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风心中的猜想得到印证之后心如死灰,脑海中回想着母亲慈爱的脸,回想着孩子们稚嫩清脆的声音,自己妻子温柔恬静的笑容……
除了妥协,他似乎没有别的选择了。
初冬时节的北风吹在身上,比他想象中要冷上许多,或许不是因为风冷,而是因为他的心凉。
做通了自己的心理工作,他便趁着夜色起身出门,兜兜转转拐入深巷,又从巷子深处拐到了宁府后门。
既然已经撕破了脸,他也没有必要再维持表面的恭敬,干脆单刀直入,与宁伯义商量后续事宜,又非常强硬的表明自己的态度。
“方才商议的所有事情皆建立在家母与妻儿平安的前提下,所以下官希望能先见他们一面,说几句话。”柳如风目光坚定强硬,大有不同意就一切免谈的意思。
宁伯义顿时感到心中不快,虚伪的笑容也僵了一瞬,很快又恢复过来。
一双眯缝眼中冒着精光,干笑一声,试图继续忽悠柳如风,道:“如风说得哪里话?难道我还能骗你不成?”
“再说了,你我兄弟共事多年,我既然将伯母、弟妹,以及两个侄儿请过来做客,定是会好好招待他们,不会让他们受委屈,贤弟大可放心。”
宁伯义口中唤着亲切的称呼,说着让人放心的话,可柳如风听在耳中只觉得虚伪至极,更加放心不下来,甚至心存怀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呵,大人。话虽如此,但下官依旧是那句话,我要见他们一面。”柳如风咬牙将话又重复了一遍。
他将家人送走的时候,把装的证据的木匣子也让夫人带走了,他得确认霞子是不是已经落到了宁伯义手中?
同时他心中也有些疑惑,从宁伯义谈话的反应来看,不像是知道内情的人,恐怕只是还另有内幕。
想到这里,柳如风心中那点侥幸心理又重新跑出来,让他隐隐多了丝期盼。
宁伯义放软了语气周旋,本以为柳如风会识趣,谁知对方竟然还是个犟脾气,顿时怒气上涌,那虚伪的笑容瞬间敛了下去,露出自己的真面目,威胁嘲讽道:“你当本官这里是菜市场,想见就能见到的吗?”
“呵呵,也不看看你自己什么身份,本官给你两分脸面,你还真当自己是人物了?不知天高地厚,本官就是不让你见,你又能如何?与本官作对吗?还是要去找潘大人揭发我?”
“我告诉你,收起你那点小心思,惹恼了本官,谁也别想好过,哼!”
宁伯义没了耐心,冷哼一声,便大喊:“阿猛,送客。”
随即,柳如风就憋着一肚子气被阿猛强硬拽了出去,一时间进退两难。
是夜,柳如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迟迟无法入睡,他一边担心老母妻儿的安危,一边又觉得宁伯义的话不可信。
正纠结着,突然寝屋们被敲响,把他吓了一大跳,猛地从床上坐起。
他平日里不怎么需要人伺候,所以身边只有一个小厮,晚上没有人值夜,小厮也在下人房那边休息,不可能这个时辰来敲门。
“谁?”他冷声问道,只是久久没有回应,房门却再度被敲响。
这让柳如风不由警惕起来,片刻间脑补了许多谋杀画面。
他悄悄起身,抓起挂在墙上装饰的长剑,小心翼翼往门口走去,一边试探地再度问道:“是谁在外面?”
屋内的人神经紧绷,屋外的人却是忍不住翻白眼。
谢青在门口观望了半晌,也没等到里面的人开门,他知晓柳如风多疑,却没想到能墨迹到这个地步。
“在下谢青,是钦差潘大人让我来的,还望柳大人赏脸见一面,有事相谈。”
听到是潘大人叫来的,柳如风还是很犹豫,他与潘大人并无交情,可转念一想,还是决定探一探。
他猛地打开门,没有章法的长剑直接往外扎去,谢青一个侧身躲过攻击,长臂一伸抓住柳如风手腕,一个用力,那把剑便应声落到地上了。
“柳大人,您还是别费劲了,我若是要杀你根本无需敲门,你到死或许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谢青松开柳如风的手腕,拍了拍他的肩膀,自顾自往里面走,边道:“你的家眷好好的,潘大人已经命人安顿好了,这是你夫人的亲笔书信,你看看。”
“没有什么问题,就进来咱两好好谈一谈。”
看完书信后,柳如风彻底相信了谢青,也跟着进屋,两人谈了两刻钟左右的时间,柳如风彻底心安,双方达成一致目的,谢青才离去。
这边和乐融融,非常顺利,宁府中的宁伯义也在得意洋洋,以为自己抓住了柳如风的软肋,只要他态度强硬,那柳如风不敢冒险就只能乖乖听他的,做他的替罪羊。
直到十月底,潘大人一行搞定煌州守将,调用军营将士直接冲入宁府,将他按下,他才真正明白,原来他不是掌局者,他是局内人。
与此同时,煌州其他府邸也没有逃过制裁,抓到的人将府衙牢房都塞满了。
动静之大,引得不少百姓围观纷纷叫好。
这一次,煌州官场几乎是大换血,急需新的官员上任接替政务,好在景业帝早有准备,提前发出调令,让新上任的官员早大半个月出发,正好能与潘大人一行交接。
十一月初七,刑部权力范围内的处罚已经下达执行,而重犯则需一路押送回京交由景业帝处置。
此案涉及较广,盛京城中也将有不少人受牵连,特别是那位整日蹦跶的李阁老,这次要晚节不保了。
因犯人涉案较重,担心中途有人劫狱,潘大人还紧急送密信回京,申请调五千将士一路护送。可即便如此,也险些阻挡不住罪臣幕后之人的反扑。
一路险情不断,几乎是被逼着不停赶路,速度比去时快了不止一点两点。
回到盛京时,所有人都瘦了一大圈,就连清宁伯世子赵烨看起来也眉清目秀许多,大脸盘子都累没了。
“终于回来了,我再也不往外跑了,我爹就我这么一个儿子,单传啊!其实做个纨绔子弟也挺好的,起码小命没有什么威胁。”赵烨看着繁花似锦的盛京城,又回想煌州的荒凉,以及一路上的艰难凶险,忍不住感慨。
说完,还习惯性地问徐文逸一句:“我说得没错吧?世子。”
徐文逸瞥了他一眼,不怎么想理会,便道:“我看你现在比之前顺眼多了,洗洗应该还能要。”
赵烨:???
说实话,他没听懂徐文逸这话的意思,可还是配合地点了点头,买了一堆吃的,一边吃一边坐着马车回家了。
徐文逸无奈地摇摇头,也骑马慢悠悠回侯府。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见!
第57章 婚前
潘大人一行人回到盛京城那日乃是十二月初三,腊月时节雪花已飘飘洒洒,整个盛京城银装素裹,别有一番美意。
徐文逸回到侯府,定北侯夫人看到他的瞬间心疼地落下了眼泪,比去时又瘦了许多,倒没有再黑下去了。
“娘,孩儿这次立了大功回来,您应该为我高兴、自豪才对,哭什么?”徐文逸记得,母亲一向是端庄贤淑识大体的,偶尔会耍点小脾气也是父亲纵容的。
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越发感性,还时不时落泪,让他感到很无奈。
“你懂什么,娘这是高兴,你看看玉儿跟鸿儿,不也一样吗?”定北侯夫人心里有些难受,但她依旧嘴硬,不愿意承认还将女儿与小儿子扯进来。
玉儿、鸿儿四目相对,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不可置信,不过都默契的没有拆穿,还相当配合的做出热泪盈眶的模样,来迎合他娘亲所言。
徐文逸有些无语,只是弟弟妹妹都如此配合,他这个做长兄的也不能拖了后腿,便道:“是是是,您说的对。”
“好了,这段时间我都没有吃过一个饱饭,家里有什么吃的?娘,您快让他们呈上来,我饿了。”
定北侯夫人被他这一番话转移了注意力,一听到儿子饿了,赶忙转身吩咐,让人将提前准备好的饭食呈到饭桌上来,母子几人也不等定北侯下值,一块高高兴兴的吃了一顿饭。
长途奔波又劳心劳力,徐文逸安睡了一夜,翌日清晨随他爹一块参加朝会,会后又得景业帝单独召见,让将他调查的经过详细解说一遍。
景业帝听得津津有味,中途还提了几个问题,徐文逸都一一给他解答,还不忘提及谢青在此案中所立下的功劳。
临了也得到了景业帝一句夸赞,直道:“真乃虎父无犬子啊!”
“圣上谬赞,这也是季润为人臣子应当做的。”
若是在熟人面前,徐文逸的尾巴早就翘上天,恨不得把自己在煌州的所作所为都吹嘘一遍,让大家伙都知道。
可如今是在圣上面前,无论如何都得收敛、谦逊,争取留下个好印象。
从皇宫中出来,徐文逸就翻身上马直奔刑部,他知道谢谦今日一定是在那里。
审案细纠也轮不到谢谦亲自做,他不过是走个过场去瞧一瞧,第一时间接收案子进度罢了。
徐文逸到刑部转一圈,兄弟两就并肩走出来了。
“去飘香楼吧!我这两三个月来吃不好睡不好,舌尖寡淡无味,只想吃点好的。”徐文逸也不指望谢谦能够贴心替他考虑,干脆有要求就直接提,这也是他们之间惯常的相处模式。
“嗯。”
谢谦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飘香楼中的专属雅间并不对外开放,所以谢谦他们一来就自己上楼,掌柜会安排好接下来的所有事,包括他们爱吃什么菜,掌柜心中也有数。
雅间门一关,徐文逸就懒得维持那贵公子的仪态,直接半倚靠在他熟悉的小榻上,还舒服地发出一声喟叹。
“还是咱们盛京城舒服,什么都是最好的。”
谢谦没理会他,静静地挺着他发牢骚,谁知他说着说着就偏了正题,话锋一转,就扯到了谢谦的婚事上来,问道:“再过三日就到你成亲的日子了,家里可都安排好了?”
“嗯。”问到这事,谢谦的目光明显柔和了许多,突然间就有了倾诉的欲望,便继续说道:“大部分东西林叔已经提前准备好,接下来就是要安排婚礼当日需要的东西,以及婚宴的准备工作。”
“林叔盼了好些年,这次终于能如愿,想必心中是极高兴的。”徐文逸坐直了身体,给自己倒了一盏茶,桃花眼多了几分神采,颇有些八卦的对谢谦眨眨眼,问道:“成亲麻烦吗?要准备的事情多吗?你紧不紧张?”
“你府上就那点下人,婚宴当日人手肯定不够,一会儿我回府跟我娘说一声,让她提前安排一批下人过去,适应环境,到时候做起事来也得力。”
“行。”
谢谦点点头,也觉得徐文逸的建议可行。
“哎,知远,你还没回答我方才的问题呢!说来听听呗!”徐文逸没有听到自己想听的回答,忍不住追问。
谢谦轻笑一声,起身走到雅间窗边,推开窗往外面看了一眼,才缓缓回答:“我满心期待,并不觉得紧张。”
“需要准备的事情确实很多,不过都是靠林叔在操持,我只需要将自己准备好便可。”
“至于麻不麻烦,”谢谦顿了顿,笑意明显深了许多,“只要想到娶得是心上人,将来两人要生活在一起,组建一个小家庭,谱写属于我们的未来,那所有的困难都算不得什么了。”
只要最后那个人是她,那么付出的所有都是值得的。
上一世的求而不得,这一世依旧只想与她相守罢了。
徐文逸原本只是好奇,对谢谦的回答并不报什么希望,谁知谢谦会回答得如此认真,直接将他镇在原地,不知该往脸上挂什么样的表情才合适。
这一刻,他的心头诡异地涌上了几分羡慕,娶心上人呢!所以有个心上人到底什么感觉?
如果真的能娶到心上人的话,似乎成亲也是一件非常快乐的事。
可是,他没有心上人,将来又会娶一个什么样的妻子呢?徐文逸陷入沉思,隐隐还有些期待。
“总之,等你成亲时自然会明白,无需我多言。”谢谦转身,将神游的徐文逸上下打量一番,随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先吃午饭吧!”
反正有些事情也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楚的,还得自己切身体会,才知其中滋味。
徐文逸也识趣的没有再问,而是埋头苦吃,珍馐美馔通通卷入腹中,一顿饭下来,身心皆很满足。
饭后,二人一同回了首辅府,府内已经开始张灯结彩,红绸飘飘,下人们来来往往比平时忙上好几倍,连主子经过都没有注意到,处处洋溢着喜气。
徐文逸好奇地四处张望,时不时与忙碌的下人搭话,心情也被这一府喜气所感染,分外愉悦。
一路走进书房中,徐文逸才开玩笑道:“连你府上都这般喜庆热闹,想必隔壁长公主府比之还要热闹几倍。”
宜安长公主府人多,而且全府上下相处都很融洽,热闹是必然。
加之小主子成亲乃大喜事,下人们只会越发放飞自我。
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徐文逸感觉有些累,打算回府歇息两天再陪谢谦去接亲,那日还得替他挡酒,定然很忙很累。
“行了,等成亲前一日我再住过来,记得让人给我收拾间客房出来。”徐文逸站起身,又开口唤了守在门口的徐洋。
片刻后,徐洋捧着一个木匣子走进来,双手托住,呈给徐文逸。
徐文逸接过来,转手又塞到了谢谦手中,桃花眼微微上挑,略有些神秘地道:“送你的新婚礼,我想你会喜欢的。”
说完,他也不等谢谦回应,大笑着离去了,留下一脸懵的谢谦好奇地打开盒子,看到里面有一本画册,当即便意会了,心下好笑,无奈地摇摇头。
另一边,宜安长公主府清风院中,云婳正在试嫁衣。
大红的嫁衣更趁云婳细腻白皙的肌肤,金丝绣纹,珍珠点缀,贵气浑然天成。
再看云婳墨发披肩,与嫁衣的颜色冲击带来别样的美感,宜安长公主在一旁看着,不住地点头。
所有人见了都很满意,唯独云婳露出了牵强的笑容。
这嫁衣一层又一层,单单试穿这一会儿,她就已经预感到成亲那日的疲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