栈,扶黎说要给镇妖司写封汇报呈明行踪。她这才想起,来华亭府好几日,一封信也没给师父写过,不知道回去又要被怎么教训呢。
凌霄宗的规矩,弟子领命在外,若遇事有变故,必先传信于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