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路(科举)——成白社
时间:2022-05-25 07:35:32

  他倒是觉得还好,只不过下属们是不是愿意跟上司一起吃饭,那就说不准了。
  沈伯文陪家人们用过午膳后,便去了书房,坐在桌前翻看起上面放着的几篇文章来。
  竹帘被撩起,周如玉端着洗好的水果进来,见状便了然地问道:“还是珏哥儿写的?”
  “是。”
  沈伯文显然看得还算满意,回她的话中都带着笑意。
  周如玉也没急着走,放下手里的东西,便坐到了窗边的罗汉榻上,也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
  夫妻二人各看各的,一时之间,书房内极为安静,偶有翻动书页的声音,也很快消失。
  也不知过去多久,周如玉掩唇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抬头便对上了自家相公好整以暇的目光。
  这人真是……
  她懒得同他计较,合上书,刚想起身去午歇,就见他把桌上的一封信推到自己跟前,然后面带笑意地道:“紫阳书院的池先生让人送过来的信,如玉也看看。”
  只说让她看信,不说内容,显然是在卖关子,周如玉配合地拿起来,展开一看。
  片刻之后,她抬起头看向他,惊喜极了:“池先生想收珏哥儿做弟子?”
  沈伯文“嗯”了一声,语气中也有几分感慨:“池先生乃当世大儒,家学渊源,是当今文坛的中流砥柱,饶是我在读书之时,也曾拜读过他的文集,珏哥儿这小子,还当真是……”
  不知怎的,周如玉好像从自家相公这番话中听出了几分酸意?
  应当……是自己听错了吧。
 
 
第一百零二章 
  不过酸归酸, 自家儿子拜师毕竟是大事,沈伯文与周如玉还是专门寻了个空闲的时间,准备好束脩之礼, 亲自去了趟位于福州府的紫阳书院。
  池先生,姓池名修,字安之, 号双清先生,当代大儒, 紫阳书院现任山长,出身福州望族池家,祖父曾官至内阁首辅, 其父早逝,由祖父带大,三元及第,后辞官回乡,专心致学。
  “见过双清先生。”
  “沈大人不必多礼。”
  双清先生是个年近花甲,头发与长须都已经花白, 但仍然精神矍铄的老人, 与沈伯文这样的后辈说起话来也没什么架子, 态度温和地同他闲聊了一会儿,还问起关于兴化府银矿案的后续, 以及百姓们的生活来。
  人家会知道这件事,沈伯文并不觉得纳罕,既然对方感兴趣, 打开了话匣子, 他自然也不会介意多说一些, 随即就将后续和百姓们的现状一一道来。
  双清先生听罢之后, 不由得捋了捋长须,感叹了一声:“民生多艰啊。”
  沈伯文颇为认同地颔了颔首,不过好在自己身为当地官员,还能为百姓们多做些事。
  两位长辈在说话的时候,沈珏就坐在自家父亲下首,听得专心致志,时而皱眉,时而又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不过却没有贸然插话,打算留着没有听懂的地方,回家之后再向父亲请教。
  双清先生与沈伯文这位学生家长闲话了一阵之后,便主动夸起沈珏来,道他基础扎实,才思敏捷,性子沉稳又不失变通,自己实在是很欣赏这个学生,便动了爱才之心,想要收为弟子。
  这样的好事,沈伯文本就不可能拒绝,听罢之后便也客气地表示:您这样的大儒,能看上我家长子,这是我家的福气,今后珏哥儿就拜托给您了,您放手教导便是。
  这便达成共识了。
  接着便约定了次日带着珏哥儿上池府,正式行拜师礼。
  翌日,沈伯文与周如玉带着儿子来到池府,池府的下人们早就收到自家老爷的指示,一早便打开大门,迎接二人。
  在古代,这种师生关系之间的亲密不下于父子,因而也就意味着,从今日起,沈珏也相当于池府的半个少爷,因而这般重视,并不算夸张。
  沈珏站在大门前,少年面色肃然,心中有几分紧张,不过很快就被自己压了下去,望门而拜。
  进门之后,又是一拜。
  被下人们引着继续往里走,终于走到正厅,双清先生端坐上首,沈珏站在厅外,遥遥一拜,双清先生起身,躬身还礼。
  沈珏这才走到他面前,行三拜礼,随即下跪敬茶。
  双清先生面露满意之色,端起茶饮了一口,才语气温和地道:“起来罢。”
  沈珏这才站起身来。
  如此,拜师礼成。
  ……
  办完儿子拜师的事,沈伯文夫妻二人便又回了兴化府,回家之后,不忘给爹娘写信,告知他们这件好事,此外,照例给自家老师写信,其中照例写了自己的近况,以及一些疑问之处,谢之缙以及自家的两位师兄的信也没有忘记。
  写完之后便让唐阔去问自家娘子,有没有信要一块儿送往京都。
  果不其然地拿回了几封信,分别是写给师娘、渠家小姐,还有阿苏的。
  沈伯文笑笑,便连同自己方才写好的,交给唐阔,让他一道去驿站送出去。
  忙完这些,他便打算同周如玉说一声,然后去一趟知府衙门,那边还有些孔知府留下的公务没有处理完,挤压到了现在,他忙完银矿案,才终于抽出时间来处理这些,只能自己找时间加班做了。
  此时正值六月份,再过几天就是端午了,正午时分的温度不是一般的热,他走出书房门口,便扑面而来一股热气,令人窒息。
  沈伯文在心里叹了口气,这还没上街呢,他已经开始出汗了。
  他正想顶着日头往外走,却见到自家霁哥儿手中举着一根柳枝哒哒哒地跑了过来,见到他便是一乐,将柳枝往他手里塞,一边道:“给爹爹,给爹爹。”
  沈伯文忍俊不禁地接过,看了眼已经有点儿打卷儿了的柳叶,掏出袖中的手帕替他擦了擦汗,问道:“这么热的天,可不能在外面待太久,万一中了暑气就不好了,还要喝苦苦的药,霁哥儿知道了吗?”
  他这么一说,霁哥儿还没如何,负责看护他的谭王氏便战战兢兢地想要请罪。
  不料霁哥儿却不服气地撅了噘嘴,然后道:“爹爹说的不对,霁哥儿才刚出去一会儿,娘知道的。”
  才一会儿?
  那这柳叶怎么就打卷了?
  沈伯文不由得又瞧了眼手中的柳枝。
  端详了片刻,他看向谭王氏,问道:“这柳枝,霁哥儿是在哪儿折的?”
  谭王氏不明所以,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答了:“回老爷的话,是在外院的东边那棵柳树上折的。”
  她说完,沈伯文便“嗯”了一声,“把霁哥儿带到房里去吧,喝一碗绿豆汤解解暑。”
  “哎,奴婢知道了。”
  看着他们回了房,沈伯文这才收回视线,带着唐阔往她方才说的那棵柳树处走去。
  他走到跟前停下步子,默不作声地打量了一会儿,又将手中的柳枝同留在树上的柳枝对比着看,发现竟没什么区别,树上的柳叶边缘也微微卷起,心当即倏地一沉。
  他有一个不太妙的猜测。
  “暂且不去知府衙门了。”他转头对唐阔道:“去将两位师爷,还有何吏目都请过来。”
  唐阔看他面色不大好,忙应了一声,就出去请人了。
  ……
  “这……这是要大旱的表现啊!”
  三个人都不是懈怠的人,唐阔去请之后,就赶忙过来了,待到沈伯文将自己的发现同他们说完,何吏目立马变了脸色,不光看了这棵树,连同院里的其他植物一道看了过去。
  沈伯文也不拦,唐阔去请他们三人的时候,自己已经都看过一遍了。
  同他先前的猜测没有什么出入。
  鲁师爷与阎师爷也不是没有经历的人,从自家大人的话里大致就能猜出来可能要发生什么事了,面色都难看起来。
  就在他们相顾无言的时候,何吏目终于回来了,身形都有几分佝偻,“大人,这……”
  “兴化府往年会出现这种情况吗?”
  尽管已经有了不好的猜测,沈伯文还是冷静地问道。
  何吏目摇了摇头,眼神黯淡地道:“往年大部分时候都不会这样,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就是要旱了。”
  “这样吧。”沈伯文却没有完全灰心,他看向几人:“今日天色有些晚了,不方便出行,你们几人都回去收拾一番,明日随我一道去兴化府下面的四个县走访,实地看看当地的情况,看完我们再行商议。”
  “是,大人。”
  几人应下,分别回家去,只是心中都不怎么乐观。
  沈伯文的心情自然也不算好,谁能料到私矿案刚刚平息,当地百姓们又有可能会遭遇大旱,五月末的时候他们才刚把水稻都种完,这还不到半个月,若是当真旱情严重,势必要影响庄稼,今年怕是要颗粒无收……
  “许是有旱情?”
  周如玉一听这话,也不由得站起身来,面色一变,皱起眉头,却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顿了顿,才道:“我去帮你收拾几件衣裳,四个县都要走一遍,怕是要花上好几日的功夫。”
  沈伯文此时心情有些沉重,闻言便勉强打起精神,点了点头,道:“辛苦如玉,我不在家时你们照顾好自己。”
  “我知道的。”
  周如玉没有多加耽误,便回内室替他收拾起行李来。
  另一边的阎家宅子中,阎夫人听完阎师爷所说的话,吩咐葛妈妈去替他收拾行李,自己也不由得叹了口气,心中有些悲观,“若真如你们所说,今年兴化百姓们的日子,怕是要难过了。”
  这已经是委婉的说法了,每逢大旱,必定成灾,只能等着朝廷赈灾了,他们能做的实在太少。
  阎师爷也道:“谁说不是呢?”
  但多说无益,暂且先走一步看一步吧,自家大人简在帝心,在朝廷里有人脉,还有阁老关照,若真是大旱,说不定朝廷赈灾的速度也能快点儿,若能妥善处理,到时候也是一笔政绩。
  阎师爷毕竟不是兴化本地人,为百姓们担忧了片刻,便自然而然地为自家大人谋划起前途来。
  夫妻二人各自陷在各自的思绪当中,因而并未注意到,门口有个窈窕的身影,小心翼翼地下了台阶,然后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
  翌日,沈伯文与其他几人在城门口汇合,一共两辆马车,一辆牛车,先一道往距离府城最近的晋江县驶去。
  说起来是最近,但也走了好一阵子,清晨出发,此时日头也已经高悬。
  既然是来打听消息,自然不如问熟人。
  雷老爷子带着雷茂正巧也在地里干活,雷茂直起腰想要歇会儿,遥遥看见不远处的马车,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恩人,这马车看着好像有点儿眼熟?
  还没等他想明白,沈伯文就从马车上下来了,雷茂顿时眼睛一亮,对自家老爷子说:“爹,您快看,谁来了!”
  雷老爷子直起腰,眯着眼睛看过去,但是却看不太清,不过马车却是看清了,不由得露出个笑来,把心里方才的忧愁暂且放在一边,问道:“是不是沈大人?”
  他们说话的功夫,沈伯文几人也走了过来,听到这句话,沈伯文便应了一声,道:“是我,老爷子,您近来身体可好?”
  “好好,托您的福,都好。”
  老爷子乐呵呵地道,接着便问起:“大人们今个儿怎么有空过来,是不是又有什么事儿了?”
 
 
第一百零三章 
  他话音刚落, 沈伯文就笑道:“瞒不过您老人家,我们这次过来,是想跟您打听打听, 最近庄稼的长势怎么样?”
  雷老爷子费力地听完他不怎么标准的兴化话,然后就摇起头来,面上带着担忧, “这些天越来越热,地上都干了, 河面也低了,怕是不太好。”
  他说完这番话,在场的所有人心里都大致有数了, 沈伯文叹了口气,重新打起精神,又同老爷子和雷茂寒暄了几句,便告辞了。
  “雷老爷子是种庄稼的老把式了,他都这么说,看来晋江县的情况跟府城差不多。”
  几人都上了自家大人的马车, 重新开始驶动之后, 鲁师爷不由得摇着头道。
  他是钱谷师爷, 对与其相关的事都很敏感,结合先前了解到的兴化府的人口情况, 对这件事不太乐观。
  老何与阎师爷点了点头,却是一言不发。
  沈伯文听罢,揉了揉额角, 没有下什么决定, 只语气平静地道:“四县都走过一遍之后, 你们都先拟出个章程来, 回府城再议。”
  “是,大人。”
  一行人又走了半日,真正到了正午时分,正好看见路边有一间食肆,便停下来打算在里面吃点东西,此时距离下一个县——安南县,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估摸着要到傍晚时分才能到达。
  进了门,食肆老板赶忙过来招呼:“客官们要点什么菜,我们店里还有茶水和酒水,您几位瞧瞧?”
  这是出公差,自然是不能喝酒的,沈伯文替他们要了茶,至于点什么菜,他便道:“挑你们拿手的做就行了。”
  “哎,您几位稍待片刻,饭菜马上就好。”
  饭菜是不是马上就好,他们不知道,不过茶水倒是上的很快,听老板介绍,不是什么好茶,就是他们自制的凉茶,因而价钱也很便宜,一大壶也就才十文钱。
  茶壶送过来之后,唐阔忙替他们倒上。
  沈伯文正好有些口渴,端起来闻了闻,似乎闻到了薄荷的味道,饮了一口,倒是多多少少消了点儿暑气。
  其他人亦是如此。
  鲁师爷放下茶碗之后,才左右看了看,不由得问道:“老阎怎的还没进来?”
  其他人这才发现,好像确实如此,他们方才竟也没有注意到。
  唐阔闻言便站起身来,道:“小的去寻一寻吧。”
  不料却被自家老爷按着肩膀又按回了座位上,头顶传来沈伯文的声音:“你也歇会儿吧,我去寻他,顺道出去走走。”
  不是他要去外面晒太阳,而是这一路马车坐过来,着实是快散架了,倒不如活动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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