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苏培不想杀人,只想解决问题。
挥手斥退侍卫,沉声说道:“十四爷,请去歇息一阵,然后再来守陵吧。”
过了一会,十四站起身,脚步踉跄着走出屋。外面有别于灵堂里的阴森,太阳高照,耀眼刺目。
他眼睛干涩,一时受不住,闭上了双眼,低声问道:“为什么,为何他要这么做?”
苏培静默片刻,讥讽地问道:“为什么,十四爷为何要这样想?”
十四猛然睁开眼,转头盯着苏培,神色凄厉,咬牙说道:“世人都知晓,这个皇位,究竟该是谁的!”
“哦?”苏培笑了,“世人,哪个世人?先皇,还是仁寿太后,或者说是八爷他们?十四爷,且不说先皇诏书上写得清楚明白,就拿十四爷打仗的这几年来说吧,十四爷战功如何?耗费了大清多少银两,十四爷心中可有数?先皇若真有意于十四爷,怎么会在后来将十四爷派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青海西藏这些地方,别说打仗了,就是走一趟来回,路上危险无数,十四爷若在西藏有个着凉感冒,说不定就不能活着回到京城,更遑说打仗。”
苏培的声音不高不低,一如既往的温和,每句话,却如利箭射来,将他万箭穿心。
“十四爷,先皇一片苦心,念着你与皇上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十四爷辅佐皇上,为大清守护江山。却没曾想,十四爷竟然心生了妄想。太后生前待皇上如何,待十四爷如何,大家都看在眼里。十四爷,你得到的够多了,府里还有妻子儿女们,劝你多思所想,多认清自己,认清现实。言尽于此,告辞。”
苏培抱了抱拳,不理会如神色灰败,如同石像般立在那里的十四,大步回了胤禛的歇息处。
胤禛正在屋子里批折子,见到苏培进来,皱了皱眉说道:“怎么这么久,你跟他费什么口舌,等下要启程回宫了,还有好多事要忙呢。”
苏培说是,上前调起了朱砂。现在与以前不一样,胤禛写下的字成了朱批,以朱砂代替了墨。
胤禛就是苏培的对照组,勤奋得令人发指,扩大了能上折子的官员范围,一天比一天的朱砂用得多。
苏培看着他笔走游龙,写得飞快,忍不住为他哀叹了几声。
十四抢个屁啊,大清国库这么大的窟窿,他有本事填得上吗?
苏培清楚,胤禛现在最头疼的,还不是十四党的折腾。
毕竟新型的既得利益者,比如拥护胤禛的人得到了从龙之功,当然要死守住自己的利益,自然而然会与想与其夺利的十四党斗争。
连着经历了康熙与仁寿太后两场丧事,花费了大笔的银子,加上国库本来就穷得叮当响,胤禛成天挖空心思,想着怎么搞到银子填充国库。
胤禛写了一会,没听到苏培的声音,停下笔,抬起头来打量他几眼,然后继续写了下去,问道:“你先前可是气到了?”
苏培没有答,脸上一片莫名其妙,什么气到了?
胤禛没等苏培回答,头也不抬,说道:“十四骂你的事。”
怎么说呢,苏培不是没挨过骂,受过辱。比如现在的齐妃,在以前还是李格格的时候,就骂过他。
苏培记得可清楚了,当时他的代入感还没有那么强,做阉人久了,他已经习惯了下面空荡荡,再被指着鼻子骂阉狗,心里就不是那么好受。
徐阿水他们上手的时候,他几乎想跟着上去踹一脚。
不过,十四毕竟是胤禛的亲兄弟,他敢让徐阿水他们直接动手,按着十四的头给胤禛磕头,是摸准了胤禛不会怪罪。
胤禛不缺十四这个头,他将十四的头按下来,是按着十四对胤禛臣服。
如果因为十四骂了他苏培一句阉狗,就阴恻恻要报仇杀人,胤禛就该害怕了。
骂苏培最多的,还是胤禛,会不会有一天,因为胤禛骂了他,他就心生怨恨呢?
伴君难,苏培的喜怒已经混乱,他自己有时都会感到茫然,不知什么时候该生气,什么时候该一笑而过。
苏培看着自己身上的独一无二的黑色常袍,突然觉得心生疲倦,把他衬托得更加斯文俊秀的衣袍,都变得面部可憎起来。
他又想退休了。
胤禛听到苏培回答奴才没有,奴才不敢,顿了下抬起头,放下手上的笔,严肃说道:“说吧,你又在想什么了?”
苏培答道:“奴才没有想什么,请皇上明鉴。”
胤禛气笑了,骂道:“明鉴,我明鉴个屁!你那副模样,我还能不知道你。生气就生气,还在那里装呢。喏,我允了你,反正你的狗腿子多得很,要不要留下来,待晚上的时候,把他套上麻袋揍一顿。”
苏培瞬间被治愈了。
不过,他可是狡猾得很,胤禛说什么,他绝对不能傻傻地全部照着去做。
盛极而衰,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人的欲望野心,就是一点点被喂大的,最后收不了场,十四就是前车之鉴。
比如,先前他瞄到,胤禛批的是年羹尧的折子,上面写着:“知道了,一切总仗不得,大丈夫汉,自己挣出来的,方是真体面,勉之。”“注”
年氏被封为了贵妃,在五月份又给胤禛生了个儿子。十多年来,从雍王府到紫禁城,年氏包揽了胤禛的所有新生儿女,年氏成了后宫的二把手。