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封牵着白湫的手,带她绕过一块布满荆棘的地方,想起一事,便干脆趁阿罗愿意说话的时候问了,“万骨枯还有一处入口,为何不从那进来?”
非要等到井中的水全部流出来,再从那儿进入?
阿罗道:“不一样的,那儿进来和这儿进来不一样。”
蓬木小声嘟囔,“有、有什么、不、不一样、的啊……”
阿罗像是没听到,并不说话,心情很好的样子,嘴巴里还哼起了不知名的小曲儿。
顺着阿罗指的方向,一行人走的速度并不慢,途中还经过了之前出去的阵眼,阵眼四周的结界似乎从里面又被加固了一层,泛着与之前不同的淡淡的白色光芒。
结界周围依然有许多怪物在那里碰撞,试图出去,但是在碰着那白色结界的时候,都发出吃痛的怪叫声。
游封此时看见万骨枯内的阵法,心中疑惑稍解,难怪他在外面设下的阵法已经被破坏得差不多了,里头的怪物却还是没能出去,原来是还有人在帮忙。
这个帮忙之人一看便修为不低,能结出让这些怪物如此忌惮的阵法,想来也是个高手。
然,游封心中感到一丝怪异。
不光是他,包括从万骨枯内出来的黑鹰、蓬木和蛛王都产生了怪异的感觉。
那吞噬兽这么厉害,差点儿将他们全部吞噬,这种实力的东西居然会有主人?
而且看样子,那个所谓的主人应当就在万骨枯内。
他们作为生活在万骨枯中多年的土著,为何不知道有这么个绝顶高手的存在?
还是说那位高手也是被封印在这儿更高级别的怪物?
不知不觉当中,许多个念头闪过,谁的猜测都没能说出口,因为那些也仅仅只是猜测而已。
万骨枯里,还有好多他们都不知道的秘密深藏在内,等待着发现的一日。
他们一行这么多人,浩浩荡荡地往前走,要说完全在那些怪物眼中隐形也不可能,但那些怪物看见了为首的阿罗之后,居然没一个敢靠近,都站得远远的看着,有的忍不住诞水流了一地,却也仅仅如此而已。
不管再怎么馋,这些怪物都深知性命的重要,目送着他们一行人远去。
走着走着,放眼望去,在几乎看不见任何一个怪物后,而他们也抵达了一处山洞的洞口。
蓬木到了这儿的时候就开始有些语无伦次,“这、这里、这里是、主人、这儿……”
他指着山洞,一着急,说话就更加不利索了,游封不用他将话说完整,点了点头,“恩,是这儿。”
白湫好奇,“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游封不说话,旁边的蓬木用了传音术,不知和蛛王说了什么,蛛王张大嘴,眼神中充满了惊奇。
黑鹰在游封的首肯下,缓缓道:“主人当初就是从这儿杀出去的。”
当年游封掉入万骨枯,那可是香饽饽,谁不想把这香喷喷的活肉给吃了,好提升自己的修为。
游封当年在进入万骨枯之前,没有经过任何人指点,跌跌撞撞长大,除了一点儿简单的法术,其他什么都不会,但他凭着一股子气,硬生生从这山洞当中活了下来。
前面的人都已经走远,白落在洞内叫了他们一声,几人这才抬腿跟上。
白湫不知道游封从前是怎么从这种阴暗恐怖的地方活下来的,但她知道,过程肯定相当不容易,她心疼地抓住游封的手,游封摩挲着她手背上的珠串,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来,“都过去了。”
他嘴上这么说,但看上去却心事重重的,有些事白湫也不好多问,怕勾起他的伤心事,能做的,便只有紧紧牵住他的手,以此来给一些安慰和力量。
山洞不深,里面也没什么奇怪的兽类骸骨,干干净净的,甚至在嘴里面的一块大石头上还能看见些平铺在上头的干草,像是有人住过一般。
蛛王代替说话不利索的蓬木道:“主人,您走之后,这个山洞便再也没有人进来过。”
所以这儿的一切都保持着游封离开时的样子。
游封心不在焉地应了声,“这样啊……”
他抬头打量四周,与他离开时一模一样,就连墙壁角落处,因为他急于求成,修炼过快而反噬吐出来的血痕都还在。
阿罗拍了拍湛启的肩膀,示意他把自己放下来,“好啦,秘境的入口就在这个山洞里面,至于你们能不能进入秘境,就看你们的本事咯。”
她说着,坐到那块大石头上百无聊赖地晃着脚丫子,见这群人还不动,便打了个哈欠道:“时间不多哦,你们赶快。”
游赤看向她,“你可知道打开秘境的办法?”
阿罗笑了起来,“我就算知道也不能告诉你们啊,上古秘境,向来都是凭本事进入的。”
蛛王与蓬木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了游封。
如果秘境入口在这儿的话,游封是曾经在此处待的时间最长的人,他应当会有线索才是。
然而,游封却开始从洞口起,一点一点的看起了墙上画着的壁画。
大伙这才发现,原来墙壁两侧的并不是凌乱的划痕,而是数不清的壁画。
见游封如此,其他人也纷纷效仿,开始在壁画上找有没有什么线索。
洞内有三面墙壁,站近了细看的话,上面的内容相当多,只是都不太容易看懂,起码在蛛王蓬木等人眼里,无异于天书,即便是看了也不明白上面写了什么。
白湫站在距离游封不愿出的墙壁前,伸手触上墙壁上错杂的壁画。
这些画像是人为刻上去的,在石壁上都留下了不浅的凹痕,尤其是一些字符一样的东西,凹痕就格外深。
白湫抚了抚上面的灰尘,让墙壁上的东西能够看得更清楚一点儿。
但是太乱、太杂了。
纵使她远看近看,也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来,这上面的东西更像是一些闲来无事时随手胡乱的涂鸦。
另一边,早就放弃了的蛛王蓬木等人,已经闲来无事开始琢磨石头缝缝里长出来的杂草究竟是个什么品种的。
白湫将目光落在游封身上,只见他一眼不眨地盯着面前的那面墙壁,又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发愣。
白湫自己那块看不明白,便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看向的地方仔细瞧去。
第88章
游封与白湫站在山洞的最里面,正对的这块石壁是三面石墙当中最光滑的一块,而上面的东西也远比旁边两块要复杂得多。
白湫方才看的地方就在游封左侧,是同一块石壁上的东西,她自己那儿的看不懂,游封这儿的就更是一头雾水了。
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线条杂乱不堪,像字一样的东西都没写几个,游封到底在看什么?
白湫耐不住好奇,问道:“夫君,你在看什么?”
游封被她的声音唤回神,抬手指向面前的石壁,“你觉不觉得,有点儿眼熟?”
白湫纳闷,她也盯着看了半晌了,说实话,没看出来有什么地方眼熟的。
“这是云。”游封的手向上抬了抬,又往下落了落,“这儿,是花。”
他的手又抬到中间,沉默了许久,才道:“这儿是个躺着的人。”
白湫跟着他的手指看来看去,被这么一提醒,似乎真的有那么点儿感觉。
旁边忽而传来一道声音,是湛启的。
“这是,碎星谱?”
鄞尘连忙跑到他的身侧,“碎星谱?传说从人间飞升的一位大能独创的功法?”
湛启将石壁上厚厚的一层灰吹飞,然后指着左侧那三个形状有些奇怪的字,道:“这是凡间某个国家常有的一种字体,使用时间不长,后来那个国家被灭国了,这种字体便消失了,我当年在某本书上曾粗略看过几眼,并不是很确定。”
因他的一道声音,好几个人都围了过去,白落仔细看了看,道:“应当是碎星谱没错。”
她对这三个字也有印象,只是能认出来的也仅限这三个字了。
鄞尘疑惑,“那大能自打飞升仙界后,便消失无踪,这流传下来的碎星谱仅有只言片语,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若是仔细观察的话,可以发现,这一整面墙上的文字都带着同一种风格,应当是保存比较完好的碎星谱的篇章了,就是不知道是否完整。
湛启说了点不为众人所知的事情,“碎星谱若是练成,可以直接抢夺旁人修为,因为修炼起来太过霸道,且损伤极大,写下此谱之人怕为祸苍生,便自行毁去。后他在仙界消失,有猜测说,他是被心怀不轨想夺取碎星谱之人联合绞杀了,也有人说,他性格孤僻自己隐世不出。”
白湫也在听着,看着在角落里留下的类似于落款的两个字,道:“那此人没有留下姓名吗?”
湛启背手而立,略微思忖,“是有的,若我没记错的话,此人姓姚名元。”
一旁的游封虽没有走过来,但却一直在听着他们的对话,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他的背脊紧绷了片刻,而后略微松弛了下来,脸上也没什么特殊的表情。
然而,湛启的话还没有说完。
鄞尘:“姚元?我怎未曾听过这个名号,当年碎星谱的事在仙界也闹过一番,好像不是这位?”
湛启摇摇头,“此人姓姚名元,字游鸿,你应当听得比较多的……”
他话说到一半,面前猛地略过一道黑影,将聚精会神听着的人都给吓了一跳。
游封忽然出现,抓住了湛启的衣领,脸上是谁都没有见过的心慌意乱,连那双桃花眼里都带上了浓浓的红血丝。
湛启被他揪着衣领,整个人往后倒退了两步,眉头不自觉蹙起,奇怪地问道:“怎了?”
游封鲜少会露出这样的神情,他抓着湛启衣领的双手都在微微抖动着,他呼吸很急促,像是不会说话了一般,过了会儿才哑声问:“你方才说,那个人叫什么?”
湛启还当是出了什么事,带着疑惑重复了一遍,“此人姓姚名元,字游鸿。”
游封手抖得更厉害了,“哪个游?哪个鸿?”
湛启没想到他的反应会这么大,“婉若游龙的游,翩若惊鸿的鸿。”
他说完,游封的手便无力地垂落下来,嘴角动了动,语气当中是藏不住的悲恸,“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好一个——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就连白湫也吓得不轻,上前抓住他的手,小心翼翼地问:“夫君,你没事吧?”
游封轻轻地摇了摇头,从人群当中走出来,重新站回了原先对着的那面石壁,一言不发。
白湫忧心忡忡地望着他,紧握着的手不肯松开。
鄞尘等人着实摸不透游封这突如其来的爆发究竟是何缘故,也没了继续讨论碎星谱的念头,转而去别处找线索了。
游貉听了碎星谱的强大后,罕见地拿出纸笔来,想要将这墙壁上的字符抄录回去,纸通过法术漂浮在空中,他只有一只手,写字相当不方便,许多字符都抄得歪七扭八,压根看不出和墙壁上的字有半毛钱关系。
他本来就不是这读书的料子,写了两个字之后就嫌烦,于是把笔交给游赤,让他来记。
游赤觉得这个弟弟在某些时候还是有点儿脑子的,这面墙既然设了法术不能拓印,那抄录总可以吧。
于是他接过笔,刚准备把之前游貉写的黑色糊糊给叉掉重写,就听一旁湛启道:“别做无用功了,这里的字体大部分都被毁了,你就算抄出去也无人认得,这种字体早就绝迹,有这功夫还不如尽快想想怎么进入秘境。”
游赤弯腰细细一看,石壁上的字果然有很多裂纹,导致看都看不清楚,只有方才湛启辨认出的“碎星谱”三个字保存还算完整。
也难怪游貉抄下来的都是一团团的黑糊糊。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将笔收了起来,到别的石壁上找线索去了。
游封红着双眼,脑海里反复闪现的都是方才湛启说的那句话,想着想着,他又回忆起,在母亲死后,他从母亲枕头底下翻出来的几沓厚厚的纸。
病中的阿娘,连床都起不来,但是有好多回,游封都见着她拿着纸笔就在床榻上书写。
那时候他还小,认不得太多的字,所以不知道写的是什么。
等后来他认得的字多了,就不怎么看见母亲动笔了。
游封常想,也许是因为病得太厉害了,连笔都拿不动了,后来母亲去世,他看见那一沓厚厚的纸,才知道,不是病得太重了,而是母亲怕被他看见,所以一直偷偷在写。
那几十张,上百张的纸上面,全写着同一句话。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反反复复,翻来覆去,念念不忘,空空荡荡的,全部就是这么一句话。
他不知道这句话里到底包含着什么,直到一天,他收拾房中东西的时候,从一本书里掉出来一张发黄的纸,上面只落了两个字——游鸿。
那是游封才隐隐约约明白,这个人,应当就是阿娘念念不忘的那个。
他不明白,为什么阿娘到死都没办法放下那个人,明明那个人早就已经将他们给抛下了。
今日,又重新听到了那句话,重新听见了那个人的名字,游封忽然生出了退意。
也许他不该进入秘境,也许该到此结束。
也许他们错过秘境开放的时间,从这儿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回头看了眼忙碌在石壁四周寻找线索的人,又看了眼身边的白湫,对上那一双充满担忧的眼睛,游封霎时觉得心里有一块地方塌陷了。
他伸手,将白湫抱入怀中,将脸埋进她的发丝当中,藏住那点脆弱,低声道:“我们回去吧,不着秘境了,就到此结束,好不好?”
问完,游封才觉得他太自私了,白湫的阿娘有可能就在上古秘境当中啊,他自己可以不进去,但怎么能让白湫陪他一起不进去呢?
“抱歉,我说说而已。”游封在白湫开口之前,补充了一句。
白湫在他的背上轻轻拍着以示安抚,“好啊,如果你不想进去的话,我们就不进去了。”
反正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们也根本找不到进入秘境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