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斐只觉心跳快了些,口舌也有些干燥,于是不再拒绝。
纪明夷并未察觉露馅,她只是照陆斐前世的喜好来的,这人伺候起来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统共就那么几样口味,脾气更几乎没有——可唯独要走进他心里去,却隔着天堑。
已经尝过绝望的滋味,这辈子她连试都不要试了。
纪明夷笑了笑,亲自给对面沏了盅新茶。
她抬手时皓腕微露,衣袖滑到肘上去,让陆斐看得恨不得亲自替她卷下来。
好容易忍住了,这包厢又没旁人,贸然起身倒显得举止轻浮,没准还被当成非礼。
陆斐只按捺着道:“五妹托我向你传话,说她一切皆好,贵妃娘娘只罚她静坐练字,请纪姑娘不必担心。”
纪明夷差点忘了那倒霉的小姑娘——自己一走,她更没个作伴的人了。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山高水长,好歹她们还能书信联络,何况五公主再过两年也得出阁。
纪明夷颔首,“有四殿下照拂,我自然是安心的。”
算是变相地捧他。
陆斐忍俊不禁,他岂会听不出恭维话?只是纪明夷这样善变实在有些古怪。
他以为纪明夷接下来就该讨要那些画作了,哪知对面却只闲闲抿着茶,半点不着急的模样。
十六七岁的女孩子,何以能有如此城府,可见她对白清源的确毫无感情,只是将其当成一个优良的择偶对象而已。
那么她真正的目标是谁呢?
陆斐忽然间又觉心如擂鼓。
纪明夷缓缓开口了,“上回殿下说要帮我照看那些铺子……”
她居然记着?还认真考虑过了?这下陆斐简直如喜从天降,可见在她心里,自己还是比许从温等人值得信任的。
他倒不介意分红,只要纪明夷允许他插手,他就能光明正大拿生意账册去扰她,岂非多了许多相处之机?
没准纪明夷也打的这个主意呢。白清源纵使年少才高,可毕竟有着种种不足,又是那样复杂的家庭,相处起来不知道多费力气。
这么一对比,便足以发现自己的好处了。
陆斐屏气凝神,聆听她接下来的话语,然而纪明夷却兜头兜脸给他浇了瓢冷水,“我想,殿下如有余裕,不妨将这些店铺悉数收去,价钱什么都好商量。”
她私心是想再赚点,不过也取决于陆斐有多大胃口,若钱不凑手呢,也只好将就将就了。
陆斐则是茫茫然,不能理解她突如其来的决定,“怎么忽然想到这个?”
纪明夷矜持地抿唇,“我毕竟是女儿家,抛头露面多有不便,还是待在闺中绣花习字、陶冶性情的好,四殿下不是正愁无处施展么?我那几间铺子虽说地段不怎么好,附近却也挨着驿站,想来多有发挥之地。”
像陆斐这种身份就不会单纯为赚钱而做生意了,联络官场,沟通情报,这些才是重中之重——某种意义上,纪明夷提出的决策是双赢。
她再度重申了一遍意图,努力不让陆斐看出她的心虚——何况她有什么可心虚的?男未婚女未嫁,难道她就不能跟郭绍一走了之么,又不是私奔。
只是陆斐过分的执拗,在生意谈成之前,不想伤感情罢了。
纪明夷自以为这番说辞滴水不漏,然则陆斐却轻轻笑起来,“原来如此,纪姑娘挑了头更大的肥羊,这会子忙忙要开宰了。”
他这样直白揭露她的心思,纪明夷不免有些愠怒,再说郭绍哪里像肥羊了?人家高大英俊,皮肤虽然黑了点,也是美少年好么?
面上只管装佯,“殿下说什么,我竟听不懂。”
无奈陆斐正在气怒之时,也不跟她周旋了,只冷笑道:“纪姑娘好算计!枉费我当了半个月的媒人,替你与白清源穿针引线,你倒好,一走了之!让本王猜猜,那新来的糊涂虫是哪个,难不成是郭家二公子?”
他当然并非为白清源抱不平,可也只能借白清源的名义来说,谁叫这一世他与纪明夷并无牵扯,而纪明夷则是实打实追求过白清源的。
纪明夷不解他这股无名火从何而来,就算是白当了月老,也不必如此吃亏呀,她又没让他出钱出力——呃,力还是出了点,但那是他自愿的,她可没强迫。
更令纪明夷吃惊的是陆斐一下子就猜出郭绍的身份,这人简直比她自己还了解她。
陆斐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在狭小的包厢里踱来踱去,若非楼下还有客人,真恨不得一脚踹碎那扇薄薄屏风。
强忍着怒意道:“你当真要跟郭绍去边塞?你可知边塞终年风沙,遍地苦寒,还与匈奴接壤,将来一旦开战,兴许连性命都保不住!”
说得煞有介事,好像多关心她似的。纪明夷撇撇嘴,“也不过饮食上短缺些罢了。”
缺的也是米面,牛羊肉之类还挺丰实。上辈子纪明夷也尝过边塞进贡的乳饼与酥油茶,凭心而言,还是挺容易接受的。
至于路途遥远,这个她反而觉得是好事,远离京城波谲云诡的皇位之争,没准还能活得更长些呢,至于匈奴人……倘若老天要她红颜薄命,那她也只能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