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沈老爷子也听明白他这意思了,不由得道:“哪有你这样不谦虚的。”
韩辑起初还楞了一下,随即便笑了起来,摆了摆手道:“无妨无妨,我说的本就是实话,不用谦虚。”
众人寒暄了片刻,韩府的马车也收拾妥当了,该骑马的起码,坐车的坐车,一行人往谢家的庄子上行去。
……
谢家的庄子距离城内还是有点距离的,待到他们到达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
沈伯文远远地就瞧见谢夫人与谢之缙在庄子门口相迎,跳下马,将儿子也抱下来,同二位见礼之后,便转身去将自家老师从马车上扶了下来,随即又去扶沈老爷子。
周如玉与沈老太太那边也由唐晴扶了下来。
只见谢之缙往前走了几步,恭恭敬敬地同韩辑见礼:“见过韩先生。”
韩辑如今已经不在朝廷为官,已不能称之为大人,先生便是最好的称呼了。
韩辑温和地笑了笑,道:“当年我离京的时候,你还是个少年郎,如今一见,变化不小啊。”
谢之缙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又道:“韩先生,我父亲原本要来的,然上午之时陛下突然召他进宫,还请韩先生见谅。”
“无事。”韩辑闻言便摆了摆手,只道:“你父亲身为阁老,忙一些才是常态。”
谢之缙这才放下心来,又去迎沈老爷子几人。
沈伯文看着好友忙来忙去的样子,内心不由得在想,日后自家还是尽量少办些宴请之类的活动吧,看着都心累,而且自己到时也不过是在门外迎一迎客人,内宅之中想必更忙更累。
谢之缙与沈老爷子先前便见过几次面,说起话来也不见生疏,沈老爷子对这个年轻人很喜欢,尤其是方才听到谢阁老今日有事,或许来不了,心中更是松了一口气。
谢夫人这边,见萧氏她们下了马车,便过来相迎。
萧氏最近同她走得近,见状不由嗔怪道:“这么热的天,你还出来迎我们。”
谢夫人闻言便笑了笑,道:“你许是不用迎,不过沈家两位孺人还是要迎一迎的。”
说罢便同沈老太太见礼。
沈老太太先前虽然嘴上说的坦然,但真的见了阁老夫人,还是紧张得不行,还好面上稳得住。
长辈们相互认识过之后,便轮到小辈们。
谢夫人上次在相国寺便见过周如玉了,此时也不见生疏,见她腕上还带着自己上次送出去的镯子,不由得莞尔一笑,道:“如玉有心了。”
随即便瞧见了周如玉身侧的沈苏,不由得眼睛一亮。
“这是您家的小娘子吗?长得可真好。”
沈老太太最喜爱这个小女儿,听到这话就高兴起来,点了点头,道:“正是我家的小女儿,闺名叫沈苏的。”
“那我便唤你阿苏吧。”谢夫人笑着问道:“可好?”
沈苏闻言便落落大方地行了个礼,道:“名字取了便是给人叫的,夫人尽管叫便是了。”
见她大方,谢夫人便觉得更喜欢了,她与自家夫君只生了两个儿子,没有女儿,平日里只能看看别人家的女儿,如今见到这么个漂亮大方的小娘子,自然舍不得松手。
萧氏见状,便不由得打趣道:“你若是这么喜欢阿苏,今个儿便让阿苏陪在你身边便是,我跟孺人身边有如玉陪着就行了。”
沈老太太并不愚钝,相反还有些小老百姓的精明,自然知道若是自家阿苏得了这位谢夫人的喜爱,能有诸多好处,说不定还能帮阿苏挑一门好亲事,此时听闻萧氏所言,自是不会拒绝。
忙道:“得您喜爱,是小女的福气,您只管让她陪着就是。”
谢夫人笑了笑,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两厢叙话结束,一行人便进了庄子。
路上时,萧氏不由得问起:“我家老爷那大弟子到了吗?”
谢夫人携着沈苏走在她旁边,闻言便点了点头,道:“到了,他比你们来的早些,现下正在花厅呢。”
众人到了花厅,一看,陆翌果然已经到了,身边还带着女儿陆歆。
又是一番互相见礼不提。
就在众人见礼的时候,沈珠和陆歆都好奇地看着对方,大人们亦注意到了。
谢之缙正要按照谢阁老临走前的嘱咐,引着韩辑和沈老爷子,还有陆翌,沈伯文,并沈珏去湖边亭中钓鱼,陆翌看了看女儿,正在纠结要不要带上她,谢夫人便主动开口留人:“歆儿就留在这儿同阿珠一块儿玩吧。”
陆翌低头看了看女儿,只见她脸上眼中都写满了“我想过去”,心中不由得失笑,便抬起头,拱手道:“那便麻烦夫人了。”
随即拍了拍女儿的肩,闻声道了声:“去吧,要听夫人的话。”
陆歆丝毫没有舍不得自家阿爹的意思,听到这句就提起裙角,一路小跑到沈珠跟前。
几位长辈们看着都笑了,陆翌也颇觉无奈,只好收回看着自家女儿的视线,同老师几人离开了。
请客人们过来,自是来放松的,见男人们都走了,谢夫人便让下人们拿了叶子牌上来,笑道:“在家中的时候也打不成,总凑不够人,如今可是正好。”
沈老太太闻言便连忙推辞:“这个我可不会,先前也没打过。”
谢夫人还没开口,萧氏便道:“这个东西呀,简单得很,我们把规则跟您说一说,再一块儿打上几把,您就会了。”
周如玉先前跟在师娘身边学习管家,自然对这种东西也耳濡目染,知道了一些,闻言也附和道:“娘,这个不难的,您就上桌打,我在您身边帮您看牌。”
儿媳妇儿都这么说了,沈老太太想了想,不就是打牌吗?自己也不能露怯啊,便应了下来。
随即萧氏便道:“如玉若是不上桌,这也才三个人啊。”
“这好说。”谢夫人似是方才就想好了,闻言便道:“阿苏来,陪咱们打上几把。”
长辈相邀,沈苏自是出声应下。
……
另一边,韩辑几人也到了湖边亭中,下人们一早就把钓竿和鱼饵什么的准备好了。
老爷子一直生活在南边,对鱼自然不陌生,只不过在老家那边的时候多半是直接下河抓鱼,钓鱼这种慢吞吞的法子,倒是头一回尝试。
今个儿既然是来放松的,韩辑也不跟两个弟子聊什么朝中的事和学问上的事,反而跟沈老爷子话起家常来,其实他一早就对老爷子很是好奇,觉得这位颇有一番见识。
自然了,若是没有见识,也极少有农家会将孩子送去以科举为目标念书的,那种识得几个字,能在县城或是镇上打个零工,找点活计做的才是常态。
沈老爷子自是不用下人帮忙,自己动手就将鱼饵穿在鱼钩上,抛入水中,水中的涟漪刚消失,就听见韩先生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沈兄,您当初送延益去读书,是怎么想的呢?”
沈老爷子被这声沈兄给吓了一跳,忙道:“可当不起您这么叫,您是有大学问的人。”
韩辑却不在意,闻言便道:“延益是您的长子,又是我的弟子,这轮起来,我跟您是也是同辈,也是因为有您,才让我得了这么个好弟子,这声沈兄您又有什么当不得的?”
老爷子不善言辞,听着这话,好像也有些道理,思来想去,也辩不过,便受了。
思及韩辑方才的问题,沈老爷子便叹了口气,开了口缓缓道来:“说起来,也没什么旁的原因,只不过是盼着儿孙们能有出息,也不奢求能做什么大官,只要不像祖辈们这般辛苦,整日在地里刨食,能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些,就行啦。”
听他说罢,韩辑不由得沉默了片刻,才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沈伯文坐在老爷子旁边,也是头一次听到家中原先送原主去读书的初衷,听到后面,也不由心中酸涩。
“韩先生,不瞒你说啊……”
半晌后,沈老爷子苦笑了一声,又道:“当初我家老大,乡试落第三次,尤其是最后一回,是被人从考场上抬下来的,回来就大病一场,差点儿没挺住,当时我满心满眼啊,都是后悔。”
沈伯文听到这儿,敛下眸子,愈发沉默了。
“后悔让他读书考科举了?”
韩辑听得出来沈老爷子的意思,在心中叹了口气。
“是。”老爷子点了点头,但随即又道:“只是后来我又想开了,人生在世,哪有什么事是容易做的?不管是种地也好,做生意也罢,还是读书科举,都难……”
韩辑没想到,自己原本已经觉得沈老爷子颇有见识了,此时一听,他竟比自己想象中的更豁达,也更有智慧。
于是他颔首道:“不错,您说的很是。”
都说寒门难出贵子,难得何止是财产条件上,这家人是否开明有见识,才是最关键的。
如若不然,碰上个觉得读书无用,还不如杀猪能挣钱的父母,到时候别说出贵子了,想认识几个字都难。
想到这里,韩辑不由得感到几分惆怅。
随即又想开了,同沈老爷子道:“不过延益还算争气,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您这一番苦心倒也不算白费了。
第七十一章
那边聊的正好, 女眷们这边气氛也不错。
叶子牌并不难,沈老太太打了几把就会了,周如玉便去照看阿珠和陆歆两个小娘子了。
又是一把结束, 是沈老太太赢了,不由得笑着看向自家女儿,说道:“你的手气怎么这么差, 我们三个都轮着赢,就你一直在输。”
沈苏闻言, 便笑意盈盈地开口道:“娘,您跟谢夫人和韩夫人福气厚着呢,赢牌也实属寻常。”
一句话哄得几人都笑了起来。
“您家的小娘子啊, 可真会说话。”
沈老太太一边笑一边道:“您这越夸她,她就更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谢夫人反道:“若是我有这样的一个女儿,自是要宠着的,您呀就是太谦虚了。”
说罢,又握了沈苏的手,轻笑着道:“让我们赢几把高兴一下便罢了, 你这傻孩子, 自己还真是一把都不打算赢了?”
“就是。”萧氏也附和道:“下一把我可要放个彩头了。”
只有沈老太太还有些迷惑, 不由得问起:“您二位是说,我们家阿苏不是手气不好, 而是故意输牌的?”
“正是。”
萧氏颔首,伸出手虚点了点正笑得含蓄的沈苏,道:“她呀, 脑瓜儿聪明着呢, 头几次许是真的手气不好, 也不熟悉规则才输了的, 后面几把啊,就开始算牌了。”
说罢又揶揄地瞧了她一眼,道:“真当我跟你谢伯母看不出来?”
沈苏被点破了也没半点儿不好意思,眉眼弯弯地道:“阿苏这不是想让几位长辈高兴嘛,您就别训我啦。”
“好好好,不说了。”
见自家女儿得了这两位的喜欢,沈老太太也乐呵呵的。
中间的时候,厨房那边出了点小状况,有一样食材还没运到,派了人来问自家夫人的意思。
谢夫人闻言便蹙了蹙眉,随即站起身来,正好打完一局,便从牌桌上下来,面带歉意地道:“外头有点儿事,我先出去处理一下,你们先玩儿着。”
其余几人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闻言便体谅地道无事。
谢夫人出去之后,沈珠忽然领着新认识的小姐妹跑过来,拽了拽自家小姑姑的衣袖,小声道:“小姑姑,我跟阿歆想出去玩儿,你能不能带我们出去玩儿呀……”
陆歆虽然没说话,但也眼巴巴地瞧着她,许是从沈珠这边知道了这个小姑姑很好说话。
周如玉闻言便起身过来,“娘带你们出去好不好?”
“没事的,大嫂,我陪她们去吧。”沈苏是知道大嫂今日身子不怎么舒服的,便主动道。
正要跟萧氏告罪,萧氏便摆了摆手,“去吧去吧,正好我们也歇会儿,打了好一阵子了。”
在屋里伺候的丫鬟也极有眼色,见状便主动过来,道:“奴婢给您引路。”
两大两小这才出了花厅。
待到她们走后,花厅里除了伺候的丫鬟,也没外人了,沈老太太便咳了一声,看向萧氏,出声道:“韩夫人,您看我们家阿苏如何?”
萧氏一时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道:“阿苏自然很好,您是想?”
沈老太太面上有几分纠结,但还是开了口:“实不相瞒,我跟我家老头子此番上京来,主要是想给这个小女儿寻一门亲事……”
听到这里,萧氏便懂了,自然而然地便道:“我明白了。”
随即便露出个温和的笑意,直道:“您放心,我家老爷把延益当做自己子侄般对待,如玉也是我的弟子,阿苏这个小娘子,我也颇为喜欢,沈家的家风这般好,延益也是前途大好的翰林官,想给阿苏找个好人家并不难,我会留意的。”
“那就好那就好。”沈老太太也是大着胆子才提出来试试,没想到人家立马就同意了,心里头的大石总算是放下了。
周如玉在一旁听着,心中不由得道:自家初来京都,论起人脉来,自然没有师娘广,娘也算是为了阿苏费尽了心思。
她们二人刚说完话,谢夫人就回来了,见花厅里不见了沈苏和两个孩子的身影,不由得问起。
周如玉面上赧然,代为回答道:“阿珠非要她小姑姑带她们出去玩儿,阿苏坳不过,方才出去了。”
“原来如此。”谢夫人点点头。
又坐着闲聊了一会儿,就有下人进来道:“夫人,午膳已经摆好了。”
谢夫人闻言,便邀客人们入席用膳,同时差了个丫鬟去将沈苏和两个孩子也带过去。
众人应允。
用过饭后,三家人便道谢告辞,此番做客,堪称宾至如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