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明夷于是安安稳稳度过了刚来宫中的新婚时光。
不过容妃其他不计较,子嗣上分外当心,回回见面都得问起,每当这时纪明夷便摆出一副愁容满面的模样,又假意拿帕子拭泪——她夜里叫几遍水的事,借口新妇害羞,叮嘱了不许向外头泄露,只怕容妃以为她至今未能圆房呢。
纪明夷只顾拨浪鼓似地摇头,又因为实在挤不出眼泪,干脆拿帕子捂着脸不作声了。
容妃劝道:“哎,阿斐性子是木讷了些,又不解风情,这阵子朝政又忙碌,你须多加体谅,那些个不相干的事,等以后再说罢。”
纪明夷呜呜咽咽地道:“什么叫不相干的事?身为女子,首要不就是为夫家传宗接代么?这阵子妾做的也够多了,又是缝衣裳又是炖补汤,恨不得龙肝凤髓都拿来,哪知仍是不见效力,妾实在……”
声调愈发凄楚。
容妃听着不知道多高兴,嘴上只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子嗣这种事要看天意的,命里有时终须有,你也无须太过忧虑。”
大约觉得这种安慰太过空泛,又让姜嬷嬷从库房里取来两朵硕大的翡翠灵芝,作为补偿之用。
纪明夷心安理得地收下,忽然觉得这桩婚事并不算坏——陆斐想用身体来取悦她,容妃想用金钱来收买她,等于两边好处都占全了。
转眼到了贵妃生辰之期,纪明夷的礼物绣屏也差不多准备好了,并不完全参照白清源的图样。
盖因那副画作与屏风的尺寸略有出入,纪明夷本来想请白清源共同参详的,哪知陆斐自告奋勇要帮她修改,改来改去,已完全看不出是原本那张松鹤延年图。
纪明夷觉得这人真是小心眼,就因为她夸了白清源几句好话,陆斐就醋劲大发,恨不得将笔迹一概抹去——谁说宰相肚里能撑船?他能裝颗芝麻都算不错了。
送礼之前,纪明夷先去问五公主,“娘娘还在生我的气么?”
五公主往日最不喜妆饰,今日却额外多了些点缀,粉光脂艳的一张脸,眉心花钿熠熠生辉,她巧笑嫣然道:“我看未必,郭家表哥都走了许久,母妃的气也该消了,等会儿上前道贺时你多说几句好话,想来也就混过去了。”
纪明夷忙拉着她胳臂,“你不跟我一起?”
五公主哀求道:“好姐姐,你饶了我罢,没看今日都忙成什么样了。”
虽说今日乃吴贵妃大寿,她作为挂名女儿理应分忧,不过吴贵妃素来娇惯,五公主也不像这样懂事的——真要是放手让她管家,吴贵妃自己还不放心呢。
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纪明夷望着宾客堆里风度翩翩的少年公子,情不自禁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五公主恹恹地过来了。
纪明夷问道:“如何?”
“他说男女不同席。”五公主觉得这种话肯定是托辞,怕她伤自尊,“纪姐姐,你说他是不是不喜欢我呀?”
“怎么会呢,你这样的人谁都喜欢。”纪明夷抚了抚她的鬓发,将一支歪了的玉钗拨正。
但这世上喜欢跟喜欢也是不一样的,大多数的男子在接触到五公主这等人物时,只会当她是个知疼着热的妹妹——五公主自己又何尝不这么想?她总以为自己还是那个天真未凿的小姑娘,不必守着男女之大防,殊不知外人眼里她已然出落得亭亭玉立了。
白清源那句话倒不一定是借口,五公主在人前对他表现得过于亲近,这对公主的清誉并非好处,宁可避些嫌的好。
五公主偷偷瞟了纪明夷一眼,悄然道:“我知道,白公子其实是喜欢姐姐的。”
话里并没有酸味,她尚不懂得吃醋,对白清源也只有些朦胧的好感。不过作为女人的直觉已足够让她发现这个秘密。
倒不如说,正因她偶然发现白清源这段不为人知的心事,她才开始对白清源另眼相看的。
深情的男子往往最能打动女人。
纪明夷轻摇折扇,浅浅道:“或许吧,但这也没多大关系,知好色而慕少艾,人之常情。且我已嫁给了四殿下,罗敷自有夫,他知道分寸,日后会渐渐淡忘的。”
五公主怅然出神,“姐姐,你说这世上真有刻骨铭心的爱情吗?”
她还未识得情爱滋味,自然对海誓山盟分外向往,然而在纪明夷看来,最伟大的感情不外乎细水长流。她跟陆斐算是阴差阳错,上辈子彼此相知却未交心,对于这辈子,她也没多少把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倘若他俩真能白头偕老,日后儿孙绕膝,一起在穿堂里乘凉说家常,纪明夷觉着,这大抵是真爱了。
好在少年人的心事来得快去得也快,五公主转瞬便恢复了情绪,“姐姐,你知道那天四哥跟白公子说了些什么吗?”
纪明夷轻轻挑眉,她还真挺好奇,那日之后,白清源连招呼都不跟她打了,什么话这样见效?
五公主莞尔,“四哥说,他要是再敢直勾勾地看你,就把他的眼珠子挖出来,若是敢对你动手动脚,哪怕只是挨一挨衣裳,四哥也得砍去他的手脚,做成人彘,你想白公子听了这话害不害怕?”
纪明夷:……她怎不知道陆斐有这样狠毒的一面?
前世她虽对他多有埋怨,可也只是感情上,为人处世陆斐却是无可指摘的,倒不如说执政期间陆斐甚至以宽宏著称,轻徭薄赋,还屡次大赦天下,怎可能干出人彘之举?
只怕是纯粹吓唬的,当然这种把戏很有效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