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乐盯着他看了几眼,有些无语,对着他招招手。
“小邱你这是想研究出我家货有什么缺点吗?!”
小邱不好意思地笑了,却也不再折腾,走过来靠着灶台的展架问道:“翟姐连休两天呀?真爽!听说你失恋分手了?”
“是呀,你有想法?”
“我有想法有什么用,得看你呀。”
“哈!那你别想了,我只想和你当姐妹!”
小邱恼了,用拳头轻轻捶了她肩膀一下。
李永乐夸张地捂着肩膀惨叫:“你这是求爱不成恼羞成怒了?”
“说真的,那H省的真没戏了?”
“没戏了。”
“那你以后想找个什么样的对象?”
“找个顺眼的吧,一定要帅!这是重点!男人有没有钱我不在乎,千万富翁也行,百万富翁也行。”
“妈耶,搞来搞去就想找个有钱的。见钱眼开的货!”小邱说着激动,兰花指都翘起来了。
“爱钱怎么了,钱能能让人有自尊有自由!十年前你家老板娘烈日下蹬三轮送电器,现在有车有房身价上千万,人家能想说不就能说不!”
小邱仔细看看李永乐,认真说道:“李永乐,你以后不会穷,我看你很有想法,将来发达了带上姐妹呀。”
“尼玛,为了傍上将来的富婆都能自称姐妹了,我才看出来你丫的才是人才,将来有钱途!”
本是一场茶余饭后够让人私下挤眉弄眼嚼嚼的分手新闻,在通道里传出又散的无踪无际。
正月十五一过,回京的人多了,店里生意也忙起来了。
销售就是演戏,配上专业的话术,只是对着不同类型客户调整表演的顺序罢了。
有时候李永乐一本正经地用报纸或者纸板表演油烟机的吸力,差点自我破功笑场,可没办法,客户就是要眼见为证!这就跟拿嘴巴吸果冻一个道理,你就是拿块铁板只要能遮住底部,也能洗的牢牢的!
可客户在意的是:这么重的纸板吸起来的才是好烟机!才能体现出这台烟机真正的威力!
不表演,客户的钱哪能痛快地掏出来!
JR商场位于北四环的黄金地段,经营的名牌代理店也多,经常能遇到明星来逛街。
李永乐唏嘘:记者想找明星的地址,不怕寒饥地蹲守,哪能知道我们卖建材的手里轻松拥有人家详细地址呀!
当然只是当玩笑调笑调笑,这时候的人没那么疯的追星,也没那扯咸淡的算计。
这天来了个高鼻梁黄头发的老外,进门先有礼貌地笑笑打个招呼,然后挨个看起来。
李永乐见他眼熟,特像那个枫叶国的演员,没上前说透,只是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客户眼睛看到哪里,就给介绍下特别的功能。
老外站在一个欧式烟机前不走了,仔细地东看西瞅,还上手摸。
李永乐有心想推荐他买中式的,印象里他老婆是中国人,怕是中餐吃的多。
老外开口问了:“这多少钱。”
李永乐赶紧把标在上面的价签报了一遍,又把尺寸宽度报了一下,贴心地询问烟机尺寸够不够?
老外很满意,但也没立即还价说要。
李永乐记得这款烟机提成比较高,一台能提50元。
于是谄媚地套近乎:您是某某老师吗?我可喜欢看您的相声了,这台烟机2399,是我们店最贵的烟机。是今年的新款哦,您看这过滤网是一次压成板的,不像别的品牌是网丝的,好擦结实。您要是买的话我给您打个折,算个亲情价2099。您再看这款欧式烟机的不锈钢烟管可是伸缩的,能直接通到您家厨房的吊顶,不用另外做吊柜遮挡里面的塑料烟管,比较美观。
老外听着连连点头,很愉快地交定金下单了。
翟姐过来说:“行呀,又卖一台!你还真是聪明,这台烟机标价1699的时候,半年了只卖过一台,自从你换了标签涨价几百,好家伙哗哗的卖!”
又唏嘘:这有钱人呀,就是只管买贵的不买对的!
李永乐绝对赞同,又夸自己:我真是个商业小天才!
月底的时候,钱老板拿着翟姐做的账簿,直接翻到最尾看盈亏数字。
“哟,这月还不错!我还以为这月继续亏钱呢,除了给商场的房租电费税费,赚点钱就给你两人开支了!我这哪是老板,纯是给你两打工呢!”
李永乐想起来,因为国美苏宁的崛起,商场的电器店被挤兑的利润越来越薄。
应该是年底的时候钱老板会把这边结业,把钱都拿去投资板式家具,她当时也跟着过去学着卖家具了,复杂的展开式算法和柜子图纸把她折腾的可够呛…
这边拿了工资,正好老板也在,李永乐开口给自己请了三天假,主动说拿后面的假期顶。
“三天够用吗?你来回坐火车,只能在家呆一天吧?不如给你四天假,下午的火车对吧,你到时候提前下班,还算你全勤。就是辛苦你翟姐一个人看店了。”
钱老板会说漂亮话会做人,翟姐也客气地说不辛苦,玩笑说:只要小李买点好吃的带来就行。
“太谢谢钱总了,您真是人美心又善!”
钱老板重重地哼一声,“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
“是夸,绝对是夸!对吧翟姐?”
翟姐忍着笑,点头道:“可不是夸嘛,我们钱总可是咱通道里最帅的老板了!那天P田李姐还问怎么你家钱总走路腰板那么笔直,那么有气势!”
钱老板被夸得浑身通泰,满脸通红地夹着账本走了。
李永乐请好了假,等下班就骑车往‘凯基伦’去,那里有个专门订票的小柜台,加五元钱当场出票。
这边花115元定好火车票,李永乐在超市里逛逛,又花200块钱买些带回家的礼物。
韩卫忠现在不往这院里来了,可依然隔三差五地到村里来和老刘吃饭喝酒,就是不进院子。
偶尔与李永乐打照面,眼神幽怨地看看她,也不说话,扭身就走…
李永乐挺不待见他这幅德行,这是想干嘛?!拉不下面子,又想让李永乐主动心软和好??
等2月30号吧!没准那天能跟你和好!
想屁吃!
房东关大姐倒是说过一次:这小韩跟小李分手了,怎么也不来咱们这了。
老刘叼着烟,摸摸脑袋,似抱怨似炫耀地说:是呀,约好几次饭局都不来,小韩生意忙,都租上芍药居的半地下室当库房呢。
李永乐冷笑一声,径自回屋懒得搭理这帮人。
她知道这几年五金生意好做,韩卫忠会赚不少钱,可惜乍富守不住财,合伙的几人比赛似地吃喝玩乐,反正有货款拿,做账就是了!
最后一年下来盘点,账面剩下两三万利润还要几个人分。算起来李永乐也就嘴巴跟着沾光吃了些饭局,啥实惠的也没得。
两年后大品牌代理陆续跟工地做生意,韩卫忠这样的皮包商货款一压就是两个月,给工地方采购员的回扣都比自己赚的多,不给就接不到活,给了又压着货款,接不上资金,慢慢地就撤出来不做了。
李永乐苦口婆心地劝他老老实实上班,可韩卫忠不肯,说钱太少,人也不自由。
最后竟然瞒着她在老家贷款买了辆二手车拉黑活!车还写的他爸名下…
作者有话要说:
‘趴活儿’应该算是北京话吧,很形象:车停在岔路边,车主坐车里无聊,不是懒散地趴在方向盘上就是蹲在路边抽烟等客人。
我瞎说的哈。
第6章
好不容易挤上火车已是下午5点多。
火车上没春运那么挤了,可依然没有空位,通道里还有不少人是站票。
李永乐提着行李箱和一个塑料袋左躲右闪地朝前挤。
袋子里有两碗方便面和几根火腿肠,还带了个玻璃杯准备接车上的开水,她怕碰漏了。
自己的位置是个双人座,已经坐了人。她掏出火车票示意,人家也痛快地让了座。
李永乐把行李箱举到行李架上安置好,刚喘口气还没把疲惫的臀部落下,座位又被人占了。
“大姐,靠窗的位置是我的。”
本是坐在通道的女人,把烫发一甩,傲慢地撇她一眼,阴阳怪气地回:“哪写着,你的号,就是靠窗的?”
李永乐挂下脸怼回去:“麻烦您睁大眼睛看看墙上的标志!我的是67号,后面写着窗口,68号是通道!识字的就赶紧起开!”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対恃了快一分钟,烫发女人落败,不情不愿地挪外面来。
李永乐坐下故意用臀往外拱她,对方‘哎’了一声,眼看要发火。
李永乐一撸自己的马尾辫,眼神示意椅子中间的分界限。
心想:装B,谁不会呀!
烫发女人冷哼一声,硬邦邦地微微抬臀,紧了紧自己的外套下摆又重重地坐下,一副不跟小人计较的高傲神态。
火车抖动了两下,开始启动。
李永乐翻翻带来的杂志,觉得眼晕于是闭目养神起来。
“同志,醒醒,能不能跟你换个座呀。”
李永乐半醒半睡间感觉胳膊被人在推,迷茫地睁开眼四周看看,才发现身边的烫发女的换成了年轻的男孩。
双肩搭着蓬松辫子的女孩朝她笑说:“你是一个人吧?我车票是5号车厢的,能不能跟我换换?我想跟我男朋友一起坐。”
身旁的男孩也朝李永乐奉上一个腼腆又充满期待的微笑。
李永乐抬头看看不远处的车厢门顶部,写着一个大大的数字:11。
她也腼腆一笑:“不能。”
“哎,姐姐人美心善嘛,你反正是一个人方便些,我想和我男朋友坐在一起,人家上下车也方安全嘛。”
年轻女孩大概觉得对方面善,竟自来熟地抓住李永乐胳膊,使劲摇着撒娇。
这操作让人深感窒息,李永乐尽量压着脾气,语带不悦道:“放开你的手!”
女孩不情不愿地放下手,可眼睛依然紧盯着李永乐,僵着那里等结果。
旁边有乘客起哄说:姑娘你就当学雷锋让让人家嘛。
有一个开口了,对面坐的中年男女也劝:换个座有什么大不了的,出门在外都不容易,姑娘你当做好事积德呗。
李永乐慵懒地坐在那里,似笑非笑地答:“不如这德让你们来积!你们做好事让个座位给这姑娘呗!反正11节车厢到5号车厢也不是多远,对吧!”
年轻女孩指着李永乐说:你太过分了,叔叔阿姨好心劝你,干嘛要怼人,你太不尊重别人了。
李永乐极看不上这种想装绿茶偏偏智力跟不上的主,眼睛在女孩脸上仔细转了转,一脸认真地指着她说:你眼睛里有眼屎,好大颗呀!
有人嬉笑,还有起哄的,车厢里瞬间热闹起来。
中年男乘务员过来询问情况。
乘客七嘴八舌地争着汇报事情的来龙去脉。
乘务员:“车票都拿出来看看。”
仔细检查完三个人的车票,他问李永乐:“你愿意换座吗?”
李永乐深感无语地回:“谁爱换谁换呗,我就想坐自己的座。”
有个好心人喊:“小姑娘来我这里坐吧,我还有三站就到了。”
年轻女孩嘟着嘴说:“人家就想跟我男朋友挨着坐嘛。”
李永乐学着她的嗲音,大声说:“人家也想挨着你男朋友坐嘛!”
车厢里瞬间爆笑起来。
乘务员也咧着大嘴笑,“这位同志,你的车票是5号车厢,要么你回自己车厢,要么让你男朋友陪你去你车厢!”
女孩脸被乘务员当众这样一说,脸都憋红了,急得一跺脚指着李永乐带着哭腔说:“你!”
李永乐没有停顿地抢话道:“你什么你你不用道歉我大度的很!”
女孩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豆大的眼泪挂在那里就是不掉,倔强的样子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到底男孩子脸皮薄,拉着女孩劝了几句,拉拉扯扯地往5号车厢去了。
乘务员抬眉看李永乐,问:“没事了吧?”
李永乐毫无压力地答:“本来就没事呀,谢谢您秉公执法啦!”
坐对面的中年女人极不服气,翻了个白眼,嘟囔一句:“德行。”
李永乐:……“嗨!您大声点,我没听见!”
中年女人被这种不讲同情不要脸的人气坏了,侧身重重一扭,又大大地‘哼’了一声!
李永乐讥讽道:“人丑,事儿还挺多的!”
中年女人瞪眼想要还击,身旁的男人拉住她摇摇头示意:算了算了。
座位空了会又有人坐下来,可他侧身坐着不敢坐实像是时刻准备着等正主来了好让座。
火车到了省会H市的时候正是早上7点,因为晚点了。
李永乐记得长途汽车站不远,但拼自己的11路走过去也不近,直接花五元上了广场上招揽生意的三轮车。
十分钟路程全在开膛破肚的路上颠簸,她严重怀疑自己的肝脏被震动的移了位。
汽车站里正有一班要开往CC市的L镇,李永乐赶紧买票上车。
停停走走地晃悠了一个半小时终于到了镇上,李永乐站在三岔路口拍着自己坐麻的大腿,考虑是走回去还是等会三轮摩的。
“小乐!小乐!”
红色三轮摩的上有个女人朝她喊,一脸的笑意,原来是大舅家的儿媳。
张红梅把车开到跟前,停稳,笑着说:“远远看着就是你,怎么现在回来了呀?你等我带个人,捎上你一起回。”
盛情难却,李永乐坐在车厢的条凳上,趴在小窗上同前面驾驶座的表嫂聊家长里短。
约莫十分钟后,有同村的人上车,买的东西把不大的车厢堆满了。
李永乐只好上前面和张红梅挤坐在驾驶座上。
车发动,突突突地大喘气,难闻的煤油味散开来,微微摇晃地往回开。
张红梅喊着嗓子说话,“这路现在好了都是柏油的,你以前上学的时候还是土路,下雨开车一步三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