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从袖中取出一副卷轴来,正是上个月答允传递的画作。
纪明夷简直无言,当着白清源的面他不说,人走了才来献殷勤,生怕被人抢功劳不成?
没见过这样厚颜无耻的。
不过打开一瞧,才发现上头除了白清源的笔迹,还有陆斐留下的批注——特意注明了哪些颜色有现成的绣线,哪些需要另外染织,连相应的染法都标得清清楚楚。有些地方墨迹晕开,还被他重新描补过。
想起他挑灯夜读加以修缮的情状,纪明夷勉为其难道了声谢。
陆斐笑道:“嘴上说说可不作数,纪姑娘打算拿什么谢我?不如送个香囊罢。”
纪明夷:……
不会吧不会吧,还真好意思跟她收谢礼?
旋即就见陆斐轻轻抬手,拂去她肩上一片落花,清润眉眼泛着温柔之意,“说笑的。”
纪明夷耳根诡异地泛起微热。
有那么一瞬,让她以为回到前世。
郭绍要走了。
纪明夷挑了个适当的时机前去送行,前儿她已差小柔送了封书信,信上婉拒郭家求亲之意,请他另择佳偶。
但是郭绍到底没找着合适的,军令如山,他也不得不即刻启程——也许在塞外,会出现真正爱他懂他的好姑娘。
但那也是以后的事了。
郭绍健康而微黑的脸膛倒是看不出气愤,只爽朗地向她挥了挥手,“行了,或许咱俩八字真差那么一撇,总归是阴差阳错。”
纪明夷其实是有点抱歉的,她用护国寺的批言、与对塞外困苦的担忧来做拒绝,等于是把锅甩给了郭家,但其实这些并非根本。
根本原因是她不想嫁他了,没有理由,只是很单纯的不想。
或许是她不愿将命运牢固地绑定在一个男人身上,不管那男人看起来有多好。
郭绍沉吟道:“最开始,你其实是愿意的对么?”
纪明夷无法反驳,若不愿意,她也不会私底下由着他说那些话,还主动去参加吴贵妃的赏花宴,不就是为了借机示好?
“是什么让你改变主意?”郭绍实在有点好奇。
他虽然年轻而率真,但这并不代表他完全粗枝大叶。倒不如说,天性的坦白让他尤其能察觉他人情绪。
略一沉吟,他便笑起来,“是因为某件事,还是某个人?”
纪明夷只觉窘迫难言,郭绍的赤忱仿佛让任何隐秘都无从遁形——他是善良的,可也是残忍的,尤其是对他自己。
有生以来,他还是头一遭体会到失败的滋味,还不是在战场,而是在情场。
这令他分外好奇,也分外想认识那击败他的敌人是谁。
纪明夷不能瞒他,唯有顶着压力给他一个模糊的答案,“是某个人。”
更多的,她自己也无法回答。
郭绍本打算刨根究底,然而脑中倏忽闪过一个影子,他蓦然醒悟,不再追问下去,只含笑道:“是啊,我输了。”
船家已在催促,郭绍不好再逗留,提着包袱跳下去,脸上灿烂万分,“祝我一路顺风吧,纪姑娘。”
纪明夷踌躇片刻,还是让小柔将一个锦囊递过去,当然并非情信,而是交代他日后几个需要避开的地方——印象中郭绍便是建武八年被匈奴人困于一方幽谷,乱箭穿心而亡。
不管能否改变固有的结局,纪明夷也不愿一条鲜活的生命在眼前流逝,拼着泄露天机,她也想帮郭绍一把。
只是她又哪里晓得,郭绍昨日便收到一封同样的密函,上头写着同样的内容,而送信人则是与他素无渊源的四殿下。
郭绍素来不信鬼神,然而此刻却不得不承认,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那两个人,才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握着怀中锦囊,唇边露出淡淡苦笑。
眼看着三位求婚者走的走散的散,纪家夫妇心情实在复杂难言。
胡氏埋怨道:“老爷早些肯听我的便好了,从温那孩子心眼实,老爷您当时不肯答应,他自然以为您在拿乔摆架子,哪里还敢上门来?”
好好一尊财神爷被赶跑了,半分聘礼都没留下,胡氏实在肉痛得紧。
纪存周绷着脸,他哪晓得许从温这么禁不起激,既然爱慕明夷,不该越挫越勇才是么?还有那白状元也是个朝三暮四的,嘴里说着要来造访,贵妃娘娘那里倒是一次都没落下——五公主还是个黄毛丫头呢,他就敢打她的主意,也不怕折寿!
胡氏自怨自艾片刻,又恨恨起来,“说来说去都怪大姑娘不中用,看不上那两家便罢了,怎么连郭家都抓不住?郭绍这一去,猴年马月才能回来,她真打算一辈子赖在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