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中秋节当日,侯府上下张望大半日也不见徐文逸的身影,定北侯夫人很是失落。
“娘,哥哥怎么还不回来?”徐家姑娘今年才十二岁,也是很久没得见哥哥了,天天念叨着。
就连七岁的庶出小公子徐文彬也天天哥哥长哥哥短的,念叨多了,定北侯夫人的注意力也被两孩子转移走,没那么难受了。
小公子的生母本是定北侯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翠枝,后来定北侯夫人生小女儿的时候伤了身体不能再孕育子嗣,便给她开脸,提做定北侯的妾室。
只是后来翠枝在生小公子的时候难产,历经千辛才将孩子生下来,身体一直不太行,各种药材养了两年,还是没有熬过去,撇下年幼的孩子走了。
闭眼前将孩子托付给定北侯夫人,走得时候还算平和安心。
主仆二人从小一块长大,关系特别好,翠枝走的时候,定北侯夫人痛哭了一场,这几年来,她也将孩子视如己出,细心照顾着,并在孩子五岁那年将其记在名下,成了侯府嫡幼子。
“应当快了,你们知远哥哥说了,你们哥哥今日会回来,那便一定会回来,咱们再等等。”定北侯夫人安抚两个孩子。
就这么盼了一整日,等到暮色四合,侯府四处纷纷点灯时,才见门房满脸喜悦地跑进来,禀告道:“夫人,夫人,世子回来了,世子回来了。”
“当真?到哪了?”定北侯夫人噌的一下站起身,脸上的喜悦丝毫未掩。
“此时估计刚到二门,世子让奴才先跑进来通报,让你们不必担心着急。”
第52章 中秋
那门房一脸喜色,认认真真传话,还说了记录主家爱听的喜庆话,直让定北侯夫人心情舒畅,连着道了三个好字。
“继续忙你的去吧!有赏,都有赏。”
定北侯夫人摆摆手,让他退下了,随后继续翘首以盼,直到看到徐文逸挺拔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之中,才忍不住红了眼眶,“你看你,孩子没回来时,天天念叨着,担惊受怕,现在回来了,你应当高兴才对,一家人团聚在一起,这是喜事怎么反而哭起来了。”定北侯忍不住笑起来,搂住自家夫人的肩膀,安抚她的情绪,顺嘴打趣她两句。
“我哭怎么了?你是侯爷了不起,还不让人哭了?”定北侯夫人一边抹眼泪,一边握拳轻捶了两下定北侯胸膛,不满回道。
“行行行,怎么会不让,只是孩子们都看着呢!”定北侯低声轻哄着,句句皆是妥协,言语中都是宠溺。
他自己的夫人什么性子,也只有他最清楚了,吃软不吃硬,还爱口是心非,顺顺毛就好了。
果不其然,听了定北侯的话,定北侯夫人立马消停了,只觉得怪难为情的。
“爹,娘,不孝子季润回来了。”经过整整一个夏天,徐文逸被晒黑了许多,笑的时候露出一口大白牙,就越发明显了,少了几分痞气多了几分傻气。
“你还知道回来啊?还以为你心里没有这个家了,作为世子整日不着家,像什么样?”
没等定北侯夫人嘘寒问暖,感受团圆的喜悦,就被定北侯板着脸的一声厉呵惊到了。
徐文逸闻言,顿时愣住了。说好的感人肺腑,父慈子孝呢?怎么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他正了正神色,双膝跪地,给父母磕了三个响头,郑重道:“孩儿知错,让您与母亲担心了,往后必将以侯府为重,安安稳稳的陪在你们身边,肩负起侯府的未来。”
这几个月在外历练,徐文逸整个人沉稳了许多,加之侯府出事的时候,他作为继承人本该挑起大梁,却因为别的原因没有在盛京城陪着母亲和年幼的弟弟妹妹一起度过难过,他心中是有愧疚的。
大局为重,他们徐家蒙受皇恩,食君禄,忠君事,本就该将大事放在家事之前,如今他的任务完成了,也该回归徐家,好好尽到他作为世子的责任。
“我的儿,你说你这是做什么?”定北侯夫人再也忍不住泪流满面,她一边去扶儿子起身,一边扭头埋怨定北侯,毫不留情地骂道:“我看你就是在牢里呆久了,闲出来的毛病,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你看这小脸瘦的,得吃多少苦,你就不能让他开开心心的,咱们一家好好吃个饭吗?”
“训他做什么,他……他在外面忙得也是正事,又不是……又不是乱来惹是生非,哪里是你说得那般?”
“我……我看你气死我得了,免得……免得碍你的眼。”
定北侯夫人情绪难以自控,整个人哭的泪流满面,好不可怜,字字句句都在戳定北侯的心,这让定北侯完全受不了。
“好了好了,为夫错了,夫人莫怪。”定北侯赶忙放软了声音,又给徐文逸兄妹三人疯狂使眼色,说道:“你们三还愣着作甚?还不赶紧扶着你们娘亲,不想吃饭了?”
兄妹三人立马意会,围着定北侯夫人,东拉西扯,很快又将人哄的高高兴兴。
今夜的晚膳准备得格外丰盛,大部分都是徐文逸爱吃的菜。
饭后又有各类水果糕点,月饼摆在了最中间,一家人坐在庭院之中,吹着习习凉风,在四周花灯的映照下谈天说地,欣赏着半空中散发着幽光的明月,只觉得岁月静好,难得闲适让一家人聚在一起,着实幸福得很。
与此同时,宜安长公主府中也是一派宁静温馨的场景,这个中秋,谢谦作为未来女婿,也是在长公主府中陪着他们一家度过。
这也是谢谦二十多年来真正意义上的团圆,身边有家人,有爱人。
离开的时候,也依旧是云婳将他送到外院门口,一路上还能牵牵小手,顺便收个小礼物,单是如此,他的内心便得到了极度满足。
“好了,我就只送你到这儿。”云婳的手挣扎了一下也没有挣脱,便嗔怪的瞪了谢谦一眼,颇有些嫌弃的小声说道:“快点松手,你怎么越发粘人了,我记得你之前不是这样的。”
“之前哪能一样?”谢谦心情愉悦,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笑着小声回答道:“之前你我还没有婚约,我是客人,自然应当保持距离,矜持守礼,不敢有丝毫唐突。”
“如今咱俩有了婚约,也快要成亲了,感情一日比一日深,我已经将公主府当成自己的家,想必公主与先生也将我当成家人了,你我之间牵牵手也在情理之中,并不算越矩,总归我有分寸,婳婳你放心。”
谢谦的眼神一直没有离开过云婳,字字句句说得认真,算不上甜言蜜语,可比花里胡哨的甜言蜜语更让人踏实心安。
是啊!这大半年的相处,除了还缺一场婚礼,他们之间其实早就是一家人了。
“谁要听你说这些。”云婳轻笑,眉毛上挑,杏眸灵动流转,继续说道:“我可没有别的意思,不过是觉得天色已晚,你明日还要早起去上朝,督促你早点回去歇息罢了。谢大人,你可莫要多想,曲解我的意思。”
她话音一落,两人四目相对,都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起来。随后,谢谦也没在继续磨磨蹭蹭,抬手将白芷垂挂的碎发别道耳后,便转身离开了。
看着谢谦颀长挺拔的背影渐行渐远,慢慢没入无尽的黑暗,再也看不到了,云婳才淡淡地对青玉红玉道:“走吧!回去歇息了。”
圆月高悬,如同一个白玉盘悬挂在夜空,清辉洒遍大地,即便不用打灯笼,也能够看清眼前路,不至于磕磕绊绊,走路也不必过于小心。
……
谢谦回到府上时小院中依旧灯火通明,林叔还没有睡,他担心自己去睡觉之后,那些个年轻的小厮们照顾不好谢谦,便干脆自己等着,也能安心些。
林叔无儿无女,谢谦也是他一手带大的,感情上自然不必说,且一主一仆,他一向恪尽职守,兢兢业业的提谢谦操劳,不仅没有怨言,还了乐在其中,以谢谦为荣。
“回来啦?大过节的,在公主府可有吃好喝好?月饼可吃了?”一见到谢谦回来,林叔就乐呵呵地迎了上去,对他嘘寒问暖,细心周到。
“嗯,一切都好。”谢谦神情柔和,耐着性子与林叔交谈,反问道:“林叔可吃了?”
“嗐,吃过了,厨房的莫婶亲自做的,口味很是不错,明日我让她再做一些给你尝尝鲜。”林叔一边念叨着,一边吩咐在院中伺候的小厮赶紧去打热水,让谢谦沐浴,好晚些休息。
“嗯,此处交给他们伺候就好了,林叔您老先去歇着吧!”
谢谦的目光扫过林叔日渐花白的头发,只觉得林叔肉眼可见的老了下去,不仅时常忘事,爱啰嗦爱念叨,还容易露出疲态。
时辰并不早了,林叔确实也一直犯困,故而谢谦提及他便也没有推脱,顺势交代了谢九几句,这才放下心,慢悠悠的往他自己的院子方向走。
谢谦沐浴过后,靠在床头之上,拿着一本史书细细看了半个时辰,才吹灭烛火,没多久就进入了睡眠状态之中。
一夜无梦,早上醒来,瞬间顿觉得神清气爽,做什么事效率都比平时要高些。
朝会过后,谢谦到城门口与徐文逸会合,两人又一起求见圣上,将收集到的证据上呈到景业帝面前,禀明这一路的所见所闻,以及叙述了调查到的经过。
听完回禀之后,景业帝勃然大怒,下令要将此事彻查,并将此事交由潘德坚主理,又让熟知西北情况的徐文逸跟随,一起彻查修复“蛀虫”留下的坑坑洼洼。
徐文逸他们在今日进宫前就已经猜到景业帝会有这样的安排,也早早做好了心里准备。
从御书房中出来,两人抬头望天,随即又对视一眼,默契地一句话也不说,以免宫中眼线发现端倪打草惊蛇,便直接往宫门口走去。
“时间比较紧迫,我先不跟你私下小聚了,等办完正事再跟你喝一杯。现在我需要回一趟家中与我娘说清楚外出办公的事,免得她老人家又天天念叨,天天担心。”徐文逸翻身上马,对一旁同样在马背上的谢谦说道。
“嗯,应该的,去吧!我还得去一趟锦衣卫牢狱,去瞧瞧那崔永津如何了?”谢谦神情不变,淡淡地回答了一句,两人就此分道扬镳,马儿朝着不同的方向离去。
定北侯夫人万万没想到,儿子昨夜才刚回来,还亲口承诺要将重心放在定北侯府的将来规划上,留在盛京尽到世子的责任。
才一个晚上的时间,承诺的事就让他啪啪啪打脸了,这让定北侯夫人不太高兴。
“你昨日不是还说要留在盛京吗,怎么又得往外跑?”
时间紧迫,明日天未亮徐文逸就要随刑部的人一块出京,定北侯夫人就干脆一边帮他收拾行礼,一边询问徐文逸具体的情况。
得知此趟走西北是圣上亲口任命,她也就无话可说了。
这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辜负不得。
“既然如此,你便好好配合,此次若是能立功,也算是为你今后的入仕打好铺垫,将来接替你父亲的权力也能多几分保障。”
定北侯夫人没少听定北侯说朝中事,也明白其中一些弯弯绕绕。
她虽然心疼儿子,但心里也清楚的知道,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
第53章 出发
“母亲放心。”
母子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等东西都收拾好了,定北侯夫人吩咐下人好好照料徐文逸,她则回到自己的院子中歇息。
她的孩子是雄鹰,总归是要往外飞做自己该做的事,承担自己该承担的责任。定北侯夫人心里清楚得很,也不会因为那点妇人之见而折断孩子的羽翼,将孩子围困在自己身边。
中秋一过,秋意越发浓厚,天气微凉,落叶萧萧随风纷飞,时而卷起一地尘土,迷了人的眼睛。
八月十七一大早,天还未亮,徐文逸就已经到了城门口,与其他外派西北的官员汇合,等到城门一开,他们就第一时间出城,千里奔赴目的地。
因为此行是为了公务,前途莫测,一旦涉及利益问题,遇上危险那也是必然,所以定北侯夫人也不给孩子添麻烦,早起张罗了早膳,又将人送到门口,看着徐文逸的身影远去,她才叹了一口气,转身入府,继续自己平淡又忙碌的生活。
景业帝给外派的官员都安排了高手护卫,安全起见,定北侯也私下给儿子添了三人。
“安全第一,遇到什么事莫要逞强,尽力而为便可。”定北侯拍了拍徐文逸的肩膀,忍不住多叮嘱了一句。
看着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儿子,定北侯心中五味杂陈,不知不觉间,那个一天不打就上房揭瓦的混小子已经长成如今这般模样,不再犯浑了,也有了肩负起侯府存亡的能力。
定北侯很欣慰,心中也有些落寞,总归这样的结果是值得高兴的。
“爹,您老就放心吧!西北那块孩儿还算熟悉,知远安插了人手,谢青也在那边,就跟去了自己地盘一样,没什么可担心的,一切都会顺利,您老就安心等着好消息吧!”
徐文逸今日穿了一套湖蓝色锦衣,如果不是一副痞里痞气的欠揍样,也能算半谪仙的翩翩君子。
“去去去,没个正形,给老子站直了,整日吊儿郎当的像什么样,老子一看到你就闹心。”
定北侯的余光暼到了谢谦的身影,再看看眼前的儿子,心下暗叹,两人是好友为何差距会如此之大。
不是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吗?
“哎,爹,话可不是这么说,您老的想法不能一直停留在过去,我现在不一样了,我……”
“得了得了。”确认了安全有保障,定北侯也没那心思听儿子啰嗦,干脆直接将话打断,继续堵他道:“你心中有数便好,知远在那边等你,你过去吧!”
“嗐,爹先回去了,有什么事你就写信或者飞鸽传书。”说到这里定北侯又凑近了一些,低声与徐文逸耳语道:“若是密事,安全起见要处理好信件,免得落入他人手中泄露。”
徐文逸点点头,应道:“是,孩儿明白。”
定北侯离去前还冲谢谦点了点头,又念叨了徐文逸几句,才头也不回的驾马远去。
“啧啧,我爹真是狠心,我都要走了他还骂我。”徐文逸双手环抱在胸前,望着老父亲越来越远的背影,跟刚刚走到身边的谢谦吐槽,道:“说来也怪你,自从跟你相识成为好友,我爹就看我越来越不顺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