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明夷从裙子底下伸出两脚,舒舒服服将周身烤得暖热,“不敢当,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要不是这张脸,陆斐又怎么会跟绿头苍蝇似的追着她不放?
纪明夷这会子也不跟他置气了,只道:“殿下实不必浪费精力在我身上,我知殿下已有仰慕之人,既如此,何不勇敢吐露心声?遮遮掩掩才非大丈夫所为。”
纪明夷夙性磊落,不被伦理纲常所束缚,就算知晓陆斐对容妃有那么点不可告人的心思,她细想想,也并非不能接受——反正定熙帝也活不了几年了,嫁给皇帝老子还是皇帝儿子,有很大差别么?
反正容妃要的只是权力。
纪明夷本是真心为他考虑,哪知陆斐却一脸莫名其妙地望着她,“你胡说什么。”
难道在拐弯抹角暗示他表白?
纪明夷心想这人真是虚伪,都到这关口还不肯承认,她索性清了清喉咙,“殿下的把戏也该演够了,我再糊涂,也分得清一个人是真心还是假意。殿下或许愿意娶我,但绝不肯全心待我,这般勉强而来的婚事,又有何意义呢?”
敢情她以为他在作秀。陆斐怆然一笑,“从见面起我说的都是真话,你爱信不信。破坏许从温求亲,阻碍白清源与你相处,你若以为这桩桩件件都是在演戏,那我也无话可说了。”
至于郭绍,倘他有能力,他想他也会尽力劝止,然而纪明夷这回的态度实在坚决,又有吴贵妃保媒拉纤,陆斐实在想不到更好的主意。
也因此这几日消沉得跟什么似的。
纪明夷望着他眼下乌青,心想这人真会倒打一耙,睡不着觉都得赖自己头上——谁知道他是否惦记容妃惦记得神魂颠倒?又或者为太子之位操心太过。
她才不受这冤枉。纪明夷轻哼一声,“那殿下因何看上我,总得有个由头罢。”
别说是看脸,她不信这种肤浅说辞,也降低了真爱的分量。许从温是因为青梅竹马之谊,白清源是因她处处施以援手的感激,至于郭绍……根本也只是搭伙过日子,还不到海誓山盟的地步。
陆斐口口声声说爱她,实在是有些荒谬。
纪明夷将一截焦黑的树枝踢远些,省得火星溅到裙摆上,见他闷闷不言,不由得轻嗤一声。
到底被她猜中了,这人果然是装的。
哪知陆斐沉默片刻,却轻声道:“上辈子我俩便已相识,还朝夕相处,如同做了夫妻一般。”
事实上也是夫妻,只是尚未行过敦伦之礼。
还以为他能编出什么好理由来,哪知是这样老掉牙的说辞,类似的搭讪之语纪明夷在话本上已看过无数次了,且无一例外出自登徒浪子之口。
听听便算了,纪明夷付之一笑,不予理会,哪知陆斐却蓦然抬头,静静看着她,“我是重生的。”
纪明夷手中的枯枝掉落下去。
第22章 真相
陆斐知道这种话不足以令人信服, 他自己听着都像花言巧语。
但是他已经穷途末路了。
倘若纪明夷真应了郭家求亲,随郭绍去往边塞,此生再无相见之机,陆斐想, 他会后悔一辈子。
所以不管能否挽回, 他都要尽力一试——哪怕抛出最大的秘密。
陆斐自是情绪跌宕, 也没注意到纪明夷表现反常, 以她的脾气, 听到这种无稽之谈是该调头就走的。
然而她却只是呆呆地坐着,泥胎木塑一般。
陆斐心中难过,不好直视, “都说百年修得同船渡, 千年修得共枕眠,若非这点生来的缘分,我也不会厮缠着你不放。”
火堆已渐渐暗下去了,纪明夷却也不记得添柴,只茫然道:“你怎么知道的?”
或者说, 什么时候知道的,难道也是和她一样,一觉醒来, 前尘过往皆如云烟。
陆斐思虑片刻, 若直说自己经历两世,兴许会吓着她,不若慢慢和盘托出, 遂编了个合适些的由头, “在梦里。”
“梦里?”纪明夷无意识地重复。
陆斐点头, “梦中你并未错过三月前的选秀, 而是如约去往宫中,被父皇拟旨赐为皇子妃,之后,你我相伴度过了十年。”
又历数了她种种脾气喜好,爱吃什么,爱用什么,哪些东西沾都沾不得,无一不絮叨详尽,怕是纪存周都知道得未必有他清楚。
至于他英年早逝,留给她一具冰冷的尸身,这些话,陆斐想还是晚些告诉的好。
纪明夷半点不意外,本就是她亲身经历过的,这样看来,陆斐未必存心诳她——想不到,老天爷给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她以为重回一世就能斩断与陆斐的瓜葛,然而陆斐却也找回了前世记忆,难道他们生生世世注定要纠缠不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