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夫人与谢之缙便又将他们送至门口,待到其他人都上了马车,谢之缙走到一旁去同沈伯文商量明日要去给皇太孙讲学的事,门口只剩下谢夫人与萧氏。
萧氏轻声问道:“总觉得你今日有点不在状态,是不是有什么事?”
“还是瞒不过你。”谢夫人苦笑了一声,才将困扰自己多日的事道来。
原来前些日子她参加卫国公府上的宴席时,卫国公夫人话里话外的,在打听自家小儿子的婚事是否定下来了,看样子是有什么想法。
萧氏闻言,思索了片刻便道:“卫国公家中,没有适龄的小娘子吧?”
“谁说不是呢?”
谢夫人颔首,“我寻思着,怕不是皇后娘娘的意思,昭阳宫中,可还有一位嫡公主呢。”
此言一出,萧氏顿时明白了好友的困扰。
谢家本是名门,谢阁老也官居一品,位高权重,儿子们又都争气,实在是没有必要用尚公主来装点门面。
“那你可想好要怎么办了?若是不想尚公主,你家长风的亲事,可要尽快定下来了。”
谢夫人闻言便嗯了一声,又斟酌了片刻,才缓缓将自己方才的想法道出:“阿琴,你觉得……今日这位小娘子,怎么样?”
她话音落下,萧氏反倒不觉得惊讶,只是笑了笑,不答反问:“怎么?你看上了?”
谢夫人点了点头,又道:“不过只是我自己的想法,回去之后还要同我家老爷和长风商量商量。”
“是应当如此。”
萧氏颔首,随即便道:“但你若是问我的意思,我只有夸的。”
说着就睨了她一眼,道:“阿苏的人你也亲眼见了,长得好,又聪慧,性子大方,懂事识大体,最要紧的啊,是合你的眼缘。”
此言说罢,见好友笑而不语,萧氏便知自己说到她心坎上去了。
于是又接着道:“再说沈家,长辈们有见识,家风清正和睦,同这样的人家做亲家,不知道有多省事,只恨我自己没有个儿子,如若不然啊,还能轮到你家?”
至于关于沈伯文如今受陛下重视,前途未来可期这话,她便没有说,虽然若是两家结亲,这一点自然很重要,但说出来,就未免显得功利了。
谢夫人闻言便笑了。
萧氏便道:“我要说的呢,就这些了,你回去同谢阁老商量吧,若是决定好了,便告诉我一声。”
“那就多谢阿琴了。”
谢夫人点点头,这件事就算是这么定下来了。
萧氏一下子解决了两件事儿,心情颇好,笑了一声,道:“行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阿琴慢走。”
……
沈家人自是不知道马上就要有一门好亲事落在自家头上了,还得来颇不费功夫。
另一边的谢府之中,谢阁老方才从宫中回来,就被谢夫人寻到书房来,被这件事灌了一耳朵。
听罢之后,谢阁老就陷入了沉思。
身在朝堂,思虑的就要比旁人更多些,就连子女们的婚事,也不是能随意交代的。
谢夫人作为贤内助,自然了解谢阁老所考虑的问题。
也正是因为清楚,思来想去,才愈发觉得沈苏是个好选择。
巧的是,谢阁老也是这般想的。
陛下眼下虽然爱重皇后,也重视太子,但卫国公府既是外戚,又手握兵权,看过历朝历代的史书,便知这样的身份,能得善终的极少……
再者说来,谢家本就清贵,以诗书持家,并不需要尚公主来装点门面。
于是谢阁老想罢,便点了点头,道:“夫人说的极是。”
随即又道:“夫人此时来寻我,想必是已经有了心仪的人选?”
“老爷猜得不错。”谢夫人闻言便点了点头,将今日同萧氏那一番话转述给他听。
谢阁老在听到沈苏这个人选的时候,便有眼前一亮之感。
边听便颔首,越想越觉得合适。
沈家家世不显,但自有其好处,这样两家结亲,才不会惹眼,陛下亦不会多想。
再说沈延益本身,谢阁老作为天子近臣,内阁次辅,接触到景德帝的时间比沈伯文多得多,自然也比他更要了解景德帝,也正因如此,便比沈伯文自身还要清楚,陛下有多看重这个年轻人。
给皇长孙授课不过是第一步,之后还有别的。
眼下他虽然只是个七品的翰林院编修,但待到陛下对他的历练结束,将来的位置还未可知。
如此这般一想,谢阁老不由得便点了点头,捋了捋胡子,对自家夫人道:“夫人不愧是我的贤内助,总能同我想到一处去。”
“那就是满意这个人选了?”
谢夫人嗔了他一眼,问道。
谢阁老颔首,又道:“只是那个小娘子本身,夫人看着可满意?”
“今日相处了半日,倒是很合我的眼缘。”谢夫人道。
随即又道:“只是不知道咱们儿子,是怎么想的,他那个性子……”
说到这儿,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不由得摇了摇头。
谢阁老倒不怎么担心,道:“他只是在小事上性子跳脱,大事上其实还是稳重的,想知道他怎么想的,叫过来问问不就行了?”
谢夫人一想也是,他们做父母的在这边担心半天,倒不如直接把儿子叫过来问问。
于是便差人去叫他过来。
谢之缙来得很快,到书房之后,先同父亲母亲见礼。
“父亲母亲安好,不知叫儿子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谢夫人看了看谢阁老,谢阁老收到示意,清咳了一声,一本正经地问他:“对于你的婚事,你可有什么想法?”
谢之缙闻言就挑了挑眉,随即朝自家母亲看了过去。
谢夫人顿时看懂了,不由得叹了口气,将卫国公府的事告诉他。
“儿子不愿。”
谢之缙一听可能要尚公主,顿时就开口拒绝了,虽说昭阳公主自己也见过几面,性子是比福柔要好些,但他却打心底不想尚公主,皇家的女婿可是好当的?
儿子这个回答,并不出乎谢阁老与谢夫人所料。
而他们后面要说的话,才是叫他过来谈这番话的重点。
“既然你不愿意尚公主,那爹娘也不勉强你,只是你想过没有,若是皇后娘娘求了陛下赐婚,到时候你可就拒绝不了了?”
做大周朝的驸马,并不影响朝堂上的位置,但看范应期,做了长公主驸马,如今的仕途亦在稳步前行,所以陛下还真不是没有可能下旨赐婚。
谢之缙闻言便皱了眉。
装病显然是不可取的,自己每日生龙活虎地去翰林院点卯,翰林院众人都有目共睹。
那就剩……
他愈想便愈发烦恼,难不成为了躲开尚公主这件事,自己还得在近期便定下亲事来吗?
谢阁老夫妇看着自家儿子面色几度变幻,心中也颇有几分无奈。
陛下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他们做臣子的,无论看着有多么位高权重,也都是陛下给的。
如今世家的地位已经同以往朝代的不同了,科举之门大开,朝廷重用寒门学子,世家以往所依赖的学识垄断,也被瓦解,如今只剩个华而不实的空架子,除了底蕴深厚些,自然没了能与皇权掰腕子的能力。
只不过谢氏一直以来,也没有那么大的野心,知道世家的瓦解乃是大势所趋,倒不如顺应潮流,配合皇帝施为,图个好名声,倒是给大周朝的皇帝们留下了好印象。
君不见那些抱团起来抵抗的世家们,最后的结局,便是被军中铁蹄踏破了祖宅。
谢之缙终究还是明事理,懂形势的,心中不知思量了多少,最后还是顿了顿,垂下眸子道:“儿子的婚事,理应父亲母亲决定。”
只是心中多少有些不甘罢了。
只是这不甘究竟是为了什么,他却不甚清楚。
谢夫人何曾看见过自家性子洒脱的儿子流露出这样一番神色,心中不免难受起来,又道:“你自己的亲事,自然是要你自己满意才行,你若是有什么相看好的小娘子,母亲就上门为你提亲……”
听闻此言,谢之缙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在葡萄架下巧笑嫣然,言笑晏晏的身影来。
但顿了顿,还是没有开口。
自家是为了躲开尚公主这件事,才要给自己说一门亲事,何苦将她牵扯进来。
谢阁老见不得他们娘俩这个样子,便直截了当地开了口:“既然你没有看好的人,那为父就直说了。”
“父亲请说。”
谢之缙如今已经平静了下来,只不过自家父亲的下一句话,又让他登时抬起头来。
“我跟你娘已经为你看好了人选,便是沈延益的妹妹,你若是也没什么意见,回头咱们家就托了人去替你说和。”
谢之缙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下意识问了一遍:“延益的妹妹?”
还没等到谢阁老看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谢之缙立马就恢复了精神,点了点头,才道:“不错。”
谢阁老还当是他是相中了沈延益这个大舅兄,心道儿子到底还是懂事的。
而另一边的谢夫人却不这么想,许是作为女子的直觉和对自家儿子的了解,她倒觉得没这么简单。
不过他同意是最好不过的。
既然儿子也没什么意见,谢阁老便拍板定案,将此事定了下来,对自家夫人道:“还要麻烦夫人寻个两家都熟悉的中人,替咱们家上一趟沈家的门说和一番,问问他们家的意思。”
“这还用你吩咐?”谢夫人慢条斯理地看了他一眼,“我早就寻好了。”
谢阁老思索了片刻,抬眉问起:“是韩辑的夫人?”
谢夫人嗯了一声,谢阁老便道:“这倒是个好人选。”
他们二人商议得热闹,又把自家儿子晾在一边了,好似只要他没意见之后,后面的事同他的关系也就不大了。
谢之缙就在旁边看了又看,听了又听,终于忍不住告退。
然而他爹娘也半点儿没有挽留的意思,摆了摆手就同意了。
谢之缙……
回到自己房中,他不由得叫过观言,问道:“那块玉料跟我画的图纸都送到铺子了吗?”
“今个儿一早送过去的。”
观言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只是心中不明白,自家少爷怎么突然问起这件事来了。
谢之缙听到已经送过去了,便放下心来,随即整个人又僵住了。
自己与她也不过见过两次,他怎么这么上心?
……
休沐一日之后,自是要继续回到翰林院工作点卯。
今日轮到沈伯文去东宫给皇太孙授课,整理好自己所要带的东西,他便从值房中走出来。
迎面碰上谢之缙,正想同他打声招呼,却见他在看到自己之后,面色十分不自然,匆忙间同自己打了声招呼,便转头进了他的值房。
看得沈伯文不明所以,满头雾水。
但自己还有事,也不好拉住他细问,只好怀着疑惑先行离开。
来到东宫,皇太孙李祯便熟稔地同他打招呼:“沈先生来啦。”
“见过殿下。”
从第一次授课到如今,沈伯文也来过东宫好几次了,同皇太孙之间的关系也不像是头一回那般生疏,再加上他讲课幽默风趣,旁征博引,又能师生互动,最大程度上激发李祯的听课兴趣,使得李祯对他的感观越来越好,也对他的课愈发期待起来。
而对于沈伯文来说,皇太孙也是一个不错的学生。
况且比起做官,他当老师的时间其实更长,对于该如何上课,也更为得心应手。
今日的课讲的依然很顺利,听得李祯意犹未尽,随即想了想,反正下一个先生是小谢大人,听说他与沈先生关系不错,是好友,那应当不介意沈先生给自己再多讲一会儿罢?
沈伯文原本不打算同意,以往也没有这个规矩,只是实在坳不过皇太孙,只能退了半步,道:“微臣自然不能占用了谢修撰的授课时间,只是距离他过来还有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本应是殿下的休息时间,殿下确定不休息了吗?”
听闻此言,李祯略微纠结了片刻,便摆了摆手,故作大方地道:“为了多听先生授课,可以不休息。”
沈伯文不由得莞尔,只是今日备的课已经讲完,思索了片刻,便道:“那微臣给殿下讲几个小故事吧。”
讲故事啊?
李祯更乐意听了,闻言就忙点头答应。
沈伯文讲的这几个故事,都是从古籍之中选取的,篇幅不长,寓意却深,听得李祯小脸上不由得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就连屋里伺候的几个小内侍,都听得津津有味。
故事讲罢,谢之缙也来了,正在外面候着。
外头的内侍进来禀告,沈伯文会意,便主动告退。
李祯即便再舍不得,也只能放他离开了,不过将他送出去之前,还依依不舍地道:“沈先生记得下次来的时候也准备几个小故事。”
“臣记下了。”
这种小要求,沈伯文自然不会拒绝。
在外面看见谢之缙,此处不是寒暄的地方,二人也只是互相颔首,便算是打过招呼了。
沈伯文随之回到翰林院,又伏案专注于编修之事,并未察觉到时间流逝,就到了下衙的时辰。
想到谢之缙还在东宫并未回来,以往这种情况,他们便不会特意去等,自行回家便是了。
于是沈伯文便收拾好桌案上的东西,出了翰林院的大门。
回到家中,先去正房中问候过爹娘,才回到自家房中。
一进来便瞧见正在翻看账本的自家娘子,一边换衣裳,一边问道:“如玉,我先前吩咐唐阔去请大夫来家中,给你还有全家人都诊诊脉,情况怎么样?”
周如玉闻言便抬起头,同他道:“都没什么大毛病,爹的身体还很硬朗,娘倒是有点体虚,大夫开了个方子,交代让先吃上几副药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