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明琪眼皮跳了跳,矜持地抬头道:“大姐,他是你未来的夫婿,我又怎么敢沾染呢?”
先前许从温过来时,她可不是这样说的。
一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患。
纪明琪看她沉思不语的情状,自个儿倒是疑心生暗鬼,劝道:“你不是总怨四殿下缠着你?现如今恰是个机会,等跟郭绍成了亲,月余便可离开京城,天高皇帝远,四殿下也管不着你了……”
她就瞧不出眼前这位大姐有什么好,不就是皮相出色些么,天下男人就跟着了魔似的,个个非她不娶,四殿下也不例外——看来要么是这些男人太过肤浅,要么,就是纪明夷懂些下蛊的妖术。
纪明夷却敏锐地抓住重点,“离京?你是说,郭公子不久又会赶往边塞?”
纪明琪自悔失言,讪讪地别过头去,“我猜的,他不是要跟舅父吴大将军建功立业么?京城自然非立足之地。”
原来如此,怪不得纪存周这般好心,看来是郭绍急于成家——偌大年纪,身边没个服侍的人总归不妥,趁早新娶了美娇娘,也好夫唱妇随。
纪明夷倒不是吃不得苦,边塞风沙再大,不见得比前世独守空闺的日子更加难熬,只是郭绍看来是个务实的,等到了那边,他能否事事体贴呢?
白清源因为出身的缘故,倒是方便拿捏,可是郭家……即便她受了委屈,恐怕也没处倾诉去,何况还隔着十万八千里呢。
纪明夷陷入沉思。
她又想起另一桩事,“郭家这样急促,自然事事从简,这聘礼也不好多要啰?”
何止,还有她娘留下的嫁妆,大半都是田庄铺子之类,既不能带走,便只好贱卖,再不然,就只能委托纪存周胡氏管理——这对夫妇当然求之不得。
只是铺子往后的出息,纪明夷是别想了。
纪明琪不敢说话了,就因为她一时嘴快,纪明夷就把整件事分析得面面俱到——这人莫非长了一万个心眼么?
看她一副畏畏缩缩的架势,纪明夷倒不怪罪,反而温柔地按了按她肩膀,“好妹妹,还得多谢你为我通风报信。”
纪明琪:……她真不是有意的!
气死了。
打听得花厅在叫倒茶送客,纪明夷也款款起身出去。
纪存周脸上简直如沐春风,可见方才洽谈甚欢——分文不花就能甩掉一个拖油瓶,实在叫人痛快。
至于郭绍,婚姻大事在他看来原非人生之重,能对付着过日子就行,因此这回本打算悉数听从父母之命,然而亲自见到未婚妻面貌,还是让他油然生出惊艳之感。
他对于日后的生活竟也隐隐有了一丝期待。
两人到达廊下,纪明夷便问起他适才怎么认出自己的。
别说是看脸,她才不信这种鬼话,何况王怡兰也是京中有名的美人,曲家姐妹也算各有千秋,何以能一眼分辨出她来?
若是通过别的途径,或是从小厮手里讨来她的画像——那她就不得不斟酌此子的人品了。
哪知郭绍却诧异地挠了挠头,“那匾额上不就写着么?”
他读书不通,字却还是识的,那么大一个纪字,瞎子也认得出来。
纪明夷:……
这么说,是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纪明夷微感抱歉,语气不由得放柔了些,“听父亲说,少将军此番回京,是想觅得佳偶?”
郭绍那古铜色的面皮紫涨了些,到底没经历过这种事,哪晓得会有姑娘家大喇喇说出来的?
他却不是那等东躲西藏的性子,红着脸点点头,“正是。”
以为接下来就该打探家底了,哪知纪明夷却话锋一转,“听闻少将军自幼蒙吴家教养,对吴家极是尊崇,不知可曾听闻过一位吴起?”
郭绍对她刮目相看,“纪姑娘也通史?”
他不爱风花雪月,也不觉得能吟诗作对的女子有何了不起,可是能讲论史册,博古通今,这在他看来便十分可贵了。
纪明夷笑了笑,“约略读过一点,不知少将军对吴起杀妻一事作何感想?”
这话其实是有些冒昧的,且有辱及吴家先祖之嫌,纪明夷以此作谈资,不过试试对方心性——若郭绍立刻出言呵斥,便可知此人刚愎自用,无须继续下去了。
然而郭绍却沉吟道:“吴起杀妻求将,或有其不得已,然,大丈夫顶天立地,若连妻儿不都能庇护,何谈扫荡天下?窃以为不可取。”
言毕才咂摸出些许滋味来,微带点羞愤道:“纪姑娘以为我是为了功名富贵不择手段之人么?”
“不敢,是我鲁莽了。”纪明夷真诚地向他道歉。
她看出这郭绍是个血性汉子,行事或许粗疏了点,私德倒是无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