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姐姐也学着油嘴滑舌。”五公主假意含嗔,心里自然是高兴的。今日来的多数是她姊姊辈,往日里把她当小屁孩似的,可是五公主迫不及待要向她们证明,自己已经是大人了。
纪明夷望着她日渐玲珑有致的身段,心里也知她所思不假,只是五公主惯来淘气,对男女情爱又懵懵懂懂的,不知道哪个夫婿有本事能收伏她呢。
作为今儿的东道主,吴贵妃打扮得格外雍容贵气,鬓角还簪了一朵赤红的牡丹。
牡丹花期将尽,那花已有些凋谢之意,但吴贵妃还是执意戴着,唯有此物才是对她身份的认同。
纵使嘴上再怎么洒脱,可对于定熙帝的冷情薄幸,到底还是难以释怀罢。
纪明夷喟叹一回,看着吴贵妃招手命五公主过来,自己也紧随其后。
吴贵妃笑道:“才出来半天工夫,跟个猴儿似的跳来窜去,怎不学你纪姐姐安静些?”
五公主扁着嘴,她练了大半个月的书法,手上都快起老茧了,还不许她放松放松?
吴贵妃嫌弃地道:“你还有脸提,瞧瞧那笔丑字,练了半月还跟狗爬似的,宫里谁夸得出来?”
母亲虽不留情面,倒也是实话。五公主老老实实地道:“那就让纪姐姐教教我嘛,纪姐姐的簪花小楷写得最好了。”
纪明夷正要说话,忽见吴贵妃投来一个含蓄的眼色,虽不知何意,还是知趣地道:“不巧,昨儿忙着刺绣,手酸得厉害,这会子恐怕握不动笔了。”
吴贵妃便恍若无意地道:“正好白状元也在,秋嬷嬷,你去请状元公过来,让他指点一二。”
纪明夷方才明白,原来吴贵妃这场宴会醉翁之意不在酒,还有招女婿的打算。
她以为吴贵妃看不上这等寒门之子,哪晓得却将主意打在白清源头上——也是,五公主天真软善,若真为她寻个高门大族,保不齐还叫人欺负了去,倒不如夫家卑弱些,恭恭敬敬地奉作上宾就是了。
爱女之心,不外如是。
纪明夷又庆幸自己刚好放弃了白清源,不然与皇室争夫,不管五公主是否有心,总归不是件易事,且有损两人友谊。
如今她已将目标转向郭绍,那自然无妨了。
似乎察知她心底念头,吴贵妃又淡淡道:“这里日头毒辣,本宫倒觉晒得慌,得去廊下歇歇,纪姑娘,你自便罢。”
纪明夷答了声诺,也觉得正午太阳光有些晃眼,信步走向身侧一处凉亭,不期然就与郭绍撞了个正着。
郭绍今日难得没穿劲装,而是一袭读书人装扮,头戴方巾,愈显出那油桐般的皮色,黑曜石般的明亮眼睛。
而他周身的气势也没被方巾盖住,平直的肩膀底下,肌肉几乎要喷薄而出。
纪明夷略想了想便猜出吴贵妃是故意,一石二鸟,既撮合了白清源与五公主,也成全她与郭绍——看来贵妃亦知道两家议亲的事了。
郭绍脸上很有些窘,他在这儿呆鹅似的站了半天,傻子都看得出他在守株待兔。
不过他也确实有些急了,军纪严明,他统共只请了月余的假,自然想速战速决。
本来只为求个持家有道的贤妇,能主持中馈便好,可那日自从见了纪明夷一面,不知怎的总是魂牵梦萦,睡里梦里也忘不了她。
于是他鼓足勇气开口,“纪姑娘也来赏花呀?”
纪明夷颔首,“贵妃娘娘下了帖子,我岂能不来?”
到底还是该矜持些的,太过急切反而叫人猜疑,没准还以为她身患恶疾呢。
郭绍倒是想不了那么多,只蝎蝎螫螫道:“前儿我问纪姑娘……”
正想说她考虑得怎么样了,忽闻一阵香风扑鼻,却是曲婉灵曲婉妙两个手挽着手向凉亭走来,一见到这高大挺拔的少年人,两人立刻大惊小怪地红了脸,又吃吃行礼,“郭公子,真是凑巧。”
浑忘了旁边还有个纪明夷站着。
纪明夷冷眼旁观,只见郭绍被逗弄得分外窘迫,她蓦然想起不久听到的传言,似乎王淑妃有意让曲家与郭家结亲。
王淑妃虽素来看不起吴贵妃这个人老珠黄的正室,然而吴郭两家的军权却令她眼馋久矣,倘能结成姻亲,大皇子不就如虎添翼么?
本来想让王怡兰做这件差使的,但是王怡兰一心扑在陆斐身上,宁死不从。王淑妃虽恨极了容妃母子,但一时间也不敢拿终身大事开玩笑,生怕逼急了王怡兰会绞头发当姑子去,只得退而求其次,把便宜让给曲家姐妹。
曲家姐妹也知道是个好机会,尽管边塞风水不好,可以她们的身份想高嫁也实在困难,倒不如抓紧现成的,至于成婚之后……要不要跟去不就一句话么?大不了假充怀孕,留在京城养胎就是了。
思及此处,两姊妹的笑容愈发甜美,嘤嘤呖呖地围着郭绍转悠,比蜜蜂忙于采蜜还辛勤。
郭绍搞不懂年纪轻轻的女孩子怎会有这许多问题,问得他头都大了,忙里偷闲向纪明夷求救。
对此,纪明夷表示爱莫能助。
何况她跟曲家姐妹已然结仇,她若插手,那两姊妹愈发会将她恨入骨髓。
她相信郭绍会有办法处理好的——如果不能,那她无须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