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捡完棋子,菀月心中也归于平静。
目光沉沉地看着坐在对面端详着自己的沈丘,欲语。
还未开口,沈丘先把自己手中的小罐递到菀月面前,拿起菀月装好的白子小罐放在自己左侧。
“黑子先行,菀月妹妹先请。”沈丘开口,不带温暖,也未有寒凉。
菀月却是不动,目光看向沈丘,直言道:“我也有话想和世子爷说。”
见菀月神色肃穆,沈丘不可察觉的蹙起了眉头,随后又不在意道:“菀月妹妹要是有什么难处,尽管提,若是哥哥能帮上忙的,哥哥一定帮。”
一阵微风从窗外飘进,带着点夏日的狂热。
菀月一双水敛过眸子平静无波,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坚定道:“放心,这个忙,沈世子一定能帮上。”
这突来的神情让沈丘心中一滞。
上一次见她这种神情时,是俩人关系逐渐走向冰冷的时候。
沈丘左手放在棋盘边虚虚握着,心中莫名一紧,慌乱了起来。
手指在桌面上暗暗收紧,目光不动地看向菀月,一股疯狂席卷至眼底,又快速被理智压下。
声音变得凉薄了起来:“你说。”
菀月娇娇弱弱地从座位上站起,假笑道:“上次我和母亲遇刺,多谢沈世子出手相救。”
听完此话,沈丘发白的指尖才渐渐松懈下来,僵硬的嘴角终于慢慢弯出了一点弧度,说道:“菀月妹妹不必言谢,即使是别人我也会相救,何况我与菀月妹妹自小相识。”
菀月看着沈丘,质问的话差点儿脱口而出。
即使是别人,也会用金贵的手去帮人包扎伤口么?
话憋在嘴边,菀月却一如以往无数个日夜想问沈丘要一个答案,却最终忍住了。
感受到沈丘看过来的目光,莞月不知怎的,竟有一种被狼盯上了的感觉。
莞月强忍着不适,回道:“如此恩惠,我自当感激沈世子。”
沈丘摆手,看着莞月逐渐变得极为真诚的目光道:“伯父已经让人送礼到府上了,妹妹不用再说这些了。”
莞月听完,不再说话。心中挂着蒋家姐姐和哥哥等下遇着父亲的事,稍显不安。
这头气息稍显冷凝,那头多日不见的俩人却欲语还羞。
“蒋姑娘近日可好?”对视良久,终是菀远先开了口。
蒋依依见菀远言语间并无怪罪,反而关怀起自己的身子来,不禁眼角微红,朱唇微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我还好,你……”
见她神情愧疚,菀远微笑着接过话头:“我也还好。”
原本是想安慰人,不曾想自己说完之后蒋依依的眼睛更红了些,眼框里有了莹莹泪意。
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漫过眼框,沿着白皙的脸蛋滴落了下来。美人垂泪,显得娇弱而让人怜惜,菀远看着她如蝴蝶展翅般轻颤的眼睫,心里跟着慌乱起来。
想用手拭去她脸上的泪,又怕唐突了美人。
一时之间,终日以书为伴的菀远竟不知如何是好。
蒋依依看着菀远慌乱的模样,伤心褪去,吃笑出声,声音温柔体贴道:“公子无事就好。”
两人相顾,虽无言语,却好似明白对方的意思来。
须臾,蒋依依面颊染红,别过脸去。用手帕轻轻擦拭脸颊,又把目光看向一旁跟着伺候的丫鬟,细声问道:“可是脱了妆容?”
丫鬟看着自家小姐脸蛋娇红的模样,仔细看去,轻轻摇了摇头。
这落落大方的娇憨模样,落到菀远眼中,极为可爱。
原本平凡的日子,府中却又来了人。
王氏派了小丫头过来寻莞月和菀远,说是谢家小姐谢茹听说莞月病了,来看看菀月这个妹妹。
菀月闻言,嗤笑出声,目光带着深意看向对面无半分动静的沈丘。
他倒是半分不动,一点都看不出和谢茹有交集的样子。
可偏偏前世在谢茹按耐不住的时候,过来告诉自己,所有沈丘不在的日子里他在干些什么,和谁在一起。
由于朝政的原因,他堂堂沈世子不能娶她这个心上人,而娶了自己这个不喜欢的人,假以温柔相待,成了一个无知的,空有其名的世子夫人。
想到这里,菀月突然觉得有些恶心。脸色都跟着发白起来。她心中清楚,此刻谢茹谢茹来尚书府,无非是因为沈丘在这。
菀月单手揉额,突然觉得浑身疲惫,本想让丫鬟去回禀母亲自己突然身体不适,不想见客,又不想让母亲担心。
便道:“那就让哥哥和蒋家姐姐也来吧,大家一起说说话也是极好的。”
菀月觉得极好的安排,沈丘却黑了脸。
虽心中奇怪,菀月却懒的去在意这些细小的事情,总之,自己这辈子不会再去想填沈家世子夫人这个坑了。
“夫人已经告知大少爷了,这会儿谢小姐应该已经到了花厅。”丫鬟回道。
菀月点头,母亲这事做的还算妥帖,提前通知了哥哥和蒋家姐姐,以免谢茹过来的时候尴尬,或是因此传出什么笑话来。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菀月不记得前世里谢茹来过自己家中看望自己。
菀月又转而一想,前世自己这个年纪也未曾受过伤呢,如果这些事情都会变的话,那自己嫁的人,是不是也可以变?
想着,菀月迈出的脚步变得轻快起来。
俩人到花厅的时候,果然谢茹已经到了,正在和哥哥、蒋家姐姐说话,旁边要有丫鬟上了凉饮,正在小口饮着。
见俩人进来,谢茹笑看过来,目光毫不掩饰地投向俩人。
菀月越过谢茹看向里头,蒋家姐姐眉眼温和,嘴角带着笑意,哥哥站在不远处,眼睛的余光不时瞟向蒋家姐姐。
竟全然不是平时那副憨厚书生气死人的模样。
菀月感到欣慰的同时又心中酸涩,自己这个哥哥向来对自己淡泊了些。
不过,哥哥这辈子身体没有被那毒药害惨,以后要是一直能够平安顺遂,自己也是开心的。
想到那上辈子一直折磨到哥哥至死才摆脱了的病痛,菀月眼神微暗,看向身边面无表情的沈丘。
之前他给自己送过来的那一封信一直被自己压在匣子里头,还未向他证实。
要是真是沈丘送过来的,那他肯定手中有证据。
沈丘为人谨慎,前世和谢茹的事情能瞒自己这么久让自己不知晓,他宣之于口的事情,更加有据可循。
不说前世,光说这辈子他进了大理寺,当了大理寺卿,亲自审理了数桩奇案是的京城人人称赞,能得沈丘告知,那必定已经证据在握。
菀月心中哀叹,自己骤然见到沈丘,只顾着和人撇干净关系,却忘了问哥哥的事情,真是不应该!
菀月一边想着,一边看着旁边的沈丘,全然没注意到旁边还有其他人看着,尤其是谢茹,心中明明已经嫉妒得快要发疯,却逼着自己对两人笑语。
“菀月妹妹今日气色不错,想必已经是大好了?”
菀月回过神来,见谢茹直逼近自己,后退了一步,嘴角扬起一抹明媚的笑意,回道:“已然好全了,多谢姐姐来看我。”
谢茹见菀月乖巧回应,走过来挽着菀月的胳膊,横插在菀月和沈丘俩人中间,又转过头来朝沈丘示意,微微点头道:“沈公子。”
沈丘颔首。
谢茹失落的低下头,又转过来同菀月一同坐到金丝楠木椅上落座。
几个心思各异的人,坐在一起却分外热闹,菀月笑看着桌上温温和和调节气氛的蒋姐姐,心中微熨。
犹记得前世蒋姐姐和自己说过,谢茹心计太深,她不太喜欢这样的人。
正因为如此,蒋姐姐也不太和谢茹交际,此次两人在自家遇上,蒋姐姐还能如此周到,调节气氛,心意实属难得。
第41章 [VIP] 第四十一章
几人坐下说了一阵话,果然菀呈就踏着矫健的步子过来了。
几个小辈忙站起来行礼,菀呈的视线在几人身上巡视一圈,最后落在了蒋依依身上,脸色不是很好,目光也跟着沉沉的。
菀月干笑一声,忙亲手倒了茶走过去递给爹爹,问道:“爹爹今日当值,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菀呈接过女儿端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脸色好了一些,点了点头没有多做解释,走到了上手坐下。
爹爹出现,菀月明显感觉到蒋家姐姐变得拘谨了起来。几人等菀呈发话,才纷纷跟着坐下。菀呈的视线再一次落到蒋依依身上,语气僵硬道:“听闻蒋小姐过来看望家中小子,只是两个孩子身子还没好全,蒋小姐一个姑娘家身子又弱,实在是不宜在府中多呆啊。”
蒋依依自从菀呈出现保持的矜持的笑瞬间僵住,脸上的表情一瞬裂开。神情有些无措起来。
菀月也没想到,现在还有两个外人在呢,自家爹爹就直接怼上了蒋家姐姐,何况今天来的还不知蒋家姐姐一个姑娘家,这样落人家姑娘家面子,说出去可不好听。
难怪前世提到这事的时候,蒋家姐姐总是支支吾吾从不说全。
现在有这么多人在父亲都这样下脸面,前世的时候还不知道父亲说了什么呢!
菀月咬牙,看着浑身像要冒火了一样的父亲,噗嗤一笑:“蒋家姐姐哪有父亲说的这么弱,何况今儿还来了两位姐姐呢!”
菀月指了指旁边不知何时已经做到沈丘对面的谢茹,一脸懵懂道:“谢家姐姐也在这里,今儿来了两位来看我的姐姐,都拒绝了总觉得不太好,况且女儿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大好了,父亲就是太疼女儿,这也不准那也不准的。”
菀月一段话下来,场面又重新放松下来。
被菀月这一打岔,菀远也反应了过来,忙附和道:“是呀,夫子也说我现在好多了,不会传染的,父亲您就放心吧。”
看着两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儿女,菀呈神情持续僵硬着,却到底没有在说什么话来为难人了,菀月见爹爹不再为难,心中松了口气,希望这一次没有让蒋家姐姐留下特别不好的回忆。
想着,菀月往坐在自己旁边的蒋家姐姐看去,正好蒋依依也向菀月看了过来,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对视,蒋姐姐眼中闪闪的,眼波流动,带着一丝暖如春风的笑意。
菀呈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和蒋依依说道:“正好有一样东西要给你父亲,你随我去趟书房去取。”
菀月一听,下意识以为父亲又要为难蒋姐姐,便手抓着凳子一旁,身子前倾,就要起来和父亲一起走,菀呈目光扫射过来,警告地看了一眼菀月,菀月这才稍稍老实下来。
看着两人就要走出花厅,菀月眼角扫视了安坐在椅子上的自家傻哥哥,示意他跟着过去。
菀远奇怪的看了眼妹妹,又转过头去和沈丘说话。
沈丘看了眼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的菀月,嘴角噙笑,不和菀远说话了。
菀月立马道:“哥哥,我在书房放了小玩具,等下父亲看见就糟了,父亲向来不准书房里出现这种玩乐的东西,你赶快帮我去看看!”
菀远一听,瞪大了眼睛看着菀月:“父亲的书房不许人进,你是怎么进去的?”
菀月走过去,急忙推自家哥哥:“你快去吧,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沈丘被菀月推得一踉跄,无奈的看了眼自家妹妹,这才慢悠悠的从座位上起来,斜眼看了眼旁边的沈丘,想着沈兄近来颇为父亲称赞,一把拉了过去道:“沈兄也没什么事,正好陪我一道去吧。”
几人一走,这下可好,花厅里只剩下菀月不太喜欢的人了,甚至,这人还是是前世亲手杀了自己的人。
菀月坐在座位上,斜眼往旁边的谢茹看去,那冰冷的刀刺入□□的噗嗤声在耳边回响,使得菀月身体控制不住的一阵发麻。
谢茹就那样端坐在椅子上,娇娇弱弱的,却莫名让菀月想起了那股狠劲儿。
这谢茹前世对于自己来说就是一种折磨,从精神到身体上的。
虽然不适,但来者是客,菀月也不好扔下这人自己提前走。便坐在椅子上捧着茶杯喝茶。
“妹妹。”谢茹出声:“姐姐正好有些话想和你说。”
谢茹说着,往菀月这边走了过来。
菀月整个人往后缩了缩,动作幅度有些大,谢茹一愣,随即又若无其事的坐在了菀月旁边。
“上次妹妹遇险,听说是沈世子救的妹妹,还亲手给妹妹包扎了伤口?”谢茹问。
菀月一听这话心里风云搅动,随即又觉得以谢茹对沈丘的了解程度,这点事情她知道也不奇怪。
略一思索,菀月明白过来,这是来宣誓主权来了。
菀月微笑着看着谢茹,脸色不动,回道:“确实是被沈世子所救呢,救命之恩菀月没齿难忘。姐姐是从哪里听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