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口,煌州的大小官员早已在此等候,不情不愿者甚多,只是都装作惶恐又热情地模样,生怕被人抓住把柄,成为钦差调查的背锅侠。
没有利益冲突时,整个煌州的官员就是亲人,互帮互助,一旦有了冲突,就变成了窝里斗,处处都是仇人。
“大人,来了来了!”
远远瞧见有队伍飞奔而来,扬起漫天黄沙,朝这边过来,大家伙互相对视一眼,纷纷低头整理仪容,准备迎接钦差。
煌州知府宁伯义站在最前面,敛眉凝神,装出恭谦模样,一旁的锣鼓队得了命令也开始热闹起来。
迎接的动静不小,徐文逸骑马跑在队伍的最前头,看到这一幕,抬手示意队伍放慢速度,他自己也渐渐退到队伍的后面,打算充当背景墙,将主场还给潘德坚潘大人。
“下官见过潘大人,您一路辛苦。”
宁伯义曾经在京城当过一段时间的官,后面才调到煌州外放任知府,所以他是认识潘德坚的,也通过盛京城中的人脉渠道,知晓潘德坚如今已经接任刑部尚书的职位应对起来也越发小心。
“下官已经命人在酒楼定了接风宴,给诸位大人接风洗尘,还望大人们莫要嫌弃。”
这伸手不打笑脸人,潘德坚也不好,一来就跟人撕破脸,便点了点头,继续跟宁伯义虚与委蛇。
“宁大人说得哪里话,只是我们一路长途跋涉,还遇上了刺客,你看……”潘德坚说到这故意停顿了一下,展开双臂,让宁伯义休息到自己的狼狈,观察对方神色变化,这才继续说道:“瞧我现下的狼狈样,着实太失礼,容我等先到驿馆焚香沐浴,再与诸位叙旧也不迟啊!”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冲,晚上二更
第55章 做局
“刺客?哎呀,这可是大事。”宁伯义往潘德坚身后看去,发现同行护卫多多少少都带了伤,便适时露出紧张与诧异,连忙吩咐身边人道:“快,去回春堂,把大夫都请到驿馆去。”
安排好了,他又做出一副很抱歉的模样,跟潘大人再三保证,说自己的失职,定会严加调查,将刺客绳之于法,又点头哈腰,客客气气地将钦差一行人迎入城中,送到驿馆住下。
从驿馆离开,一出门,他就瞬间变了脸,低头在心腹耳边低语几句,随后才与众人一块去酒楼等候。
晚宴从戌时开始,酒楼之中歌舞升平,珍馐美馔摆满桌子,加上富丽堂皇的酒楼规格,都要赶上盛京城的飘香楼了。
推杯换盏之间,端的是纸醉金迷,舞姬们跳着跳着就跳到了场内大人们的怀中,场面奢华又香艳,这是潘德坚在盛京城都从未经历过的,不由觉得很辣眼睛,有些受不了。
故而舞姬跳到他身边时,他赶忙喝酒,做出推举防备的动作,摆手让人莫要靠近,心里默念:“夫人莫怪,夫人莫怪。”
他家夫人爱吃醋,眼里容不得沙子,且他们是少年夫妻,感情深,他也不想让第三人插足,因为他知道那样子的话,夫人会很伤心,没准还会咬牙离他而去。
光想想,他心里就很不是滋味,也更加坚定了拒绝诱惑的决心。
同行的官员也有几人做出了同样选择,甚至有年轻的官员还将嫌弃与愤怒摆在了脸上。
徐文逸不同,他见惯了各种风月场合,向来是“人在花丛过,片叶不沾身”,这次自然也不例外,将那股风流劲演得淋漓尽致,好似很尽兴一般。
他不想暴露身份,就特意跟贴身护卫徐洋要了一身料子很平常的衣裳,混在宴会中,边喝酒吃菜边观察场中人的各种反应,应对形形色色的人,也能游刃有余。
让那些人觉得他不过是个长得像贵公子的侍卫罢了,压根没往别处想。
晚宴结束后,一行人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驿馆中,潘大人他们已经完全没了笑容,而徐文逸的笑容也僵在了脸上,这样的应酬着实是太耗费精力,比在盛京城的应酬累人多了。
煌州的晚间的秋风也没有盛京的柔和,吹在脸上干干巴巴的,还有尘土夹在其中,吹得人脸很不舒服。
洗簌沐浴,徐文逸倒头就睡,一觉无梦,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可即便如此,他竟然也是最早起来的那一批,潘大人他们喝酒喝多了,还在睡着。
累了一路,又参加了一场麻烦的接风宴,再好的身体也有些吃不消,所以即便要忙活也不急于一时,休息两天再从长计议。
三日后,调查的所有工作都在悄悄铺展下去,潘大人他们负责明面上的应酬,稳住煌州这群官员,徐文逸则联系谢青,调动暗地里的人搜寻更多具有实际意义的证据。
皇天不负有心人,十日不到,就让他们寻找到了突破口,并利用煌州官员不太牢固的联盟关系,从矛盾点渗入,一点点挑拨瓦解。
经过半个月左右的努力,徐文逸他们终于找到了能够下手的对象,知府宁伯义的心腹,通判柳如风。
此人做事严谨,思维缜密,对公务的态度更是认真的令人发指,容不得自己出半点错,想要从他身上入手还真不容易。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柳如风有一个很大的弱点,就是多疑,他处处要求做到极致,所以总会忍不住操心很多事情,即便是安排给别人做的事,他也要在背后盯着才放心。
这些年来,他私底下没少帮宁伯义做事,且做的都不是什么合法的事,根据他多疑又谨慎的性格,手头上定然留下了不少煌州官员的罪证,用以防备上头的人,保护自己,以免自己成为最终的替罪羊。
“世子,柳如风今早去宁伯义府上,刚出来,哪也没去,直接回家了。”谢青让人轮流盯着柳如风,每天实时汇报动态,此时他风尘仆仆地回来,脸上还带着喜色,继续回禀道:“盯梢的人传信回来,说柳如风府上家眷正在偷偷收拾行装。”
收拾行装意味着什么,不用多言,徐文逸也明白了。
“呵,好。”
徐文逸嗤笑,整个人斜靠在小榻上,双腿搭在小榻扶手之上,显得格外慵懒惬意,随即用他那漫不经心的口吻继续回应道:“让人盯紧咯!”
“事出反常必有妖,既然都开始收拾行装了,那下一步恐怕就是……呵呵。”
徐文逸故意停顿了一下,坐直了身体,朝谢青招招手,等人到了跟前,才低声说道:“柳如风的家眷若是偷偷出城,你们便赶在前头将人拦下,寻个妥帖地方安置了。”
谢青点点头,与徐文逸共事那么久,他已经能通过徐文逸的吩咐猜到下一步打算了。
“属下领命。”
“好吃好喝养着,没准再过十来日我们就要用上了。”招数不太光明,但有用才是最重要的。
“是。”
谢青得到新的指令便退下安排人手,屋内再次只剩下徐文逸自己,叹了一口气,干脆直接躺平,睡个午觉。
……
落日西沉,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秋风时不时扫过,吹得落叶满天飞。
柳府此时已经点上烛火,灯光之下,柳如风与他夫人相对而坐,桌子上摆着一个木质箱子。
“夫君……”柳夫人欲言又止,双眸噙着泪水,有些话想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不必想太多,让你跟孩子先离开不过是以防万一,也并非一定会出事。”
说出这话时,柳如风心中涌上一阵无力感,他为宁伯义做事多年,自是了解宁伯义的为人作风,今日话说到那个份上,就差点明让他顶罪转移钦差注意力了。
可柳如风上有老下有小,又如何能甘心成为那个牺牲者?
几年来,他付出这么多,却从未得到过什么好处,如今眼看着要东窗事发,便将他推出来顶罪,他们想得倒是美。
“这个匣子你们也一并带走,里面的东西非常重要,到了新住处,你就将他们拿出来,分成五份藏在不同的地方,切记一定要隐蔽,除了你自己,东西藏在哪里,谁也不要告诉。”
“可记下了?”
“嗯,记下了。”柳夫人点点头,泪水溢出眼眶,顺着脸颊幅度滑落,滴到了她自己深色的衣摆上,瞬间晕开来。
“婉儿,离开后,不管听到什么消息你们都莫要回头,也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们的住处,我若是脱身了,会自己去找你们,没有见到我,谁说什么都不可信。”
柳如风握住柳夫人的手,认真又谨慎的反复叮嘱,随后将人搂入怀中,不舍得亲了亲柳夫人发顶,良久方才松开,看着柳夫人的眼睛继续说道:“你去看看孩子们准备的如何了,我去母亲那,与她也说清楚,我都安排好了,你们莫要怕。”
“嗯,我信你。”柳夫人擦干眼泪,努力挤出一抹笑容,眼眸清澈又温柔,直看得柳如风心中满是愧疚。
“去吧!”
这个时辰城门早已关闭,柳如风打算先将人送到城门附近的小破宅子里暂住一宿,守着明日的城门,一打开便迅速离去,免得夜长梦多。
煌州入夜之后仍然很热闹,街道上十里飘香都是夜市小吃食,摩肩接踵,人声鼎沸,也容易混出去。
柳家人分开两队,一前一后穿过那条热闹的街,绕去巷子之中往城门方向拐去。
他们走的格外小心,时不时警惕的观察四周,生怕被人碰见堵回去,一直进入小院中才暂时放下心来。
“夫君,你先回去吧!”
柳夫人暂时将提着的心放下,以为他们的计划天衣无缝,不会被人发现,殊不知他们的所有动作皆第一时间传到徐文逸的耳中。
包括他们一家子也早已成了徐文逸眼中的猎物,就等着他们自己入瓮。
“嗯,你们自己要小心,中途又有变故你们便尽力往家里赶。”柳如风虽然用积蓄买下五名护卫,守在家人身边,但是他自己心里也明白,人力有限,凡事没有绝对。
而且倘若逃跑被发现,宁伯义手中的人更多更厉害,就不是他买回来的五个护卫所能比拟的。
柳如风离去之后,谢青安排的人手继续在附近蹲守,一来防止旁人发现杀人灭口,二来也能第一时间知道这一家子的动态,就等明日出城再下手。
翌日卯时初,柳家人就稍作伪装,分开两路混在城中百姓队伍中焦急的等待城门开启。
谢青安排的人也混入其中,不动声色地靠近柳家人,与他们同一时辰挤出煌州城。
远离城门到了三十里外的小树林,便借着不太隐蔽的遮挡,用最快的速度用药将柳家人全部迷倒,随后三辆马车一前一后离去,驶入临近的城镇,寻了套宅子安置他们,并且里里外外,明你暗里安排了不少人轮流看守,连苍蝇都飞不出去。
柳家人失踪的消息在徐文逸等人的有意布局下第一时间传入柳如风的耳中。
“混蛋,禽兽。”
柳如风又急又怒,以为是知府宁伯义的手笔,用家里人逼着他妥协,一时间进退两难,不知该如何是好。
若主动揽下所有罪责,他心中着实不甘心,不揽下的话,以宁伯义的为人,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
他不敢赌,也赌不起。
冷静过后,他决定暂且压下,等着宁伯义找他谈判,确认妻儿老母在那人手中再妥协也不迟。
“唉!”
明知意外的可能性很小,可柳如风心中任然存了侥幸,只盼老天爷眷顾他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呀,错估进度了,明天才能结束
第56章 事了
宁府中,宁伯义还不知道柳家人失踪这一件事,他此刻正因为潘大人频繁找他,明里暗里透露手里已经有了确凿证据而烦躁。
听得多了,他总感觉潘大人看他的眼神也跟之前不太一样了,心中犹疑更甚,总觉得潘大人他们手中的证据与他有关,扰得他这几日来坐卧不安。
“呸,这柳如风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宁伯义怒极反笑,怨怪柳如风不识抬举,继续骂道:“敬酒不吃吃罚酒的狗东西,简直是自寻死路。”
叩叩叩……
书房门被敲响,宁伯义深吸一口气,阴骘的眼神也慢慢收敛起来,才开口道:“进来。”
来人是位身材健硕高大的男子,着一身黑色短打,粗眉大眼,满脸横肉,右脸下巴处还有一道长疤,瞧着凶神恶煞的模样。
已经入秋的天气,来人却似乎感受不到凉意。
“大人,都处理好了。”男子双手抱拳面无表情的说道,如同说日常小事般随意。
“嗯,有阿猛在,老夫心安矣。”
这个叫阿猛的男子是宁伯义随手救下来,后来养好伤,也忘却了前尘往事,成为宁伯义手中的刀,指哪里就挥向哪里,顺手又好用。
宁伯义也得意于有一条听话的“狗”能够随意使唤,任劳任怨。
主仆两人,一个狡诈嗤笑,一个面无表情,在书房中商谈半晌,才相携走出书房。
随后,阿猛对宁伯义点点头,避着人,从宁府侧门离去。
阿猛离去之后,宁府的往来动态信息也第一时间送到了徐文逸的桌面上,这段时间,他大部分都呆在谢青购买的小院之中,方便调查,有事才会去驿馆找潘大人。
“世子,人救下了。”谢青看上去心情不错,回禀消息时也带着浅淡的笑容。
徐文逸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家主子来信了?”
“是,主子说等此事一了,便让我回京。”说起来,他已经有一整年没得回去了,也一整年没见过主子,怪想念主子和兄弟们的。
“没出息。”徐文逸拍拍身旁的椅子,让谢青也过来坐下,继续道:“在外面多潇洒,干嘛非要回去面对你家主子那挑剔的性子,你小子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
谢青笑而不语,这福气恐怕连世子自己都不想要吧?
……
十月中下旬,一切准备就绪,宁伯义在京中消息断层,且潘大人的一次次施压下奔溃,失去冷静与准确的判断。
得知柳如风家人失踪之后,他便起了心思,假借柳家人在他手中的不实消息,欺骗、胁迫柳如风冒头顶罪,打算将所有的事情全部都推到柳如风身上,他自己则担一个识人不清、被信任之人利用的昏聩名声,想就这么不痛不痒地将罪责轻轻揭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