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呈郢的子嗣倒颇丰,除了她跟宋淮旸,府中嫡出的庶出的兄弟姐妹还有八九个,还没算上早夭的子女,可谓是古人中的战斗机。
尤其她那便宜母亲,更是连生四女二子,府中大部分子女都出自她的肚子。
跟她同胞的兄弟姐妹,一个姐姐没活过两岁,两个姐姐已嫁出去,剩下两兄弟,大哥外放当官,小弟早些年得天花也去了。
其他早夭的兄弟姐妹,也是因为各种奇奇怪怪的原因走的,就比如小时候欺负过她的那个死胖子的同胞兄弟,逝去的理由也是千奇百怪,竟然是被鱼刺噎死的。
没错,死胖子兄弟还在世,要不是宋拾音在前院见到他,从他那惊吓得落荒而逃从而跌倒,暴露出那一口残缺的门牙,再联想这院子居住的都是些什么人后,她还真想不起这个人的存在。
小胖子兄弟早就蜕变了,褪去了那一身肥肉,人倒是精瘦不少,变化挺大,就是看到宋拾音的反应还是没变,可惜没有跟她和宋淮旸一样,遗传到宋呈郢的优良基因,人长得不出众,甚至可以说普通。
见他害怕成那样,宋拾音沉默了片刻后,还是张了口,“你放心吧,我不是来欺负你的,以后也不欺负你了。”
小胖子兄弟诧异抬头,正想松口气,就听她道:“我现在挺忙的,欺负你太浪费时间,以后别送上门让我欺负了,麻烦给我送钱。”
小胖子兄弟:“……”
虽然宋拾音没直接说,但她的表情无不在透露着一句话‘你太不懂事了。’
小胖子兄弟:“……”
他简直气得想吐血。
宋拾音最后还是大人不记小人过地放过了他,路过他的院子就往宋呈郢的院子去了。
这让小胖子兄弟不由困惑,开始自我怀疑。
以前的宋拾音,有这么好说话?
宋拾音到了宋呈郢院子的时候,宋呈郢身穿一身白色的亵衣,披着一件外衣,坐在桌子前看奏折,他脸色苍白,时不时咳嗽一声,整个人看起来很是憔悴。
见宋拾音出现,他头也没抬,只冷淡地说了句,“你来了。”
“哼,”宋拾音傲娇地哼了声,神色倨傲,在跟他保持三步以外的距离站立着,死活不肯再往前迈开一步,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宋呈郢嘴角一抽,忍了又忍,还是憋着没再说什么。
“太子殿下这几日,可有为难你?”
宋拾音想到了那间富丽堂皇的屋子,回答道:“为难倒没有,就是不太会招待客人。”
用泼天的财富招待她,这太子挺不会来事。
宋呈郢顿了顿,被贼人掳走,她却觉得是去做客?
即便那个人是当今太子,也不能否认她被人掳走的事实。
若不是太子向他承诺,不会将宋拾音掳走的事告知于众,损害宋拾音、宋家名声,他就算拼上刚恢复的官职,也必定向当今圣上参他一本。
未来储君竟能光天化日之下做出这等掳人臣女的事,简直是给虞朝蒙羞。
“他招待你?”他脸色阴沉。
“嗯哪,不说他招待我,难道说我招待他吗?虽说他那院子挺好,可惜风水不好,住那的人容易出事,我看不上,就不以主人家自居了。”
宋拾音煞有其事地点头。
宋呈郢:“……”
“你究竟喊我来有什么事呢?”宋拾音皱了皱眉,忽然想起什么,双眼一亮,“难道是想通了,想找我再补签两份停战协议?你挺有心的,可惜我目前的协议只有那一份,这样,等我下次拟好了其他协议,你再来找我签。”
宋呈郢:“……”
宋呈郢本想发怒,又想起签的那份协议的事,最后只是皱了皱眉,终于开始说起正事。
“后院的汀兰阁你母亲已喊人去收拾,既然你回来了,今天就搬过去住吧!”
汀兰阁是后院中数一数二的好院子,后通叶夫人跟宋老太太的院子,前面离宋呈郢住的地方也不远,关键还方便出门,处在一个四通八达的位置。
最重要的是里头布置得很用心,听说以前是宋呈郢极为宠爱的女儿住的地方。
宋拾音小嘴张了张。
他这是,在认真履行那份停战协议的内容?
宋拾音眼睛亮堂了。
第二点,给她一个美好的成长环境,住宿改善!
“你身边的丫鬟也少,回头喊你母亲拨几个给你使使。”
拨丫鬟?
第三点,实物补偿!
“明天开始,你也跟着你的兄弟姐妹们去私塾念书吧!”
念书?!
哦豁,读书教育也安排上了。
宋拾音听他一条一条地安排着,双眼越来越亮,小脸仿佛在发光,看着宋呈郢的目光都友善起来。
孺子可教。
第043章 (二更)
看着宋拾音乖巧的模样, 宋呈郢那颗强硬的心有了软化的痕迹。
再怎么不懂事怎么刺头,总归只有十六岁。
他跟个十几岁的孩子计较什么?
他冷峻的眉眼正要柔和,忽然意识到什么, 脸上表情一僵。
宋拾音还没出生之前, 家中便灾厄不断, 先是他无故错过升迁机会,然后他最宠爱的女儿无故夭折, 令他痛失爱女,大师为他算过一卦, 将一切的矛头直指宋拾音, 明确告知如果他们与宋拾音太过亲近只会遭她连累, 被她所克, 两人此生注定没有父女亲缘。
但他刚刚在做什么?竟然有一瞬间产生了动摇,开始对宋拾音心软!
这是绝不可以发生的事。
他对宋拾音心软,就是对自己残忍,对整个宋家残忍, 难保日后葬送的, 不是整个宋家的未来, 他赌不起。
他是整个家族的支柱,身上背负着振兴宋家的使命, 做的每一个决定, 都需要慎重。
而舍弃宋拾音的话, 不过是失去一个女儿。
他刚毅的五官再度生硬下来, 心中的烦躁纠结令他一张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宋拾音木然地盯着他头顶, 加百分之五的好感度, 减百分之五的好感度, 加五减五, 加五减五,来来去去数十回。
看得宋拾音愕然,随后就是鄙视,这男人也忒小气了,百分之五的好感度也值得跌跌涨涨,涨涨跌跌的,这是埋汰谁?
她忍无可忍地关闭了好感度查看,心中对他嫌弃万分。
宋拾音忽然想起一件事,“宋老爷,你与怜儿姑娘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宋呈郢看向她,没做声。
“我与孟大人在审问犯人的时候,教坊司的下人说你那天晚上与怜儿姑娘起了冲突,掐了怜儿姑娘的脖子,意图杀害她,在这件事情上,教坊司的下人没有说谎。”
她挺好奇,冒充赵怜儿的人被杨家嫡子害死,跟宋呈郢试图掐死赵怜儿这两件事,两者之间有没有什么联系。
宋呈郢顿了顿,扯了下嘴角,“此事与你无关,没什么事就回你的院子去吧!”
其中赶人的意味不言而喻。
“啊……”宋拾音小嘴微张,也意识到自己该走了。
上回她与宋呈郢在地牢处了半小时,出门就遭了报应,被人绑架。
这回进屋快十来分钟了,再呆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宋拾音想象了下后面可能遭遇的境况,便觉得头皮发麻。
她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霉运,转身头也不回地跑了。
没错,是跑。
来时艰难险阻,走时万里飞奔,一瞬没了人影。
“……”
宋呈郢无暇顾及宋拾音当他是瘟神的举动,他揉了揉发疼的额头,闭了闭眼,脑海中的思绪飞到了那天晚上。
宋呈郢本就不是个耽于享乐的人,他有自己为人处事的原则,做事有自己的一套方法,他自认清正廉明,品性如竹,与他所处圈子中的其他人有很大不同,所以他很是看不上那些仗着自己有个一官半职,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凡事需要别人讨好,私下纵马声色、骄奢淫逸的那群人。
即便他自己的女人也算不上少,但他懂得克制,懂得压抑人类的劣根性,从不沾花惹草,与那等子风月场所的女子不清不楚。
那天,若不是下朝时同僚隐晦地暗示他,从四品官职中有位大人即将调任,届时他原先的位置将会空出来,说他知道一点内情,有关圣上可能会在他跟杨谏议杨公两人中挑选一个填补的消息,他心头一下子就跳动了。
他在正五品通政司的位置上停滞了太久,尽管年年评级为优,依然没有升任的机会,要知道,他等这个机会,等了很久很久。
他确实心动了。
直到坐在教坊司的雅间内,看着他们言行粗鄙,听着他们嘴里孟浪的话语,喝高了还会说些令人不堪的话,他就知道自己去错了。
他沉着脸,呆在那里的每一刻都如坐针毡,只能沉默地喝着酒。
许是他过于沉默引起同僚们的注意,很快,他们就将主意打到了他的身上。
他们替他点了姑娘。
说是教坊司的头牌,赵怜儿。
他冷着脸想要拒绝,最后又忍了下来。
赵怜儿确实是当之无愧的教坊司头牌,人长得极美,又久浸风场,撩拨人有自己的手段,进来后就对他极尽挑逗,整个人像没长骨头一样,说话都要往他耳朵里吹气,很是魅惑风骚。
可偏偏,宋呈郢就极其看不上这种坐没坐姿,站没站姿,只知道倚门卖笑,骨子里非要自贱自轻的女子。
见她撩拨了半天的人就是没给她丁点反应,赵怜儿似乎急了,然后她说了一句最不该说的话。
她说,他可以将她当作自己的女儿。
她故作天真,水眸一下子就变成了对父亲的孺慕,做出的动作却是对父亲的大不敬,“女儿侍奉爹爹是应该的,求爹爹怜惜怜惜女儿。”
赵怜儿这句话,彻底触动到了他的底线。
轰的一声,他脑中那根玄崩了。
她竟然敢将自己比作他的女儿?
他有这么不自爱的女儿?
凭她也配?
简直笑话,他的女儿怎可能出现在教坊司?怎可能沦落到娼馆卖笑,自贬为妓,不要脸地去讨男人的欢心?
即便他哪天倒下了,他也决不允许自己的女儿沦落到娼馆,做出此等不要脸的事,为宋家蒙羞。
在理智回笼之前,他的手已然放在了赵怜儿的脖子上。
宋呈郢疲惫地望着手中的奏折,出了一会神。
宋拾音跨出宋呈郢院子的时候,迎面正好跟一来送汤的女子撞上了。
那女子温婉动人,很是清秀,眉眼间是温柔小意,嘴角噙着的笑容也带着亲切可人,这是一张任谁看了都会心生好感的脸。
就是,有点眼熟?
似乎在哪里见过?
宋拾音停下脚步,对她看了又看。
女子显然也认得她,看清宋拾音的脸时,她笑容就是一僵。
没等宋拾音开口说话,她身边的几个丫鬟立刻将她护在身后,防备地盯着她,似乎在担心她会对那个女子下手。
其中一个丫鬟更是横眉冷对,“五小姐,您之前推我家小姐下水,害我家小姐受了惊吓,几天没出过门,如今您还想怎样?又想害我家小姐吗?”
哦豁,表小姐!
那个被原主推下湖的女人。
难怪眼熟,之前在府邸见过一次,宋淮旸也是像这么护小鸡似的护着她。
宋拾音就纳闷了,她是长了张会伤害表小姐的脸吗?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防她?
“我家小姐身子不好,你上次见没害成她,难不成这次又想继续?你的心肠怎如此……”
歹毒二字还没说出口,周婵倒先低声制止,“昭儿,不得对五小姐无礼。”
“可是……”被唤昭儿的侍女被周婵责备地看了一眼后,只能硬生生闭上嘴,压抑着心中的不忿。
“妹妹,我这丫头自小陪我一起长大,在家时,我父母当她是半个女儿养,被我家、被我宠惯了,这才口无遮拦,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小姐!”昭儿不满了,周婵瞪了她一眼。
她说了半天后,宋拾音就是不接话,这让周婵神色有些尴尬,其他丫鬟更是觉得宋拾音在刻意搓磨。
结果一抬头,就见宋拾音眨巴着一双清亮的眼眸,好奇地盯着她们,准确来说,是盯着周婵看。
“真神奇。”
“怎……怎么了吗?”
宋拾音还是紧盯着周婵的脸看,“你的脸在告诉我,这不是一个温婉大方,善解人意的女孩子该有的脸。”
“什?”周婵愣了下,随即皱了皱眉,宋拾音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颧骨位置有不甚明显的凹陷,代表你嫉妒心强,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且善于心计和伪装,知道如何为自己谋取利益;你腮骨宽大,容易排挤他人,不肯屈居人下;你两眉毛太近,鼻梁尖削,代表心胸狭隘,容易钻牛角尖,眼界局限,一旦有人影响了你的掌控,知识、美貌、地位超过了你,你便容易焦虑不安,你面上的种种部位都在告诉我,这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
宋拾音上下扫视,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个物品,一个值得她探究钻研的物品,“你是如何做出与面相截然相反的表现的?真是神奇,不过在我面前,还是别这样了,我看你做的事,再看你的脸,抱歉,画面太美我不敢看。”
说着,她做出了捂自己眼睛的举动。
周婵:“……”
丫鬟们:“……”
几人很快反应过来,脸上都是青一阵紫一阵,尤其周婵,被宋拾音这么当众揭穿,脸上的表情早已挂不住,变得难堪起来。
“你……你欺人太甚,我家小姐怎么你了,你怎可以如此恶意揣测她?你是不是存心不想让我们小姐以后好过?你太恶毒了。”
但凡女子被人当面揭穿真面目,说她面如菩萨,心如蛇蝎,都不会有好下场。
即便那个人根本就不是那样,也照样能被世人的唾沫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