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斐闷哼一声,想是有些受不住了。
纪明夷假模假式地问道:“疼么?”
不至于啊,她这双绣鞋可是专程请京中最好的裁缝制的,鞋面用的也是最柔软顺滑的绸缎,她又没放钉子!
陆斐没作答,只冷声道:“快点。”
但就算他真疼纪明夷也不会怜惜了,她总不能跟车厢一起吊在半山腰里,于是继左脚之后,右脚也随之伸出,整个人近乎横跨在陆斐颈间,跟小时候玩的骑马马一般。
纪明夷没好意思多待,迅疾地从他肩上溜下,中途陆斐扶了她一把,似乎触及到腰身,指尖又迅速移开。
他倒是挺在乎男女之大防的,纪明夷心想。
不过这也证实了他对自己的追求是虚情假意,看来自己没看错他,前世里就冷心冷肺,重活一世也不可能焐热。
纪明夷退开半步,以防被地上水渍溅到,又蓦然道:“殿下打算如何?”
总不能在山里待整宿,明日被人发现他俩孤男寡女,再清白也说不清了。
虽然这或许正合陆斐之意,不过纪明夷觉着他总体该是个正经人,不至于在这种事上占她便宜——他惯会装正人君子的。
陆斐瞥她一眼,“顶多一两个时辰,三宝见我未归,自会出来找寻。”
主仆间默契非常,当然也有些不为人知的情报手段。
纪明夷松口气,不用过夜就还好,就算晚了些,推给生意便无妨——其实家里也没几个在乎她夜不归宿的,只是怕胡氏抓着大做文章。
纪明夷理了理裙摆上的褶皱,打算进山洞小憩片刻,这一日她料理的琐事已经够多,也累坏了。
陆斐凉凉道:“这会子倒不怕了?”
怕什么?怕毒蛇猛兽?还是怕他?纪明夷眨眨眼,跟陆斐那几年里她多少学了点防身之计,一般的野物伤不着她,否则也不可能准确刺中那条毒蛇的七寸。
至于陆斐本人就更不必担心了,前世名正言顺她尚且能留有完璧之身,这一世难道他会情动不能自持?除非他疯了。
纪明夷心有戚戚,既悲哀她与陆斐患难与此,又庆幸身边是个陆斐——换作其他男人,还真不敢想象。
一股刺鼻的烟气呛得她连声咳嗽,却是陆斐摸出火折子,点燃一堆被露水打湿的枯枝败叶。
夜来风冷,总得寻点法子取暖,也可避免山洞里的虫豸靠近。
纪明夷想要避开,但是洞口就那么点大,站脚都不容易,若往里头,只怕更熏得厉害。
正两难时,鼻端忽然被一样冰凉幽香的物事裹住,却是陆斐的衣袖。
他略带点嫌弃地道:“忍一忍,等水分烤干便好了。”
仍旧拨弄地上火堆。
纪明夷知道陆斐素性好洁,她方才那一下又呛得眼泪鼻涕都流出来了,少不得沾些在衣裳上。
陆斐肯摈除积习大方相助,她理应感激他。
所以纪明夷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非但欣然领受,还有意在他袖子上蹭了蹭——她承认她有点负气的成分,就当是报复好了。
许是两人独处的气氛太过怪诞,纪明夷不可避免地想到前世,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些许情绪。
枯枝终于干透,发出噼里啪啦的焦响,陆斐也终于收回那截袖子,却是浑身不自在,穿着也不是,脱下来也不是,跟有蚂蚁在脊背上爬似的。
纪明夷明明瞧见也只装作不觉,一件衣裳而已,抵得过她对他种种付出么?
就算是她一厢情愿,但这笔账纪明夷也牢牢记下来了。
明明灭灭的火光映在她脸上,原本白皙肌肤显出些许橙红,跟抹了胭脂似的,加之她微撅着唇,看去便有种新嫁娘倚姣作媚的神气。
陆斐望得出神,蓦然道:“郭家打算几时来提亲?”
纪明夷本不欲瞒他,正好令他死了这条心,便说媒人已将男女双方的生辰八字送去护国寺,等高僧批验契合后,便可交换庚帖。
陆斐轻哼一声,“郭家倒是讲规矩。”
这话分明是在嘲讽,纪明夷不禁要帮郭绍分辩,“鬼神之说虽不可尽信,听听也是好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么。”
郭绍虽是次子,但郭家人丁本来也不兴旺,他母亲年近四十才得了这么个宝贝,自然看得如眼珠子般,处处谨慎,战场上又刀枪无眼,生怕出些岔子——就算急于成婚,也不差对个八字的工夫。
其实所谓克夫命旺夫命看看就好,明知道两家欲结连理,护国僧的高僧自然得捡些好话说,他们虽是方外之人,可寺中若无香火供奉,生计也维持不起来。
纪明夷对此放一百二十个心,在她看来唯一的变数即是郭绍移情别恋,但这也是最不可能的。放眼京城,哪里还能找到比她更漂亮的女孩子呢?
陆斐往火堆里添了把柴,酸溜溜道:“你还真有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