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妇，别，快松手，我没有不相信小宝，我这不是问你嘛，没有就没有，但大队长问了，咱总得给个交代不是？”何老二连连求饶，看起来颇有些滑稽。
在场的人却全都沉下脸，这夫妻俩摆明了把人当傻子糊弄不说，还光明正大的说出来。
陈麦扭头看她爹的脸色，兴奋的跟沈青三人咬耳朵，“好样儿的，不用你当恶人了，我爹今儿个就饶不了他们……哼，我爹是个老好人没错，但老好人发火，可厉害着呢！”
大队长没有辜负陈麦的‘信任’，厉喝三声，“好，好，好！”
何老二夫妻俩也听出了大队长的怒火，立刻收敛，何老二脸上带笑想解释一句，大队长冷着脸抬起手下压，“不承认是吧，看在一个村子的份上，我给你们两个选择，第一个是让队里去你家搜，第二个，报公安……你们选哪个？”
“大队长，队里凭啥搜我家，我还是那句话，我家可不缺油灯，我儿子眼皮子也没那么浅，连个烂油灯也偷……你们不能搜我们家，这是犯法的！”吴桂玉不忿，偷偷觑着沈青，根本不带怕的，那可是古董，她可不敢报公安。
何老二妇唱夫随，一步不慢，“就是，谁会拿油灯，直接拿里面的十块钱多省事儿，你们要真敢搜，我豁出去不要这条命了也要去公社告状不可！”
沈青挑眉，这是反应过来了？
要是一开始这么说，而不是上去就给老张挠花脸，说不定村里人真的得多想想，多问问，保不齐就被人发现点不对劲儿的，最后还真有可能不了了之，无法达成目的。
但很可惜，眼下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夫妻俩又得罪了大队长，得罪了几乎半个村的老大爷老奶奶们，没有一个人替夫妻俩说话。
就连何老二的亲兄弟何老大家的人都不带搭理他们夫妻俩的，偏偏俩人一点没意识到，还猖狂得意的很。
大队长也不跟他们废话，点点头，“行，不想搜是吧，沈青，喊你哥来，我带着你们去县里报公安去……让你哥在打麦场等着，我先去摇拖拉机。”
说罢，竟是没有搭理那夫妻俩，直接往大队部走去，拖拉机就停在大队部办公室的旁边。
……
“真去呀？”吴桂玉有些慌，掐着手心偷偷觑着沈青，她就真不拦着？
何老二哼了一声调子，“怕啥，咱又没有拿他们的东西，告就告去呗。”
沈青深深的看一眼吴桂玉，看来她跟何老二也没有看起来的那么‘情深意厚’，不过也不奇怪，知道的人越多分赃的人也越多。
吴桂玉这时候也看过来，甩开何老二的手匆匆跑过来，眼神狠厉威胁道：“没错，沈青，那油灯就在我手里，但是我劝你最好是让大队长尽早打消报给公安的念头，不然我就就去革委会举报你偷藏古董！”
沈青淡淡一笑，“随你便。”
她说完就走，吴桂玉缺愣在了原地，咋，咋的，她咋不害怕呢？
被人发现古董可是会被游*街*批*斗的！
“你别走……只要你拦下大队长，回头古董卖了我分你一半，一人一百咋样？”吴桂玉咬着后槽牙追上沈青。
“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啊？”沈青勾起嘴角，嘲讽的看着她。
吴桂玉呸一口吐沫吐在地上，这丫头还想独吞，美得你，她宁愿砸了也不能便宜了这死丫头！
“媳妇，你跟那丫头说啥呢？”何老二嬉皮笑脸凑过来。
吴桂玉一巴掌拍他背上，没好气的道：“想说啥就说啥，都啥时候了你还在这里，赶紧去追啊，你真等着大队长带着公安回来搜查啊！”
“不是，这又不关咱的事儿，公安来救来呗怕啥，回头没找到咱还可以趁机讹点东西，我可听说了，前儿个有人给大队长送了——”何老二说的涂抹横飞、眉飞色舞，好似已经看到了一大堆的好处。
“想要我家的好处，呸，你也配！”陈麦冷笑一声，故意撞何老二一下，气的他在后头跺脚扬拳，却又挨了吴桂玉一巴掌，远远都能听到那声河东狮吼，“给我拦着大队长去，不能让大队长去报案，你听到没有！”
何老二理直气壮的一下不动，“大队长长着两条腿，我哪能拦的住！”
吴桂玉真是要气死了，这一刻，她才明白——为啥何老二啥都听她的，在村里一众女人中她也是吃的最好、穿的最好，可她还是会嫉妒村里别的女人。
因为何老二是个不中用啊！
嫁了个不中用的男人，日子没有盼头，过一天是一天。
可她不甘心啊，她想过的更好，像别人家一样一年比一年好。
吴桂玉恨恨的瞪一眼这不中用的男人，拔腿去了打麦场。
她还保留最后一丝期望，或许大队长只是为了吓唬吓唬他们。
何老二伸手没抓到人，“二妮，跟你娘说一声，我去玩把牌。”
……
吴桂玉必须得失望了，村里娃娃们之前就在人群的后方玩，虽然没有仔细听，但也知道了个八九不离十，热情的娃娃们一个接一个给吴桂玉传递消息，“婶子，大队长当真摇了拖拉机。”
“天哪，大队长真的会开拖拉机，我都不知道……太好看了，回头我就跟大队长拜师学开车。”
“我也要，我也要。”一群孩子全都兴奋的喊着，跟过年一样热闹。
“婶子，大队长开着拖拉机到了榆树家门口啦。”
“婶子，拖拉机快到了，你看到没，那个黑点就是，我都能听到声音了。”
吴桂玉指甲把掌心掐出了个血色的印子，脑子里乱哄哄的，加上孩子们的热情，只觉得脑壳要爆炸了，但是，远远的，拖拉机进入视野，轰隆隆的轰鸣声逐渐清晰。
大队长来真的。
……
“小青，咱为啥不去打麦场，来我家干嘛？”二妮看着她家的院门纳闷极了。
“等着，一会儿大队长他们就该来了，咱们不用多跑一趟。”沈青说道。
“你是说我爹吓唬人，他没打算去报公安？”陈麦说着手痒拽了下树枝，上头的雪呼啦啦洒了沈青、二妮、春芳一头，三人扭头怒目而视。
陈麦在春芳和二妮的巴掌袭来时，赶紧跑开，“我不是故意的。”
但是不妨碍她偷笑。
好一阵子三人才清理干净身上的落雪，看到方白彤他们也往这边来。
到了跟前，方白彤看了她好几眼，沈青想装不知道都不行，“有话就说。”
“你是故意的。”方白彤靠近她，小声说道，“不过你是怎么让吴桂玉上钩的？”
十块钱的话，吴桂玉不至于这么坚持不松口。
她猜出来也不奇怪，沈青点点头，“我骗她那是古董。”
“难怪会偷一个‘烂’油灯……她还真信啊。”方白彤笑眯眯晃晃脑袋，“换个人可没那么容易成事儿。”
沈青嘿嘿笑笑，“换个人我也不用这办法了。”
她可不就瞅着这吴桂玉贪婪又蠢嘛，加上她演的好，时间又急，可不就得铤而走险了。
“你们来这干嘛？”沈青明知故问。
“跟你们一样，大队长说说罢了，还这能报去公安不成？”方白彤反问，“大队里出了个小偷的名声可不好，回头有啥好事可就轮不到咱们大队了。”
所以，别看大队长开了拖拉机弄得跟真的似得，到头来不过是逼着吴桂玉承认，或是同意去她家搜查，这样一来，他也不至于落下把柄。
沈青隐隐觉得大队长可能猜到了点啥，不过没关系，只要他配合该有的过程走一遍就够了。
“啊，我爹也太没用了。”听到他们说话的陈麦忍不住抱怨了一句，“就该报给公安，把姓吴的关起来，让她欺负二妮！”
沈青眼神凉凉的看过去，陈麦眨巴着眼睛冲她一笑。
方白彤暗笑，趁着其他人察觉之前，赶紧转移话题，“你这胳膊一个月能不能后，我要的美白膏、护手霜啥时候能做出来？我打算元旦前一天走，到家刚好过元旦。”
“我尽快吧。”
说着话，大队长一行人过来了，吴桂玉走在最前头苦着张脸，看到早等着的一群人，尤其是里面的沈青，显眼的很，她怨恨的瞪过去，不让她好过是吧，那大家都别好过。
“爹，这是让你们搜了？”陈麦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
“闭嘴，哪儿都有你的事儿，你吴婶子承认了，小宝确实捡了个包裹。”大队长还是帮着说话了。
陈麦还想说啥被春芳扯住。
一行人进了何老二的堂屋，看着吴桂玉从箱子底下扒拉出一个报纸包裹，不等大队长去接，她就主动打开，大声说道：“我要举报沈青，私藏古董！”
“这是古董？”大队长眯眼打量，声音沉稳听不出情绪。
“没错，沈青和陈麦、春芳、二妮在我面前亲口说的，还说……看到这四个字了吗，看到这里面有钱吗？”吴桂玉一不做二不休，竹筒倒豆子一般将当初几人的话复述了一遍，还特意把油灯翻来倒去，看看里面有没有钱掉出来，再看看底下那四个‘乾隆年间’。
说完，她得意的看向沈青，这一眼让她火气直冲脑袋顶，死到临头还不知道怕，不就是仗着哥哥是大队会计，又跟陈家闺女交好吗！
“大队长，我们家小宝捡个东西你都能报给公安，你今天要是不严惩沈青四人，我会立刻去革委会举报你们！”私藏古董，包庇犯人。
吴桂玉高举着油灯，说的振振有词，理直气壮。
没有等来预想中的应和，场中安静非常。
吴桂玉恍然想起，大家好像一直没有反应。
“怎么，你们全都要包庇她们吗？之前说我的时候不是挺能说的，怎么到了沈青陈麦她们就不吭声了，果然，有靠山就是不一样！”吴桂玉‘傲然而立’，‘睥睨’着所有人，“怂包，孬种！”
第三十七章 钓鱼执法（六）
屋中明明挤进来近二十号人, 却只能听到阵阵呼吸声。
很可惜，她的努力依然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尽管一再的告诉自己，她不需要, 但莫名的，心里还是很不舒服，他们看不起她！
没有什么时候比这一刻更加盼望儿子有出息, 自己能发财，让这些看不起她的人全都后悔，求着她原谅。
其实吴桂玉只要愿意稍微把视线往下移那么一点，就会看到那些人脸上复杂的表情。
如果非要用大家熟悉的语言来形容的话, 那就是——这怕不是个二傻子！
沈青心里暗自冷笑, 可不就是个傻子，就算有古董也是藏着掖着, 谁会的傻的让外人知道。
更何况，她是那种会把把柄送人的吗？
吴桂玉深吸一口气, “你们当你们的孬种，但是我，吴桂玉是绝对不会屈服大队长的, 我要带着这个油灯去举报沈青、陈麦, 我倒要看看, 这世上还有没有青天了！”
沈青和陈麦、春芳、二妮站在最后面, 原先是不想搭理的, 可情况虽好就是有些跑偏。
扭头对着陈麦三人小声道：“鼓掌。”
三人执行力非常强，也不问为什么, 啪啪啪的鼓掌声打破了屋中的安静以及——吴桂玉才制造出来的悲凉、壮烈的气氛。
掌声响了四五秒停下, 沈青无缝衔接, 推了一把, “婶子，你说的真是太好了，快点吧，快去举报，让我们也开开眼。”
大队长和吴桂玉所在第三生产队小队长不约而同的沉下脸来，这个关头捣什么乱！
正要说话，不想再次被气了个仰倒。
吴桂玉可能是真的豁出去了，“死到临头了，还不知道悔改！你等着革委会把你们抓起来游街□□！谁也救不了你们！告诉你们，大队长也就在村子里厉害，真当给他点脸面就上墙了，革委会可是县里的单位，人可不认识大队长哪个龟孙子……”
一开始可能是真想放狠话，后头不知道是不是对大队长的怨念太大了，没忍住嘴，再伸根指头就是指着鼻子骂的标准姿势了。
不说当事人大队长脸黑如墨，就是其他人，愤怒的火气高涨。
虽然不太道德，但沈青还是被这意外之喜击中，嘴角翘起，心情愉悦。
就连陈麦这家伙都胳膊肘往外拐，嘴巴咧的怕别人看不出来她多高兴似得。
“够了！”三小队长一声怒喝，往前两步，一把抢过吴桂玉手中的油灯，手指头伸进去夹出来一卷钱扔到吴桂玉的脸上，又指着底座四个字——時和年豐。
“第一个和第二个我虽然不认识，但是中间俩字读‘he、nian’，跟‘乾隆年间’一点关系也没有……再一个，这是才被人刻上去的，绝对不可能是什么古董！”
“你骗人，沈青她们分明说这上头写的是‘乾隆年间’！”吴桂玉彻底傻了眼，不敢置信，也不愿意相信，就差一点点，她就有两百块钱了，就是有钱人了……她下意识的朝着沈青她们看去，却什么也没发现，跟其他人一水的幸灾乐祸。
三小队长冷笑，“刚才你举起来的时候大家都看到了，你问问其他人，这俩字是不是和、年，我用的着骗你？”
“那啥，叔，这四个字读作‘时和年丰’，是繁体字，意思是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还有，人家古董上才不会从左往右的刻一行，人家上面是红色的印章直接印上去，上下各俩字，方方正正的。”白成军没忍住纠正道，“这跟古董一点边都不沾边。”
“哦，哦，原来这样啊，我就说怎么看起来奇奇怪怪的。”三小队长恍然大悟，厉声喝道，“吴桂玉，这就是黑的白不了，你以为临时刻上几个大家不认识的字就能栽赃陷害，人民的眼神是雪亮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